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闻言一愣,与风清扬对视了一眼,见对方也是满脸疑惑。
她转念一想,还未等对方开口,便道:“我正准备给皇后送些西北带回来的小礼物,就与你一同进宫去吧。”
风清扬知她是不放心自己一人入宫,便没有推拒。
谢紫珠与柳乘风正玩得开心,对进宫一事丝毫不在意,白氏便带了面带忧色的柳依依同行。
风清扬和韩硕上了宫里来的那辆马车。
白氏和柳依依则乘坐将军府的马车跟在后面。
可行至宫门前,几人便被迫分开了。柳依依和韩硕身为随从,只能在宫门外等候。风清扬和白氏则由内侍领着,步行入宫。
柳依依没想到自己只能跟到半路,一时傻了眼,再一次体会到这异世的等级森严和身份尊卑之别。
风清扬看出了她的担忧,柔声安抚道:“不过就是进趟宫而已,同在扶柳村时去泰老家里串个门一般,没什么差别,你不要担心。”
柳依依见他竟然在宫门前,拿皇宫同村长家作比较,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可也只能强颜欢笑地点点头,免得让对方分心。
她目送着二人进了宫门,便百无聊赖地坐在车辕上,望着宫门口。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瞧见瑞王从宫里出来径直上了马车走了。
她正纳闷着,就见宫里驶出来一辆黄铜雕花的华贵马车,正是安葬顾安那日在和陵山脚遇着的那辆。车夫勒紧缰绳在她身旁停下,有人撩开车帘,不是大皇子李胤,却是风清扬。
她只觉万分意外,连忙从车辕上跳下来,等对方一下马车,便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双手,一连三问。
“你怎么坐了大皇子的马车出来?”
“白夫人呢?”
“你父王前脚刚走,你没遇着他么?”
风清扬见她连珠炮似地发问,面上不见一丝不耐,反倒愈发开心。
他反手握住对方的手掌,轻轻摩挲其手背以示安抚,嘴角始终噙着笑,静静地等柳依依问完,方才开口。
“我入宫没多久,就遇见了大皇子,一同去面见圣上,白姨便安心地去了皇后那边,没想到我却比她要快一些。”
柳依依只觉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盖过了原本的紧张忧虑,让她此刻镇静了几分。可心中疑惑未消,她便忘了抽出手来。
“是圣上找你?”她随后问道。
“昨日瑞王府寿宴上的风波,圣上也知晓了一二,便找我问了一些有关糖厂、容昌寺和青离堂的事。但他明显对我母妃曾化名青离公子一事更感兴趣,所以也召了他来。”风清扬颔首应道。
为了提防有人继续深究柳依依为他编纂的那三件功绩,两人昨日夜里便私下套了说辞,并不担心会因此出什么纰漏。
可风清扬口中的“他”,却让柳依依在脑中转了半圈,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瑞王。
她回忆了下瑞王临走时那张不辩喜怒的脸,不由又问:“那圣上可有动气?”
“我进去时,他们似乎已经聊了一会儿。圣上很是宽厚,并没有追究王府隐瞒之过,反而下旨加封我母妃为一品夫人,重刻碑文,复印诗册。”
谈及亡母受封,风清扬目光灼灼,脸上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惊喜与激动。
柳依依听了面上也是一喜,却有些不解:“这是好事啊。可你们俩,怎么一前一后出来?”
“大皇子举荐我为翰林院学士,并兼其侍读,圣上允了。我本该随侍在侧,但又怕你一直等不到我太过忧心,便同大皇子告了假,特意出来当面知会你一声,他就顺便借了马车给我。”此时说到自己,风清扬反而语气格外平淡。
可柳依依就不同了,她整个人直接高兴得跳起,抽出双手,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脖子,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口中还念叨着:“太好了!你这颗蒙了尘的明珠,可算是被人看见了!”
她这是发自肺腑地开心。
她一直觉得,若不是受那怪疾所累,他本就该是这副风神异彩、临风玉树的模样,光彩夺目,受众人称羡。
本还面色寡淡的男子,见她忽然如此兴高采烈、激动不已,也不由得被她那副笑颜所感染,蓦地露出了笑容。还不动声色地伸手,搭在女子的后腰处,将人拢在怀里,独享这份为他而生的欢欣雀跃。
韩硕见状,识趣地离远了些。
他刚转开视线,就瞥见一辆熟悉的马车渐渐驶来。还没来得及示警,就见那车帘被人撩开,传来一句戏谑的男声。
“昨日还那般唯唯诺诺、谨言慎行,今日便在这宫门口卿卿我我、放浪不羁,风大公子可真是多变。”
经此一言,柳依依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兴奋过头了。
她忙松开双手,敛了笑容,故作慌乱地向风清扬福身行礼,垂下头,自罚认错:“奴婢只是在替大公子整理衣衫而已,还请大公子不要误会。”
风清扬此时心中也有些懊悔,生怕身前女子因自己的一时大意曝露于人前,被自己拖累。
他连忙转过身去,挡住来人探究的视线,等马车靠近了些,佯装玩笑般说道:“三皇子想必是隔了太远,看岔了。”
李恪却不为所动,下了马车,刻意绕过风清扬的阻挡,走近几步,往他身后多看了两眼,而后眉梢一挑,似笑非笑。
“哟,这不就是昨日在你父王寿宴上对你大加赞赏的婢女么,难道你们早就相识?啧啧,昨日那一番高谈阔论莫不是作戏吧?”
