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都探查清楚了。楼梯东边都是些小贪官和介绍头子,西边是京中甚有名望的几家大人。”侍卫无痕屈膝行礼道。
坐在窗边饮茶的瑞王放下茶盏,道:“人都定下了?”
无痕垂头,“是,那几个介绍头子都是咱们专往道上探消息的,如今已放了风声去。至于那些小贪官们,也以假文书骗了官印来。”
“宫里怎么说?”
说到这里,无痕微顿,只打了个磕巴又道:“圣上命户部拨银加盖温泉行宫,说还要……”
瑞王眸光锐利,只瞥他一眼。
无痕后颈一凉,咬牙道:“还要扩修千锦湖,添锦鲤各二百。再建湖心殿,内摆三清真人,为民祈福。此外国库不丰,增赋税三成,违者充军,军饷减半充盈国库。”
“呵,”瑞王轻笑,嘲讽道:“皇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兴致。天人天眼,不得见百姓疾苦。”
他往窗外看去,街上四处可见破落摊子,道边不见几个商贩,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流民。
时年天灾不断,西北旱灾,民夫颗粒无收,食不果腹;东南洪涝,百姓无家可归,疫病四散。种种迹象,难说不是圣上荒淫无道,德不配位,降下的天罚!
只可惜那万人之上的昏君,此刻怕是只惦记怎么和那美人醉生梦死吧。眸色一深,瑞王轻喃道:“看来,得早做准备,计划提前……”
“吱呀”一声,小二端着茶水进来,奉在桌子上后退下。
掩上房门,他利落的转身往隔壁屋子送去。
一进隔壁,小二便道:“各位爷,咱们冬儿应了,爷们可体贴着些。”
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往他身后瞅两眼,叫道:“哟,怎么应了不见人儿,难不成爷们看你跳?”
“爷说笑了,小的怎配入爷们眼呢。咱们冬儿可一早就候着了,您往屋内看!”小二冲内室轻纱幔中虚指。
略等了等,纱幔被只细长的手掀起。
这手指尖白皙微粉,扶在灰幔上,好像白玉掉在泥地里,叫人可惜。细细看去,他食指第二关节有颗红色浅痣,多添几分妖冶,遐想连篇。
纱幔一打,青色衣衫的美人如诗如画,端坐其中。
最显眼的倒是他那双黑沉沉的眸。
平静,淡漠。哪怕就这样静静望着你,都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奴见过爷。”
他声音清润,听着就是好嗓子。
公子哥儿顿时戾气散了大半,连语气都柔和些:“名不虚传,是个成色不错的。”
“那是,咱们冬儿可一直藏着护着,今儿可是初见贵客呢。”小二乐两声。
公子哥儿只盯着内室垂涎欲滴,遥遥问道:“叫个什么名儿?”
美人儿垂下眼睛,稍稍挪了挪:“奴名唤忘冬。”
“好,名儿好,人儿也好。”公子哥儿往前一步。
美人儿抬眼,眉眼柔和许多。雨水合着窗口的风斜斜刺下,渐渐打湿了纱幔。
湿气寒凉,那双眸子更是水光粼粼。
“爷,求爷心疼。”他略紧了紧外衫,只显得可怜极了。
公子哥儿一口应下:“如此美人儿,若你伺候舒坦了,爷便赎了你,回去给爷当个书童也使得。”
他身旁的小厮取出钱袋,鼓鼓囊囊一大包,扯开来从里面捡出三个大银锭子,又数了些碎散,一并给小二递去。
小二隐晦的看了忘冬两眼,眉开眼笑间只拿了三个大银锭子。
“爷,这三十两我收了,剩下的碎银您给忘冬就成。也别说咱们店家漫天要价,不顾念手底下的奴儿不是。”
卖出的钱财,要分一些给奴自己。算体己钱,也算卖身钱。这是规矩。
公子哥儿留恋风花雪月,懂的很。
小厮将碎银递到他手边,他拽了来,迫不及待的往纱幔边上站定,借着给银子的当儿,伸着手就去摸美人儿的小脸,紧接着俯身就要吻上去。
美人儿含羞带怯,纤纤玉指拢住他的后颈,娇声颤道:“爷,您猴急!”
他抬眼,却从公子哥儿肩膀望向后面。见小二冲他点头,他媚眼一转,染上几分狠厉。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根银簪,快准狠的刺入那公子的侧颈。顿时鲜血喷涌,公子痛呼半声,被他搡在地上。
他跟着扑在他身上,就着没入脖间的银簪,又狠狠往里送了送。直到公子哥儿彻底没了气儿,他才淡下表情,平波无澜道:“谢爷赏赐。”
说时迟那时快,那公子哥儿的小厮才刚反应过来,扯了半截剑出鞘,就呜咽一声倒了下去。
小二连忙凑上前,递给忘冬一张干净帕子。
秦忘冬这才将胸中屏住的气尽数吐出,跟着又咳了两声儿,这才开口:“如何?”
他笑赞道:“公子风采不减当年!”
