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况且院里还有鸡鸭要养。
从何处寻得钱粮,确是个很现实的难题啊...
萧几重很想说,要不将他身上的珠玉拿去当了,包管二人吃香喝辣,还能换间大院。
但转念一想,这玉璜、玉珩等皆是成套之物,太容易被人推敲出是谁人的物件。倘若让那些鬣狗闻着味儿寻来,再发现他在此处养伤......
思及此,他不动声色抬眸望了眼对面之人。喉结滚动,咽了咽:
那可真是...糟透了啊......
这般想着,也只好静坐在那缄口不言。
渭水自然不会指望一个伤患能想出什么法子,又觉得自己方才吼的声量有些高。
见那人垂首不语,她有些心虚的磕绊,道:“你、你这富贵公子哥,自是不知米粮精贵...你好好养伤吧,我会想办法的。”
“哎,”萧几重轻轻唤住她,扬了扬下巴示意道,“我瞧这床底下还有......”
话未说完,对面的姑娘倏然脸色大变,拍案而起:“啊啊啊!!你想都别想!”
说着,从他身旁像股旋风般掠过,已钻进床底去了。
接着,只听床下传来一阵叮呤哐啷的开锁关锁声。
她仔细检查了好一番才爬出来,拍袍灰时,瞪了他一眼,看他的眼神跟看贼似的。
萧几重:“......”
罢。
随她去吧...
他只管做好一个赘婿应有的责任和义务——睡觉!
褪下外袍,他上榻阖眼,撑起一边手肘,侧躺着小憩。长袍微乱,显他像只慵懒的猫。
偶尔也会抬起眼皮,瞧一眼桌边的少女。
但她仍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时不时站起在屋中踱步。有时会溜达进院子、耳房里,接着又绕回来,如此反复。
渴了也知喝水,饿了也知吃糕。
直至日头逐渐暗了下来,后院陈家的饭菜香都飘进了屋里头。
“哈啊...”
终于,连萧几重都看累睡累了,打了个哈欠。
才见院中石墩上坐着的渭水,忽然抬起她那白皙的小脸蛋,两眼放光。
“有啦!”
她想到了法子,又欢欢喜喜地进屋张罗着晚膳。
萧几重才不管她想到了什么,他只慢吞吞地起身穿衣,爬上轮椅,再慢吞吞地滚动椅轮,去桌旁等着。
自他有了这坐骑后,便再也不用在床上吃饭了。
可未曾料到,在这之后的日子竟会如此憋屈......
渭水对缩衣节食的理解可谓达到了极致。
就如同她对存的买房养老钱一样。
房钱就是房钱,饭钱就是饭钱,省钱......那必然也是要省到底的。
萧几重瞧着这小吝啬鬼端上来的白粥,几乎两眼一黑。
早知午间的花糕会是最后一顿好饭,再怎么嫌弃,他也会多用几块的......
翌日一早。
天还没亮,鸡还没起。
“咳咳...”
他肌体虚乏,痨病又压制不住涌上来,握拳不住闷咳。
实在忍受不了腹中饥饿,他攀坐轮椅,打算自己出去寻吃的。
转头,却见耳房门也开着。
萧几重放下手,蹙起眉头,问道:“又哪儿去?”
只见渭水一身短打扛着锄头,那锄头比寻常的小一些,她正背对着他,蹑手蹑脚的,在关房门。
听见问话,她转过身怔怔:“啊?你怎么醒了?”
萧几重眯起眼,后牙槽磨了磨:能不醒吗?问问你自己。
“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
渭水关好了房门,将锄头调转于身前,左右观望,跟做贼似的低声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萧几重闻言,眉梢一挑:“什么地方?”
“嗯...就是...午时你就知道了!”
他瞧了眼天色,天光未见,茫茫一片:“我与你一起去。”
她一个娇柔女子,孤身去田地里难免碰上什么东西。
渭水低头看了眼他的轮椅,又见他虽高大但一脸风吹就倒的病容,摇摇头。
“欸,不用,你就在家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罢,将她的锄头丢进背篓,背稳后就朝外头走。
萧几重瞧了眼她离开时走的路,不是往田埂的方向,那是......?
此时,院中的鸡鸭被二人的动静吵醒了,正唔呃叫唤。
他将视线转向家禽围栏处,看了许久,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敢动手。
得!
还得爷自己找吃的。
也不出门了,回到厨房,转悠了一圈,在角落里翻出几段遗漏的老笋,自行洗净切了。
等烧水时,饿意与倦意同时袭来,他盯着灶台下的柴火,劈里啪啦,微微出神。
他好似有些适应这般平静的生活了,像做梦一样,远离了那些风雨喧嚣。
但,浮生偷得半日闲,终究是他偷来的......不对,应该说,是某个人送给他的。
此念一出,他不禁低低笑了一声。
切了一半,清炒一盘笋片,就着昨日的白粥垫了垫。
思索一瞬,勾起唇角,复又将剩下的都炒了。待她回来,也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做完这些后,已至午时。
端菜上桌,等了又等。
可是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几近未时,渭水都没有回来。
他忍不住蹙起眉头:难道,真的出事了?
