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别误我正事 第52章 第52章

商队中有多位如唐远般经验丰富的老手，在他们的带领下，平安无事地走过了十来天。从苍茫半空向下望，旅人骡马似一串蚂蚁在草原上缓缓前行。

左小芙和楚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楚瑛忽道：“那天，你说想成为武林高手是为的什么？”

左小芙背着大大的包袱和他并肩走着，道：“我一直有个心愿尚未达成，要做成这件事，非得如此不可。”

楚瑛见她语焉不详，道：“那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与人搏杀，露宿星野，难道不曾想过安宁的生活吗？”

左小芙觉得报仇雪恨那日还太过遥远，从未想过那之后她要怎么做，“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我必须这样做，仅此而已。” 她低头笑了笑：“我以前过得很安宁，如果还能回到那样的日子，也不错。”

“以前的日子是怎样的？” 楚瑛记得她似乎是神京以南村子里的老百姓，可对她的具体生活却一无所知。

左小芙笑着看他：“瑛公子，我说了，你会告诉我你的吗？” 她老早就对他的真实身份好奇了，可他在外似乎总隐瞒身份，她便不好多问。

楚瑛笑道：“当然。”

左小芙带着怀念的笑意道：“我们家靠一亩地生活，可赋税越来越重，爹为了多挣些钱，我七岁时，他把我托付给大伯家，自己去神京找活干了，我记得是在运河边做纤夫，力气活，很累的。”

楚瑛道：“那你娘呢？”

左小芙低声道：“生我的时候娘难产，走了。在大伯家的日子不好过，挑水砍柴什么活都做，好在爹回来了，他心疼我，就不再出门了。”

她的生活离楚瑛很远很远，对他而言，曾经只是黎明百姓这片海中的一滴水。

“后来是遭了什么灾，你才会流落清州，又北上呢？”

“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左右我爹走了，我也只能远走他乡。” 左小芙轻声道。

楚瑛知道她对最重要的事避而不谈，是什么让她选择了这种与常人截然不同的生活？

他很想弄明白这件事。三年前，他们分别时，他随口提过要不要左小芙随他回京，那时候他的想法其实是愿意收她，可她拒绝了。屏城再遇，他能明显感觉到左小芙曾经面对他时的为奴为婢的谦卑恭敬消失殆尽，只剩故友重逢的欣喜。

念及此，楚瑛面色微怪。

左小芙拿他当友，对他和韩泉是一视同仁的。

左小芙见他不说话了，道：“瑛公子，你呢？”

楚瑛这才回过神来：“我家在京城，父母康健，还有个妹妹，生活也算优渥。”

她斜眼瞧他，笑道：“那你为什么现在在这呢？”

楚瑛笑道：“不过老生常谈罢了。”

左小芙笑了笑，说到底，两个人都不能把话说开，她看了看落后楚瑛半步，牵着马默默不语的韩泉，对他道：“韩泉公子呢？你之前过着怎样的生活？”

韩泉被她猝不及防地拉进话题里，瞧她一直看着自己，局促地看了看楚瑛，后者道：“阿泉，尽管说。”

韩泉这才道：“左姑娘不必称呼我公子，直呼名字就可。” 他顿了顿，道：“我娘是公子的乳母，因此我从小伺候公子。”

左小芙笑道：“那你也不必叫我姑娘，小左，小芙，左小芙，随便怎么叫。”

韩泉点了点头。

唐堂把脑袋凑过来道：“姐姐，怎么不问我？”

左小芙弹了弹他的脑门：“你我还不熟吗？”

唐堂捂着被弹的地方嘿嘿傻笑，这副呆样让唐远忍不住抽了他脑瓜一下。

几人说笑间，忽觉地面震动，队伍前方领头人喝令全队停下脚步，十来个护卫立刻把货物和人围起来，手握刀剑。

左小芙把包袱扔在地上，挡在唐家爷孙面前，手放在剑柄上。

后方有乌压压的骑兵奔袭来，把商队团团围住。

左小芙估摸着包围他们的燕人至少百骑以上，且装备精良，马背上的人皆是身着皮甲的汉子，背负弓箭，腰佩马刀。在他们之后有几十来名衣衫褴褛的齐人颈上腕上缚着麻绳，被连在一起，许多骑兵的马背上还绑着妇孺，皆在哀嚎哭泣。

他们中为首的青壮汉子身着铁鳞甲，肩负狼皮，胯下战马眼明鬃亮，比之一般战马更为矫健高大，他喝道：“一群齐人大摇大摆出现在我燕国境内，莫不是奸细？”