风清扬面色一紧,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得“噗通”一响。转头一看,就见柳依依已双膝跪地,朝李恪跪拜叩首,一副惊慌失措、连连告饶的模样。
“冤枉啊,小人昨日所说,句句属实。不过……”
她起先还言辞凿凿地替自己辩解,可话音逐渐变弱,一听便知是底气不足。
李恪牵起嘴角,了然一笑。扬起下颌,神情倨傲,追问道:“不过什么?”
柳依依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看不清面色。
只见她双肩一抖,似是吓坏了,口中犹豫再三,终是诺诺出声:“不过,奴婢方才替大公子整理衣衫之举,确属别有用心……”
随后,她又跪着转向风清扬,连声致歉:“奴婢久闻大公子盛名,昨日又有幸得见真颜,心生倾慕。刚刚一时斗胆,失了分寸,行了僭越之举,引旁人误会,为公子招来非议,还请公子宽恕。”
她一番伏低做小的怯懦样子,看着真如同一个怀揣非分之想的侍女被主人戳破时的惶惶不安。
风清扬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却配合地绷起脸,偏过身,佯装气恼地冷声道:“唔……下不为例。”
地上的女子赶紧怯声应下,爬起来退至一边,万分恭谨。
李恪微眯着眼,看了半晌,忽而笑道:“看来,的确是我一时眼拙,错怪了风大公子。”
风清扬面上一松,拱手笑答:“无妨。三皇子客气了。”
李恪点点头,又走到柳依依面前,打量了她几眼,玩味道:“你觉得,我与风大公子相比,如何?”
柳依依自是从善如流地颔首应答:“殿下贵为皇子,自是龙章凤姿、卓尔不凡。”
李恪很是满意,又道:“既是如此,我便赏你一个机会。”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顿时让柳依依有些蒙圈,她诧异地抬起头,瞪圆了眼睛,满脸疑惑。
李恪眉头一挑,勾了勾手指,硬声道:“你——来我府上伺候。”
“不行!”
柳依依正大张着嘴,还没说话,就被风清扬抢了先。
李恪转头看过去,面带讥诮:“不过一个镇国将军府的奴才而已,她的去留,难道还需要风大公子的首肯么?”
风清扬自知一时冲动失言,有些接不上话。
柳依依赶忙舔着脸上前转圜:“奴婢心直口快,又笨手笨脚,比不得宫女们贴心,夫人定是不放心我去三皇子府上伺候的。大公子只怕是也觉得奴婢粗鄙愚钝,不堪大用,才出声劝阻。”
风清扬在一旁僵着个脸,轻哼了一声,以示赞同。
李恪瞟了他一眼,又看向柳依依,笑得意味深长:“本皇子看人的眼光可没那么差。再说,你话语间的这个伶俐劲儿,听着可不像是个笨丫头。”
柳依依张了张口,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见对方陡然沉了面容,朝身后的随从厉声吩咐道:“先带走,一会儿再去将军府上打个招呼。”
眼见李恪就要硬抢,风清扬脸色煞白,方寸尽失,一时情急地挡在了柳依依身前。
李恪面上立马换了一副讳莫如深的笑容。
正得意间,就听有人喊了他的名号。
“三皇子好眼力。”
这一声清润悠长,直教柳依依都好奇地从风清扬身后探出一只眼睛去看。
只见宫门口不远处停了一架挂着雪青色帷幔的轿撵,里面走出个白面无须的清瘦男子,约莫四十来岁。他身穿玄色长袍,袍上用银线绣着星斗图案,宛如将整个夜幕裹在身上。
“国师。”李恪朝他颔首行礼。
柳依依愣了愣神,不自觉又走出来些,露出了半个身子,近乎同风清扬并肩而立。
她看着这个曾被她称为神棍的中年男人走到面前,盯了自己片刻,而后又抬起右手,在指尖掐算一番,展颜一笑。
“这位姑娘确属不凡。天乙拱命,石中隐玉,乃难得的双命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