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知夏没懂,警觉地反问:『你在我小区干嘛』
对面沉默片刻,吝啬地开口:『办事』
尽管看不见柳安潼的脸,曲知夏却好像能隔着屏幕窥出她此时的表情,一定写满了“不然呢”。
抿了抿唇,曲知夏硬邦邦地回道:『哦』
又不甘示弱:『你发地址来,小区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
小雨滴滴答答顺势而下,蜿蜒于玻璃窗,再次见到柳安潼是在楼下的咖啡馆。
脚踩桂花香径,隔了点距离,曲知夏几乎是一下子就瞧见人了。
柳安潼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衣穿了一件V领米白色棉绒衫,脚下蹬一双黑色长靴。
丸子头扎得随性,花苞处跳出一缕尾巴,她微微侧头,姿态放松,露出一截长而白的天鹅颈。
很仙,亮莹莹的美。
曲知夏眨眨眼,又看了看自己。
不成套的睡衣睡裤,临出门前顺手从挂衣区拿的一件外套,不知道猴年马月挂在那儿的。
……
烦死了。
柳安潼当她在走T台秀吗?
台风“蓝湖”纠缠不休,冷意直往衣服缝里钻,曲知夏打了个寒颤,还没走到门口,红外线自动感应打开,从里头走出个人。
“哎,曲小姐。”女人身着制服,手里捧着一沓材料,笑着朝她问好。
曲知夏认识女人,负责她们这一栋住户吃穿住行的管家。先前曲雁领她来签过户合同,接待她们的也是这位女士。
寒暄几句,聊到同栋楼的住户爱在阳台养殖花草,前两天正好不在家,也没通知物业。
结果“蓝湖”突袭,噼里啪啦卷走一切,幸好没造成人员伤亡,只是电梯井道被砸坏了,要请工人来修。
这和曲知夏倒没什么关系,她们是一梯一户,中间虽然连接着,但平时不怎么走动,算得上独立。
管家本意也只是想提醒曲知夏多多注意。
曲知夏还没搬过来之前,开发商就已经统一赠送了防盗门,是比较传统的锁孔钢板材质。
钥匙实在小,蛇形齿叶片身,和曲知夏包里那堆鸡零狗碎融为一体,找也找不到。
有一次忘了拔,钥匙就这么**裸挂在门上好几天,还是清洁楼道的阿姨看见了替她送到物业,再由管家代为转交。
“要当心啊曲小姐。”
曲知夏不好意思地笑笑,突然想到些什么,抱怨道:“我主卧的水压好低,浴缸放水要好几个钟头。”
她说话惯会夸张,把管家吓了一跳,当即发微信和负责人汇报,跟她保证这周一定解决。
临了,管家想请她下午茶做赔礼,曲知夏直言拒绝。
拉拉扯扯一番,等曲知夏进了咖啡店,看到人时,才惊觉柳安潼好像盯了她很久。
女人歪着头看她的方向,目光很远,看不太清表情。
曲知夏无故有种被别人看了一出热闹似的恼怒,噔噔噔走过去,嘴不饶人:“看我干嘛!”
柳安潼睨她一眼,目光飘到某处,曲知夏跟着看过去——一幅手工版画。
恰好和她刚刚站的位置重合。
……
曲知夏不说话了。
柳安潼面上不形于色:“曲知夏,你很自恋。”
轻飘飘一句话,火上浇油,烧得曲知夏心口旺。
偏偏她还说不过这个柳安潼!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服务员适时递来菜单,曲知夏存心找不痛快,指了最贵的几个。
“你买单。”
曲知夏理直气壮,又怕柳安潼再说些什么她无言狂怒的话,理直气壮地补充:“你该请的,我为了还你手链急匆匆赶过来的,饭都没有吃。”
柳安潼平静:“好。”
“那我还要这个。”
曲知夏翻到新的一面。
“可以。”
“那我……”
“曲知夏。”
曲知夏双手插兜,陷进沙发,装听不见。
……
柳安潼轻轻抿了一口咖啡,默许地随她。
服务员踩着步子走远,曲知夏的“你准备怎么谢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柳安潼就像良心突然发现似的,很客气地朝她道谢。
大片阳光落进她的眼,细密糖霜般的光泽。
漂亮女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即使不是情话,也足以让人心跳大乱。
曲知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连头都仰的高了一些。
她矜持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从口袋里掏出那条手链递给她。
“你喜欢吗?”
曲知夏不经意地问。
“嗯。”
“哦。”
“非常喜欢?”
“嗯。”
“哦。”
曲知夏沉默地点点头。嘴角压不住,又不想被柳安潼看出端倪,抿了抿唇,最后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请慢用。”
店员双手捧着木质托盘,两碟瓷白盘,蔷薇花缠绕作盘缘点缀,装的是招牌的海盐太妃和柑橘巧克力口味。
尝了一口,曲知夏几乎能猜出用的是哪家供应商。
她对半成品倒没有什么意见,家里双开门冰箱上面装的全是各色饮料,下面塞的全是各式各样的速冻食品。
只是也太敷衍了吧。
“有多喜欢?”