商队领头人忙站出来，一揖到底：“回大人，小的们只是商旅，有屏城路引请大人验看，此外，我等愿奉上十匹好布，二十砖茶，请大人笑纳。”

领头汉子名完颜焕，是燕国四大部族之一的贵族子弟，他翻开文书确认真伪，扔回路引，连商队的供奉也不要，带着骑兵策马远走。

左小芙见避免了一场打斗，松了口气，她余光瞥见楚瑛，见后者目光沉沉地看着骑兵。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他看的是被俘虏的齐人。

骑兵们很快走了，商队继续前进。左小芙问唐远：“唐爷爷，那些被俘虏的齐人会被怎样？”

唐远叹了口气：“都会做燕人的奴隶，整日干活不说，吃的比畜生还差，还要受虐待，不会被当成人看的。”

“只要有屏城的路引就一路平安吗？” 左小芙问道。

唐远道：“阮城主和燕可汗十多年前定下了协议，保商路不被燕军侵犯，如今她虽不在了，但可汗照旧约束各个部落。”

今夜扎帐时，营地一片寂静，没有往日谈笑的喧闹声，大伙儿情绪都很低落。

左小芙见韩泉在火边煮着什么，他身旁却没有楚瑛，好奇问道：“瑛公子呢？” 这二人从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见韩泉身旁没有楚瑛，她还有点儿不自在。

韩泉拿勺子搅动锅里的粥，道：“公子在河边，他说想一个人静静。”

左小芙在他身边坐下：“是因为白天看到的齐人俘虏吗？”

韩泉点点头，他舀了一碗粥端着去了河边。

左小芙转头看着他们，暮色中，远处的楚瑛面河而坐，韩泉半跪在他身边说了什么，过了会儿把粥原封不动地拿了回来。

“他不吃吗？” 左小芙问。

“他说没胃口。”

他们走了一天，怎么可能不饿？左小芙念及此，向韩泉伸出手：“粥给我吧，我去劝劝他。”

韩泉犹豫一下，还是把碗递给她。左小芙坐到楚瑛身边：“瑛公子，吃点儿东西吧。”

楚瑛只注视河水：“我不饿。” 他看着左小芙道：“河边冷，去烤火吧。”

“我不冷。” 她过了会儿才道：“你是看见齐人被俘虏，心里难受吗？”

楚瑛缓缓点头：“他们是大齐子民，却被掳到异国为奴，但我只能袖手旁观。” 他叹道：“你瞧燕国兵强马壮，也不知这种局面何日才能结束。”

左小芙在屏城呆了两年多，对局势有些了解，如今齐国疲弱，北方虽常驻兵马数十万，但以步兵为主，战斗力有限。反观北燕，自从慕容部统一各个部落，国力蒸蒸日上，全民皆兵，皆是能骑马挽弓，骁勇善战之辈。

“我想你来燕国，和当年来清州一样别有所图，既如此，你更要保重自己。” 她把碗递给他：“吃吧。”

楚瑛看了看她，接过碗一小勺一小勺地吃着。他把空碗放在地上，道：“我从小不仅是锦衣玉食，就算在京城，也没几个人能越得过我。可自来了北疆，听到许多，看到许多，才知道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往日是我坐井观天，不知此身渺小了。”

左小芙双手撑在草地上：“比如说呢？”

楚瑛偏头看着她，道：“比如说你。”

“我？” 左小芙吃惊地道。

楚瑛点点头，道：“在清州时，我几乎没有注意过你，在你救了我后，我虽以礼相待，可打心底里只觉得你是个平民丫头，如今再见，却觉得你我也无甚高低不同，那些架子是再也摆不出来了。”

左小芙想起他们镜湖初见的场景，不禁笑道；“若是在神京相见，说不定你就不这么想了呢。”

“不会的，你与旁人不同。” 楚瑛道：“你信我。”

左小芙不知道这个不同是指她特立独行呢，还是有别的什么意味，红了耳尖，撇过头看河水，不去瞧他。二人一时间无话可说，都沉默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爆响，他们皆转头去看，原来是不远处的松木火堆因燃松脂而发出噼啪爆响，溅出火星。

无人注意这声响，只是他二人心中有鬼，故而大惊小怪。

他们正好回过头，不妨落进对方眼眸中，两个人都怔住了。

两个人互相盯了对方半晌，还是左小芙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捂住肚子笑个不停。楚瑛也笑得弯下了腰，笑声比她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