秦忘冬嗔他两眼,“长风,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
长风又挠挠额角,憨厚笑道:“小的说实话,这些日子您气色越来越好了。”顿了顿,他小声道:“若是公子一直这样将养着,保不齐能活到千岁呢。常听老人说,病一辈子也是活一辈子。”
室内静了静,只听一声叹。
“你我筹谋这些年,切不可功亏一篑。”秦忘冬道,“你我手上染了血,便是回不了头了。”他盯着地上公子哥儿的尸体看了半晌,许是满目的红刺痛了眼睛,他转头望着窗外出神。
七年前,崎州城破之时,整条主城干道也像这般萧条。
那时就在城门口,乌压压一片都是扑在地上的谢氏族人,小一些的窝在母亲怀里啜泣,大一些的便挺直脊背、怒斥敌军,毫无惧意,颇有他谢氏风骨。
只可惜,那场猝不及防的白雪,终究是染上了花色。
窗口的凉风蹿进屋内,长风关了窗,将斗篷为他披上,这才惊醒他翻飞的思绪。
他轻咳道:“你可请了人,往宫内送信去?”
长风张了张口,应道:“随后我便吩咐下去。”说罢,他又踌躇着说:“公子可想好了?若要往宫内送信,便再不能退了。”
听到这话,秦忘冬的眉眼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若你怕了我便将你隐在京中,不叫你步入险地就是。”
扑通一声,长风后退两步扣首在地上,喉间带着几分哽咽:“公子何苦说这样的话,长风从小便跟着公子,若此时贪生怕死,怎对得起谢氏栽培、怎对得起公子!”
说着,地上落下几滴泪渍,“公子莫弃长风,也不要再讲这些让人难过的话了,公子明知道长风什么意思……”他说不下去,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止。
秦忘冬剩下的话哽在喉头。
他莫名由来的气闷散去几分,神色倦怠:“好长风,是我不好,说些令你伤心的话来刺着你了。”顿顿,他又道:“我这身子还不知道能撑多久,若就这么死了,我才真是来生都难以释怀。倒不如趁着这身子还能折腾,趁早来搅一搅这京内的混水,看那泥沙底下能翻出多少虾兵蟹将来。”
他挪了两步,歪靠在椅中。
“要真有些运道,教我达成所愿,也不算这么些年我白白苟活下来。”他侧头:“你起来罢,我一个病秧子,你便是气恼,推搡我两下出气就是了,堂堂爷们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长风听了只觉心酸,“公子别再怄我,您的大计没我长风可了不得呢。”
许是病来杂念多,秦忘冬越来越多疑心,只克制着压抑着。
长风一直惴惴不安,就怕哪天公子思虑忒重,耗损心脉,加上久病不愈,身心俱焚。
最终,他用衣角拭了泪水,只道:“小的就去找人往宫里送信儿。”
秦忘冬颌首。
他后退至门边,开了门欲走,又不放心,嘱咐道:“公子可千万小心身子,莫要趁小的不在再开窗透什么气了。外头冷着,过了寒气可不成。”
恰好,隔壁一行人出门,路至此屋外听着了这番话。
无痕咂舌,小声喃喃:“什么胆子竟敢这般对主家说话。”
瑞王自小习武,耳聪目明。
闻言,他睨了无痕一眼,又抬眸顺着未阖上的房门向屋内望去。
青衫白衬,弱柳扶风。
那人垂着的头微侧,黑沉沉的眼睛不带其他情绪,只柔和的应道:“我自知晓,你且去吧。”
说完,那人的视线透过这侍从,竟遥遥看过来。
瑞王与之四目相对,仅霎那便移开,快得像被那人眸中莫名燃起的火星烫到一般。
瞬间,他心中风起云涌,无数念头一一掠过。
屋门阖上,长风这才看到瑞王,便恭敬的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瑞王看他两眼,未作表露,直行而下。
坐上马车后,他低笑两声。
无痕连忙凑来:“爷?”
瑞王敛去笑意,冲无痕吩咐道:“多放消息出去,特别是宫内。就说……”
无痕侧耳。
他抿唇,脑中闪过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默了默又沉着道:“就说天下大乱,谢氏绝学重现荣光。”
无痕怔住,半晌才道:“是。”
主子说什么,属下便如何办。该问的不该问的,自己要有个界限。
日头逐渐西沉。
回府的路上偶听见更夫敲得几声响,没有行人,也没光亮,黑黢黢的,连月亮都躲在云后头打盹儿。
瑞王府内却灯火通明。
无声守在书房门口,连夜里屋檐上的老鸦都被他赶走。
瑞王立于书案前沉思,提笔半晌落不下一个字。
直到墨痕从笔尖滴下,洇透了纸张,他才恍然回神。
揉了揉眉间,他坐在椅中,脑中思绪杂乱,如乱麻一团,理不清剪不断。
开文大吉[狗头叼玫瑰]
我又来写冷门腿肉啦[比心][求你了]我不信只有我一个人好吃BE美学,赐教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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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