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姰按照江知宜刚刚所提到的步骤做,先挖出暗器,止血,再解毒。
可当她握住江知宜递过来的平刃刀时,舒姰的手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她将那人被血打湿的衣服小心的剪开,又仔细地清理了各处伤口的创面。
那男人的伤口已经不再涌出鲜血,泛起可怖的黑青色。纤薄的刀刃在火上微微炙烤,她熟练地切开皮肉,挖出暗器和箭头,又对着较大的伤口进行缝合,就好像已经练习过千次万次。
伤口缝合结束,舒姰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身边的临溪谷弟子说道。“伤口处敷上解毒膏,再熬一副汤药,用金银花......”
舒姰报出一串药名,有些甚至她根本不曾听过。
“把药灌下去,咱们该做的都做了,至于能不能活,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渐渐暗了。周围的临溪谷弟子将那男人抬走,只有江知宜还蹲在她身边。
舒姰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她完全不了解书中的各类毒药。解毒的法子却能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治伤的动作也行云流水。这是原来的舒姰,虽然已死,可是她的医术确留在了这具身体里,能被她所使用。
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如果舒姰能使用医术,她露馅的可能性就小了不少。
“这一忙就是好几个时辰,我们回后山和师傅吃饭吧。”舒姰清理过回来后,江知宜兴冲冲地说。
舒姰放下心来,她并不认识回后山的路。这位江姑娘年纪还小,好糊弄些。借着这机会,她还能多打听些消息。
“你刚还没和我说完...”她试着挑起话题,“所以,各大门派都派人来临溪谷...”
“也不是所有门派都派了人来,比方说天衍阁和九阴就没有啊。”
舒姰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
天衍阁她完全没印象,九阴...就是大名鼎鼎的魔教了。因为行事诡谲,好滥杀,在西域一直有魔教之称。
“这也难怪,天衍阁一直那个样子嘛。至于九阴,名声不太好,又在西域潼川,隔得老远一直没什么来往。再说了,教主是尉迟复,谁敢触他的霉头?”
江知宜掰着手指数起来:“最大的门派就是各路英豪共同组建,以维持武林正义为己任的武林盟会,再除去武当少林峨眉崆峒这四家从前朝就传承下来的老门派,当今江湖最出名的便是北凌锋南潇湘,东蓬莱西尉迟。凌锋自不必说,第一剑门嘛,掌门宋长陵,就是苏少侠的师父,凌锋九式已大成了,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一边听着,心中疑惑越来越大。
先是动机。临溪谷与世无争,是什么理由能让魔教九阴不惜与整个江湖为敌,千里迢迢去灭临溪谷的门。至少在她所看过的部分,作者并没有解释原因。
再是时机。临溪谷喜事将近,看似是个混入谷内的好时机,但各门派都派了使者观礼,即便是为了自己宗门的名声,也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在舒姰看来,这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她一边分神去听江知宜的话,一边尝试着捋清思路。
临溪谷惨案的发生,明面上是由于魔教偷袭得手,临溪谷众人猝不及防,但就算再没防范,也不至于沦落到灭门这样惨烈的结局。
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男主视角未曾了解到的。
舒姰不想冒任何的风险,若是在书中的世界死了,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预料。她已经是个死过一次的人,那感觉太可怕,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风吹过额发的感觉如此清晰,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几乎要忘记这只不过是书中的世界。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到舒兰君的院子里。
院子里很是热闹,十几个年轻弟子吵吵嚷嚷,将一盘盘菜从里屋里拿出来,摆在院中的桌下。
“师妹们来了,快坐这边,就等你们了!”一个年轻的女弟子笑道。
江知宜和身边人打着招呼,拉着舒姰坐下来。
年轻的男男女女笑着聊着,氛围平和而快乐。常有人来寒暄,询问舒姰身体状况,她装出一副和众人熟悉的样子来一一回答,另一面分神去偷听身边江知宜说了什么,来记这些弟子的名字。
舒姰下意识地想去兜里摸手机敲备忘录记人名,却摸了个空。她尴尬地将双手交叠,缩进宽大的袖子里。
“舒姰”虽然性子清冷,但是同临溪谷年轻一辈关系似乎都不错,这些同辈人的眼里,舒姰能看到真切的关心。
也幸好原女主不爱说话,舒姰听着江知宜和另外的女孩子聊着笑着,有些庆幸地想到。若“舒姰”是个同江知宜一般的社交恐怖分子,她立马就得露馅。
...
