曲知夏双手趴在岛台上,一盘早已冷却的烂乎乎番茄肉酱面静静躺在一边。
她警觉地朝浴室那块张望,理所应当地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门,还是门,以及热水器运作时的声音。
曲知夏懊恼得不行。
她也太没有原则了吧?她也太烂好心了吧!
就这么让柳安潼进来了?
就这么让柳安潼穿着她买来的拖鞋,用着她的浴室,花着她的水费,像住在这里的女主人似的,洗了个热腾腾的热水澡?
畅通无阻,她甚至什么都不用付出。
曲知夏气不过,噔噔噔走到浴室门口,毫不客气地拍两下门。
“你不许洗这么久!”
隔着水幕,模糊的声音传过来。
“好。”
“你不许用我的浴巾!”
“好。”
“你不许用我的沐浴露洗发水!”
“好。”
柳安潼答应得太痛快,曲知夏手僵在半空,憋了好半天,愤愤离去。
水流声哗啦哗啦,等浴室再度归为安静,曲知夏看了一眼时间。
正好10分钟,是她平常洗澡时间的四分之一。
曲知夏没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盯着看了十分钟,直到里面又传来柳安潼的声音。
“曲知夏。”
曲知夏发现了,柳安潼总喜欢这样叫她,先喊她名字,连名带姓,停顿一下才说要干嘛,像上课点名,带了点施压感。
“吹风机在哪?”
曲知夏自然也没意识到自己像条狗一样噔噔噔跑过去,然后趴在门上。
“洗手盆底下?”她猜。
曲知夏买过不少吹风机,扁嘴的、圆嘴的,水离子负离子,还有什么高功率陶瓷材质的,曲知夏不了解,通通是理发店推荐。
她们一边往她头发上抹东西,一边说曲小姐你发质真好呀。
曲知夏骄傲点头,当然啦。
她们会接着说,你要不要买一下我们店里的某某产品,发质会更好的。
曲知夏欣然接受,可以呀。
然后就通通买回来了。
“没有。”柳安潼说。
“镜子后面?”曲知夏其实也不知道,她都随手放,反正一定会在浴室,找找就能找到呀。
咔哒——
门倏地被打开。
曲知夏原先是靠在上面的,重心不稳,踉跄一下,险些摔进柳安潼怀里。
“你突然开门干嘛呀!”
曲知夏心虚得不行,先发制人。
柳安潼穿着一条深灰色吊带裙,肩带不可调节,松松垮垮地撑在锁骨上。
她单手擦拭头发,擦肩而过,曲知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你用我洗发水啦?”
曲知夏一脸不可思议。
“嗯。”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用吗?你不是嗯了吗?”
可恶啊,曲知夏要气死了。
她自诩是个大方的人,偏偏在面对柳安潼时变得斤斤计较。
“那怎么办呢,曲知夏。”
柳安潼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她,而是低头整理浴巾,眉眼低垂着,居然有几分委屈的味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曲知夏不快地重复。
那就……不怎么办呗,用都用了……
“那你,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嗯,谢谢你曲知夏。”柳安潼认真道谢。
按照社交礼貌,礼尚往来的规矩,曲知夏这时应该说一句不客气。
“你知道就好。”曲知夏微微仰起头,审视的口吻:“你住隔壁吗?今天刚搬来?”
“嗯。”柳安潼不留痕迹地扫视这里的一切。
地毯、抱枕,曲知夏博文里发过的那只巨型玩偶兔,画的画,摆了三排的各式杯子,充斥着生活气息的,曲知夏的一切,还有她。
“你就吃这个?”柳安潼兀自走到岛台前,用叉子挑起干巴且粘连的面条。
她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像是单纯的询问,曲知夏却从中看出嫌弃。
柳安潼在嫌弃她?
“……管你什么事?”
曲知夏对自己的厨艺有自知之明,光看那外表就知道口味如何,她抿了抿唇,嘴硬:“煮太久了而已……”
“我给你做吧。”
“现在吗?你给我做?”
“可是冰箱里面没有菜。”
“我已经在买了。”
“调料也不全。”
“我已经在买了。”
“可是……”
这么突然的吗?曲知夏想。
“曲知夏,你饿了吧?”
柳安潼手起盘落,把那坨东西丢掉,盘子叉子扔进进水池,哐当一声。
她就着水洗手,顺势挤洗洁精洗碗,干净利落做完一切,抽了几张厨房纸擦手。
行云流水,一套流程做下来不到2分钟。
曲知夏呆愣愣地看着她,有种不知道干嘛的无措。
“你想吃什么?”柳安潼问。
“你真的要给我做吗?”
