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房间内,一个清瘦的身影趴伏在书桌上。
细长的手指将桌上的纸张攥成一团,指关节被蓬勃的燥热熏得微微泛红。
谢恙脑子一片混沌,后颈的腺体烫得像是要融化了,身体忽冷忽热的折磨让他浑身发颤,埋在黑发中的莹白耳朵此刻通红。他死死咬住下唇,将喉间的痛呼压下去。
从两年前开始,他的身体每个月准时出现这种症状。
起初实在捱不住了,他会自己动手解决,结束后,那股燥热只会烧得更旺。
久而久之,他便学会硬抗,每次发作都是咬着牙忍受,实在不行就去浴室泡冷水,任由刺骨的凉意浇灭身上的火。
熬过那阵磨人的感觉,谢恙慢慢抬起汗湿的头,缓缓平复呼吸,整理好桌上凌乱的书本,拿起睡衣走向浴室。
磨砂玻璃后很快氤氲起白雾,白皙瘦削的身体若隐若现,水声淅淅沥沥,许久之后才停。
他裹着浴巾出来,抬手擦净镜面上的水雾。
镜中人脸色苍白,嘴唇被蒸汽熏得泛着浅红,消解了些许病气。
谢恙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几秒,垂下眼帘,默默穿戴整齐。
他去冰箱里拿出一袋贴着A-01营养液标签的乳白色液体,回到房间坐下,打开直播。
密密麻麻的弹幕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嗨老婆!今天怎么这么早开播?】
【竟然已经一周了!心心也太拼了。】
谢恙慢吞吞地打开营养液密封袋,摸出一根吸管插进去。
咬着吸管慢慢喝,目光落在一处发呆。
他是在一周前参加的A-01营养液直播挑战,初代A-01是公认的“垃圾”营养液,采用最低成本的化工合成原料,味道极其恶心,长期饮用容易出现食欲不振、味觉失灵、胃痛等情况。
许多吃播、大胃王兴致勃勃前来挑战,但都坚持不到半个月就纷纷退出了。
热度越来越高,直到一周前推送到他的面前。
密封袋中的水位慢慢下降,直到完全喝完他才开口:“嗯,有别的事要忙。”
主办方要求喝完后还需要直播半小时以上,确保挑战者事后不会催吐。
谢恙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弹幕聊天,胃部的饱腹感几乎要溢到喉口,隐隐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屏幕中的人留着半长头发,五官精致又锋利,下垂的眼睛又柔和了气质,右侧脸颊中央有颗小痣,嘴唇亦是一抹淡色,透着疏离与病气,整个人因为瘦而有些脱相。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快速关闭直播间,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离开寝室。
深秋的风已经逐渐寒冷了,净往人的衣缝中钻,贴着肌肤作恶。
谢恙走到校门口的避风处站着,拿出手机看了眼打车信息。
在他没有注意的背后,一个高大的男人静静站着,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目光紧盯着他。
“谢恙。”
正在输入打车目的地的手指僵了僵,谢恙微微睁大眼,放下手机,回头撞进男人深邃的眼眸中。
高大的Alpha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大衣,身形挺括,面部轮廓清晰俊美,五官优越到几乎没有瑕疵。他双眼皮深而窄,认真的眸光深得像是神秘的黑洞。
谢恙愣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Alpha,像是又被拖回到两年前的那场“新生会”上。
昏暗的光束,粘稠的血,沉闷的喘息,谢恙仰着脖子,瞪大了的眼睛溢出泪水,浑身烧热得牙关发颤,在恍惚中捕捉到一束亮光,随即是一双沉如深渊的黑眸,压抑着危险的火焰。
“陆铮越……”谢恙轻轻叫着Alpha的名字,声音微弱。
他慢慢闭上眼睛,意识陷入混沌,颈后的腺体似乎在燃烧,传来阵阵刺痛感。
等再睁眼,谢恙得知的就是陆越铮因突发信息素紊乱、重伤多名学生而休学的消息,与他的一切联络途径都被切断。
“好久不见,谢恙。”
秋风微微吹起他的黑色发丝,陆铮越嘴角弧度上扬,声音低低的像是在他耳边响起。
耳朵好像麻了一瞬间,谢恙回过神,张了张口,竟有瞬间语塞。
他慢慢走到高大的人影面前,仰头注视对方变得更加成熟的面孔,轻轻开口:“好久不见,陆铮越。”
陆铮越嘴角噙着笑意,垂眼与他对视:“是要去谢家吗?”
谢恙沉默片刻:“你也知道了?”