用饭时候严令禁止闲谈交流,舒姰憋着一肚子心事吃完这一餐,一直等到饭后才等到讲话的机会。
“这是怎么了?”舒兰君打发舒淮去洗碗,对她和颜悦色地说,“吃饭时候就心不在焉,你是不是有事情和阿娘说?”
“是。”舒姰开门见山地说。
“今日和小宜在谷里走了一圈,我想起了我落水前的事情。”她斟酌着用词,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可信。
“我昨日并非是偶然落水,是有不明身份的人意图不轨。那日我本是在城门口等苏子钦,却看见几个人蒙着面驾着马车鬼鬼祟祟的出了城,那马车车辙比寻常马车深得很,像是装了什么重物。我心里疑惑,就跟上去了看了看。没想到走到城郊,被对方发现了。”
“那几个蒙面人是江湖人,身上都配了刀,拿住了我押到马车前问话。那马车里坐着个年轻男人,我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说,城门口到这也有些距离了,先请舒姑娘喝些水吧。”
“随后就有人押着我到一旁的湖边,把我的头摁进水里,想要淹死我,我本想装死逃脱。又听见那男人说,做干净些,别留后患。”
“我被打进了湖中,便晕了过去,随后的事情阿娘都知道了。”
舒兰君沉默地听完她的话,先是开口问道:“还有哪里疼吗?”
“什么?”舒姰没反应过来。
她在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种场景,唯独没想到舒兰君的第一个问题是关心舒姰此刻的身体状况。
一股酸涩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应当是没有内伤,那人不敢留下伤痕被人发现...对方也是大意了,没想到你能活着...真是上天垂怜。”
舒兰君的语气满是后怕。
“我怀疑是魔教,西域那边魔教只手遮天,也只有他们了。”她将心里那股酸涩的感觉强压下去,继续说道。
“魔教,你说九阴?”
舒姰反应过来,在临溪谷出事前,魔教的叫法还没有在中原传开。
“是,我有些担心。”
舒兰君点头,“是有几位宾客同九阴有些矛盾。”
她摇摇头,继续引导舒兰君:“若是只为了几位宾客,大可在路上截杀。哥哥婚事在即,江湖门派齐聚溯洲,其中不乏高手。他们又何必在溯洲城里行动,万一这是冲着临溪谷来的...”
“九阴同我们素无往来,更别说结仇...他们绝无理由对临溪谷动手,除非...”舒兰君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别人。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舒姰果断地决定冒一把险,开口问道:“娘,除非什么?”
“老一辈的事情,小孩子别多问。”她答道,“这几日你不要再出谷了,若不是有什么事情也少去城里。”
“真是老了,人一上了岁数就总会想以前的事。”舒兰君长叹一声。
“阿娘还年轻呢。”舒姰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她自小没和父母亲近过,并不知道如何哄长辈开心。
舒兰君见她神色不对,将她的沉默误解成恐惧,她凑过来将舒姰搂在怀里,佩兰香气将舒姰整个人笼罩着,是十分沉静的味道。
“别怕,一切有阿娘在。”
……
舒姰回到她自己的小院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在黑暗中点亮烛火,从空气中摸出那卷奇怪的书册。
今天见过了临溪谷一众人,档案上还是只有两页,似乎在原书中有些戏份的重要角色才会被收录进这本书册里,临溪谷众人只不过是男主成功路上的炮灰,只有“舒姰”身为男主后宫中一员,才值得被收录一下。
她歪倒在床上,任由疲惫如潮水般将自己吞没。
她眨眨眼,这么倒霉的事落在头上,是不是应该哭上一场或者摔点什么东西发泄一下。
可她并没有哭,自从懂事起,她就不怎么哭了。幼小的孩子常常哭泣,是因为他们的哭泣会有人听。
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好好地活。
她想起那场令人心悸的车祸,自己在原来的世界怕是死得彻彻底底,尸体都捞不上来。舒姰不敢奢望有朝一日还能回去,这一辈子都要待在这个世界的话,她必须改掉原书中的故事线。
舒姰坐到桌前,借着月光从抽屉中摸出火折子把灯点燃。借着蜡烛的光线,翻动着自己和苏子钦的档案。
有什么了不起的,天龙人又怎么样,她可是穿书人,她才该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