倏然,外头闷雷一响,顷刻,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俗话说:涝不涝,看小满。
小满前后就是汛期,雨水自然异常的多,不仅如此,冷暖交汇,在这其间人也极容易受寒生病。
大雨持续了许久,未有停下的意思。
萧几重瞧着即将漫上门槛的雨水,终是坐不住了......
渭水自出门起就知道自己要去干一番大事业!
只因她想起自己幼时总体弱虚寒,小叔去了趟山里,寻了许多拇指粗的树杈子。
切片炖药,有些混进饭里,就这样给她吃了个把月。直至将小渭水补得气血上头,流出鼻血了,他才罢休。
后来渭水才知道,那树杈子是土人参,也叫假人参,亦称红参。
可起到补气、补血之功效,多用于肺脾气虚、肺阴不足。其根叶均可食用,入口爽嫩,是药蔬兼用的好宝贝!
北方人吃得多,但在南地红石乡,却是个稀罕物。
不常食用,便也没几人识货。想必听见假人参的名头,也有人以为是什么以次充好的下等物吧。
稻花村里懂药的人更是不多,她算一个,剩下,便是那位眼花高寿的老郎中。
这土人参性喜湿暖之地,有些长在山坡上,有些生于阴湿地里。而稻花村的后山,就有一片这样的地方——猫峰。
小叔定是从那里挖来的。
于是她天不亮就暗潜去了猫峰山脚。
渭水本不用这样偷摸,可实在担心,万一被有心人瞧见了抢了先机,那真是咬碎银牙也无用了。
今日汽水甚足,土人参如红珠的花骨朵被水汽沾染,在整片绿茵中尤为显眼。
渭水蹲在山坡上,药锄轻铲,将深埋的土人参拔起,再丢进背篓,忙得不亦乐乎。
没会儿功夫,背篓已装了大半。
这一株株的,在她眼里都化作了银豆子。
她留了几株完好的,打算回去偷偷种于院角,拿棚盖遮起,准备自用。
可万万没想到,天公不作美。
不过晌午,天色已渐渐阴沉,闷雷接连不断。
山上本就潮湿,这会儿的湿气更是压得她快喘不上气。
渭水刚直起腰,深吸一口,头顶的雨幕却如倾倒一般直接砸在了她身上,将其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今日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啊啊啊!!
渭水的小脸都皱起来了。
但!纵然再辛苦,她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反正也湿透了,索性就将剩下的都挖了吧。
说干就干,不顾大雨,她接着蹲下吭哧吭哧地刨土。
约莫过了一炷香,雨势未有削减的意思,甚至起了大风,本干活出的汗此时被风一吹,越觉湿凉。
渭水被冻得瑟瑟发抖,药锄却没舍得停。
然而,她拔完参后留下的红泥,被上山淌下的雨水一冲,分外湿滑。
渭水脚下没注意,一滑就往后翻仰。
“啊——!”
她惊呼一声,还记得拿手抱住脑袋。
庆幸的是,只滚了一圈,就被后边的粗树干挡住了。
“嘶...”
这一下可撞得太狠!
磕得脑袋疼、胳膊疼,腿脚腰背,浑身都疼!
爬起时,全身都沾了泥水,更是狼狈不堪。
“渭水!渭水——”
这时,却闻身后隐约传来人声呼唤,是叫她的名字。
渭水愣愣,朝后方看去。
“五...郎?”
见到来人,她有些不敢置信。
远处那神仙公子乌发冷眸、玉骨冰肌,打着一柄青色油纸伞。他一袭长袍青衣从氤氲浓雾中朝她踏来,仿若山巅的劲松成了精。
“你怎么来了?!”
雨珠顺着眼角滚进,模糊了渭水的视线,她伸手擦了擦,才瞧清那人此时的模样。
他一手撑伞,一手攀着树干,腋下夹了根长棍作拐,顶着大雨磕磕绊绊地走上来。
他裤腿衣袖皆沾了大面积的泥泞,显然这一路也不那么容易。
萧几重方见她时,眼睛亮了亮,却不敢松懈。
“走,跟我回去!”
他步伐不稳向前一步,直接扔了伞,拉住她的手,拽着就要往回走。
大雨滂沱,瞬间湿透了身。
“等等...”
“还等什么!”他转头,近一步逼视她,话音已有了怒意。
瞧他黑沉的脸色,渭水诺诺的不敢大声说话。
“我,我还没挖完呢!”她拖住身子,要挣开他的手。
然与此同时。
骤然惊雷炸响——
闪雷带着惊人的力量,劈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高树上,那树干直被劈得冒出了火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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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