“你不饿吗?”
垃圾桶在曲知夏脚下,柳安潼明明随手抛一下就可以投进去,却非要走过来。
熟悉的同款气味缠上来,曲知夏惊觉这女人还用了她的沐浴露。
“曲知夏。”
离得好近,柳安潼那双漂亮眼睛就这么看着她,循循善诱:“就让我白洗吗?不需要报酬?”
打蛇打七寸,柳安潼加码:“而且曲总看到你吃这种东西,她也会心疼的吧……”
*
究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曲知夏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真好吃。
柳安潼做的饭怎么能怎么好吃?
曲知夏舀了一勺菠萝咕咾肉拌饭,亮晶晶的汤汁包裹米饭,酸甜口简直就是下饭的神。
曲知夏咀嚼得很慢,余光瞥见柳安潼。
柳安潼坐在她对面,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她也不吃,也不看手机,就纯看她。
“你不要看我。”咽下一口饭,曲知夏不满。
“不要。”
“……”
吃人嘴短,曲知夏忍。
气氛太沉默,曲知夏犹豫地开口:“你居然会做饭。”
曲知夏完全不会。
小时候家里有阿姨烧菜,长大了有外卖,再不济还有满冰箱的速冻食品。
曲雁也不会。
母女俩一脉相承,对下厨一窍不通。
所以曲知夏理所应当觉得柳安潼也不会。
而且柳安潼看着不像是会做饭的人,即使是做也是那种盘子大菜小,不用开火只用摆盘的白人饭。
一根烤肠、一块煎三文鱼。
腌制好的酸黄瓜,水煎蛋,还有一盘草。
想象着柳安潼面无表情啃沙拉的样子,曲知夏轻轻笑了一下。
柳安潼,一个冷漠理智的职场女人,像妈妈一样的职场女人,把一份时间掰成两份花,总感觉这样才符合她。
“我会做饭很奇怪吗?”
柳安潼说,她隔空点了点另一盘甜玉米青瓜炒腊肠,她提醒道:“吃前拌一下,不然会有点咸。”
“哦。”
曲知夏闻言,去厨房拿了一把干净勺子。
“好听话。”柳安潼点评。
曲知夏脸红了。
柳安潼有病吧?
有病吧!
她不知道这个词一般都是妈妈对小孩,主人对宠物说的吗?
还总监呢,什么文化水平。
曲知夏忿忿不平,曲知夏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柳安潼在喝冰美式,刚刚买菜时和外卖一起点的,为了凑单起送,还点了一个贝果,但她没吃,只是放在纸袋里。
“你是跟妈妈学的做饭吗?”曲知夏问。
青春期看完厨王争霸赛的曲知夏跃跃欲试,直到又一次端出不可名状之物,在曲雁忍不住的笑意中,她埋怨曲雁没有厨艺天赋,连带着她也没有继承。
曲雁宠溺地说对,怪她,作为补偿养曲知夏一辈子。
“不是。”
柳安潼眸光微烁,咖啡液在喉咙里蔓延,苦味四散。
家庭美满的孩子似乎总能想到妈妈。
妈妈是软肋,是朋友,是与世界连接的第一条脐带,是和万物丈量的对比物。
太幸福了。
太陌生了。
曲知夏看着柳安潼。
女人微微眯着眼睛,眉尾落下来,视线锁在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伤心?
“你,要不和我一起吃吧?”
柳安潼摇摇头,再抬眼时已然恢复原先的样子。
“我喜欢你……”
“咳……”曲知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抱歉……”柳安潼放下冰美式,一副不是故意说错话的表情。
“我是说,我喜欢看你吃饭的样子。很可爱,很认真。”
柳安潼一本正经得可怕。
柳安潼在说什么?
曲知夏呆滞到忘记咀嚼,心脏咚咚咚地叫。
但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也挺正常的吧。
就像有些人爱看吃播,就像她喜欢看小狗小猫吃饭,可爱的物种连吃饭都足够赏心悦目。
只是角色不一样而已。
不然怎么解释柳安潼非要留下给她做饭,色香味俱全,但她却视若无睹,非要喝那苦的要死的冰美式,还一直盯着她看?
“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做饭吗?”
柳安潼:抓住一个女人的心,先得抓住她的胃。
曲知夏:(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