“嗯,”他应了一声,“谢家在为找回来的孩子办宴会,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过去。”
陆铮越侧了侧身,露出不远处黑色低调的宾利。
看着他深色的眸子,和记忆中别无二致,谢恙抿了抿唇,答应了。
走到车前,陆铮越主动替他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谢恙坐了进去。
车内没有任何气味,甚至没有车辆自带的皮革味,干净到不正常的地步。
驾驶座上的陆铮越长手向后一捞,将一个小巧的保温壶放到他怀里。
“喝点热水。”
谢恙低声道谢,打开保温壶倒出一小杯热水,捧在手里慢慢喝了起来。
车子启动,平稳地向前行驶。
窗边繁华的景象向后划去,谢恙喝水的动作有些分心。
陆铮越,顶级Alpha,帝国最年轻的少将,同时也是在两年前救了自己的人——尽管过程是自己被他标记。
没错,身为劣等Alpha的他竟然能被同性标记,这是一件可以载入帝国医学史的一项特例。
车上静悄悄的,两人都沉默不语。
透过后视镜,能看见Alpha英挺的眉眼。相隔两年未见,他看上去比过去更加成熟内敛,收敛了浑身的冷漠压抑,面容平静,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一闪而逝的路灯在他眼底印出幽幽蓝光。
像是有感应般,他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与谢恙对视一瞬。
“谢家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只是去拿点东西。”
放下手里的热水,谢恙垂下眼,不自觉地抠了下杯壁。
“你亲生父母的事情,我重新查了。”陆铮越目视前方,声音低沉,“关于他们,只有一条十七年前的车祸新闻——车辆与酒驾的大货车相撞,车上的三个人包括他们在内当场死亡。”
“再去查他们的详细信息,却一无所获。一个人在世界上不可能没留下痕迹,只能是有心人可以抹除了他们的存在。”
放在腿上的手指紧紧收拢,骨节泛白,谢恙扯了扯嘴角:“所以呢?你想说其实他们是联邦间谍?”
陆铮越沉默片刻:“抱歉,我不该擅自调查你的事情。”
“没关系,我知道这是你们上层人的‘社交方式’。”谢恙盯着自己的手指,语气平淡。
车厢内又安静片刻,静得似乎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透过挡风玻璃,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谢家主宅的轮廓。
宾利稳稳停下,门口的谢家佣人立刻迎了上来。
陆铮越侧头直视他,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我会去宴会厅,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谢恙点点头,率先推开车门走向主宅。
还没靠近宴会厅,热闹的喧哗声从里面传了出来,外面还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举着酒杯相谈甚欢。站在门口洒扫的佣人看到他,模样欲言又止。
他面色平静,径直走向主宅后方的佣人房区域。
他在谢家的佣人房住了将近二十年,一直到前两年才搬出去住在下城区,当时搬得匆忙,还有好些东西都留在了谢家。
前段时间爆出来“真假少爷”事件,从来没关注过他的谢家人立马打电话给他这个“假少爷”,催促快点搬走,似乎生怕他从“谢家小儿子”的身份中谋取到利益。
那时谢恙还在图书馆复习,挂断电话后,只觉得好笑。
从小吃住都跟着仆人一起的他,除了大人偶尔投来厌恶的眼神,从未感受到自己在谢家是有存在感的。
走向佣人房的路上,路过花园时,一道声音喊住了他。
“站住。”
谢恙停下脚步,转身面前出声的人——谢家长子谢锐,传闻中谢家能力出众的继承人。
他身材高大,容貌英俊,穿着昂贵的西装,眼神带刺地对他上下打量片刻。
“来搬东西?”
谢恙不懂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重复地问,简单地“嗯”了一声。
谢锐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随手扔向他。
他下意识接过,触手冰凉,发现是一个成色老旧的平安锁。
“这是当年放在你襁褓里的东西。换人的护士被追查出来,她是受人雇佣,交易都在线上。那个人给她打了一大笔钱后,账户就注销了。”谢锐盯着他,双臂抱起,“她的余生都会在监狱内度过,只是幕后之人追查不到了。”
沉甸甸的平安锁上带着许多微小的划痕,他的手指摩挲片刻,凉意顺着手指蔓延到胸腔,激得喉间一阵痒意。
将它放进口袋,谢恙抬头与他刚好对视上:“你放心,我不恨谢家。”所以,没必要在不理不睬这么多年后,突然帮他伸张正义。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谢锐英挺的眉毛皱起,没有说话。
于是谢恙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