曲知夏直勾勾地看着柳安潼,突然发问。
似乎是没想到她还在继续那个话题,柳安潼沉默一瞬,将手链单手带上。
或许是手生得好看,简单几个动作,都带了点行云流水的美感。
“我正式工作第一年,买来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之后就没怎么摘过……只是带太久,磨损严重了点。”
柳安潼抬起手腕,轻轻晃了晃,“好看吗?”
视线移到柳安潼的手,曲知夏梗了一下。
平心而论,曲知夏很难撒谎,但她又着实不想夸柳安潼。
这女人太坏,她才不要给她好脸色!
纠结片刻,曲知夏转换思绪。
就当是没有艺术家会不爱自己的缪斯吧。
她并不是在夸柳安潼,只是阳光正好,时间正巧,她设计的手链此时此刻带在柳安潼的手腕上好看。
而已。
“嗯。”曲知夏金口玉言状。
……
手机狂响,柳安潼抬眼去看,看清消息来源是谁,脸上浮起几分无奈的冷。
谢钰:『我把项目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回馈我的?』
谢钰:『柳安潼啊柳安潼,我说呢,你怎么就答应了,怎么又突然要插进一个人来了』
谢钰:『你想讨好x总x老和我没关系,但别拿我的工作室开玩笑,少拿那些不入流的破烂玩意儿敷衍我!我的时间很宝贵!』
那次会面之后,谢钰让小助理查过曲知夏,从身世背景到性格秉性,可惜曲知夏是个啃母米虫,不然谢钰定要找去她前司问清她的真实水平。
柳安潼没急着回复,整理措辞间,聊天框里又蹦出来好几条。
眼见谢钰愈演愈烈,言辞也逐渐极端,几乎要连带上曲知夏。
柳安潼皱眉,心生不悦。
指尖轻动,飞速落下行字。
柳安潼:『谢小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我们是平等的甲乙方关系。』
对面没立即回复,『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亮起、消失。
手机里的谢钰炮火连天,被牵扯进战火的曲知夏一无所知。
她手持调羹,把千层中间夹着的奶油抹的到处都是,又一点一点拼成奇怪形状。
“你刚刚说链条磨损很严重?”曲知夏问。
柳安潼分心嗯道。
“哦……”
曲知夏若有所思。
闪烁半天,谢钰发来新消息。
情绪比先前稳定了些,总归还是成年人,即使没拉下脸,语气也缓和不少。
谢钰再三强调工作室对她的重要性。
烦请。
不,是恳请柳安潼亲自出马,把这事儿做的漂亮些,再漂亮些,最起码要像先前那趟合作一样让她满意。
不要曲知夏,不要新人设计师,不要这谁那谁。
谢钰显然是以为柳安潼要拿她的项目给富二代练手用,即节约成本又能在顶头上司刷好感度,说不定能借此晋升,平步青云。
这种事情在她们那个圈子里常有,谢钰本以为像柳安潼这种人厌倦于此。
柳安潼大概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谢钰的误解。
人和人的相处总是这样,误会掺杂错位。
柳安潼也懒得解释这么多。
和谢钰先前的合作中就能看出,此人说好听点是完美主义者,难听点就是龟毛,眼高于顶,力求上流。对待自己的小提琴事业如此,其她附加产业更是如此。
谢钰没什么不好,甲方有权力捍卫自己的需求,只是想到日渐消瘦的曲雁和面前纯得出水芙蓉一般的曲知夏……
柳安潼:『这次方案没达到您的预期,我先致歉。曲知夏是首次独立跟进,对您的需求细节和落地逻辑把握不到位,是她经验欠缺。
我已经和她复盘完所有疏漏,理清了您关注的核心诉求。』
柳安潼不疾不徐,以退为进。
柳安潼:『想约您下周一个时间去您的工作室参观,与您当面沟通细节问题。设身处地进行设计创作,当面和您沟通细节问题。也请您再给曲知夏一次修正的机会。』
……
“柳安潼。”
曲知夏身子前倾,朝她眨眨眼。
“这个手链的设计师我认识,是我的一个朋友。”
小姑娘面不改色,眼睛黑得发亮:“要不你先给我,我请她给你换一个新链子,到时候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找跑腿给你送回去?”
柳安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撒谎,然后从包里拿出刚刚管家给她的钥匙。
蛇形齿,叶片身。
似曾相识。
曲知夏还没反应过来,柳安潼便开口道:“不用这么麻烦了。”
她把钥匙放到桌上,没特意收力,一声脆响。
叮铛——
“你好,新邻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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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