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历22年,儿童收容所内。
他们办完层层手续后,身穿V领长袖黑色大风衣、下身黑色喇叭裤的院长,领着两位年迈的老人走了过去。
她脖子上挂着同色系的工牌,上面的字得仔细看才能看清,唯一知道的是她叫林成玉。六十多岁的她站在两位老人面前,反倒显得比对方更苍老些。
几人沿着狭长的走廊,走过一道道不同的房门,直到117号房门前才停下脚步。院长上前几步,深吸一口气,做完心理建设后,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敲了敲117号房门。
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敲门手法很奇怪——她先用单根食指敲击两下,再用食指和中指弯曲后力度适中地敲一下;停顿片刻,随后将左手握拳、伸出弯曲的食指再敲一次门。
咔嗒一声,门开了。
站在后面的两人带着好奇,悄无声息地向前一步,微微歪头,急切地想看看他们素未谋面的外孙到底长什么样——传言都说他很可怕,很吓人,是魔鬼,是噩梦的开始,他们心中既害怕又期待。
门缓缓地打开了,然而,他们迟迟没有看见开门的人,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看到,一种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
突然,就在他们想迈步上前时,院长转身礼貌微笑警告着对二老说:“麻烦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每一间房间都是私人房间,不要进去,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院长转身前,突然塞给他们一本泛黄地老旧的日记本,让他们先看着,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等女人转身走时,男人小声对着他旁边的女人吐槽道:“切!装什么装,还不是在这里照顾孩子当保姆。”
院长推开房门,啪嗒一声重响,门关了。一进入房间,最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混合气味,消毒液的味道中夹杂着一丝丝刺鼻的香水气味,不仅难闻还刺眼。空气中仿佛有水珠飘落,而每颗水珠里似乎都藏着锋利的针,刺得眼睛生疼,让人睁不开眼。
每进一次他们的房间,都会让院长下意识先闭上眼睛,院长进入房间后站了几秒,便熟练地从房门旁边的衣架上拿出一个浅蓝色、带着丝丝凉意的眼纱,蒙住了眼睛。随后她缓缓地睁开双眼。而这一切,都被他们尽收眼底——他们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房间不大,仅有6平方米,一张床、一个小型衣柜、一张简易书桌以及一些零散的家具摆放其中,虽空间紧凑,但该有的都有,一眼便能将屋内陈设尽收眼底。
无论见过他、他们多少次,院长还是会被这对连体人惊到,内心满是震撼。只不过她从不表现出来,只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只藏在心里。
单看其中一面,他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从侧面、上面或者背面看,便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们是之前没有家长庇护的可怜连体婴儿。要不是遇到了心软的神——产婆,他们可能都无法存活至今,只不过这一切,他们都并不知晓。
从刚开始襁褓中的婴儿,到现在他们已经长到了一米三。他长大了,与他连体的另一部分也一同长大了。更难得的是,兄弟俩的智力看起来都还不错。
院长做完这一切也不坐着,就站在那。毕竟这对兄弟是站着看她的,她总不能坐着。
“王之宝、王之佑,你们的外公外婆来接你们了,你们愿意收拾东西跟外公外婆回家吗?”六十多岁的院长慈眉善目地弯下腰,与他们保持平视。
虽然没能看清楚他们的脸,但是院长从他脸上的表情隐隐约约感觉出来他们都不想离开。
很奇怪的一件事,明明是两个人,只不过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每次对同一件事,看法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像是镜子折射出来的一样。
见兄弟二人都没说话,院长走到王之宝身前,弯下腰,先摸了摸他的头,接着低下头,注视着王之宝的手,随后抬眼看向他的双眼,握住王之宝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之宝,你是哥哥,回家后要照顾好弟弟,好吗?要是想念这里,欢迎你们随时回来。”说着说着,院长不由自主地哽咽的哭了一声,眼睛也突然红了。
对于哥哥和弟弟的划分,也是很随意,看谁稳重谁就是哥哥。
“院长,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我们会回来看您的。”王之宝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说着说着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院长,而背后的王之佑也同样做了这个动作拥抱了个寂寞。说到“我们会回来看您的。”时,他右手重重地捶在胸口,仿佛在无声地向院长承诺,请院长放心。
听到“回来看您。”这句话,院长轻轻笑了笑。反观旁边的弟弟王之佑,他沉默不语,却“震耳欲聋”。他的心思很容易理解,就是不太想离开。
他不想离开的最主要原因,是这里有他认为的好朋友赵琬优——再他们当年偷偷跑出来,遇见了院里其他小朋友被嘲笑时,是赵琬优为他们发声,让当时处在年幼的王之佑深感温暖,一下子冲淡被嘲笑的尴尬。反观王之宝倒没什么丝毫动容。
在那段被嘲笑的日子里,兄弟二人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智早早成熟。当其他孩子还在牙牙学语,学数鸭子学数数时,他们已能独立阅读,开始自主学习了。
院长抬手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随后嘴角微微一抿,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缓缓站起身来。她移步至王之佑身前,缓缓蹲下。尽管她内心是如此的悲痛,她还是努力对着王之佑挤出一个笑容。
她深知之佑最见不得这种场景,否则他定会哭得比他们都要撕心裂肺,严重的话,呕吐不止,导致他和王之宝双双休克,那她背后之人翻山越岭都必然会杀了她。
“小佑都长这么高了啊…上一次见到你们仿佛还在昨日,那时候你们都特别的小,别提有多可爱了。”
见王之佑还是垂头一声不吭,院长的双手捧着王之佑的脸颊,强制着让自己与他对视着,“之佑你听院长说,你们是回家,琬优家不在那,她不属于那里,我们不能这么自私,不能不让她回自己的家吧?之佑你听明白了吗?”对于当年他们偷跑时,院长就想方设法的让王之佑忘记她,不让他们见面,心里暗示,阻断一切交流的机会,无奈到现在还记得。
院长自认为王之佑大抵是病了,说不定人家赵琬优都不记得有他这号人物了,他简直就是无药可救!
现在他该醒了,不能胡闹,因为规则不允许,所有人都不允许。王之佑伸手打掉放在自己脸颊两旁的手,冷着脸不说话,走到一旁收拾行李。前一晚他就知道自己今天会离开,这里已容不下他了,他该离开了。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在王之佑扒开放在脸颊的手时,兄弟二人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不用言语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懂他,他也懂他,仿佛这具身体本就属于他一人所有。
看到这一幕,院长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好像太重了,想道歉,却又不知从哪儿说起,毕竟这原本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今天她来本就是劝说他们离开这里,可事情发展似乎不太对劲。
就这样,院长蹲下来,和他们一同收拾行李。收拾完,她只说了一句:“你们照顾好自己,一切平安。”
院长打开门,站在门外的两位老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日记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两位老人赶忙低下头去捡日记本,捡起后,才认认真真、仔细地打量面前的小男孩。
男孩身材偏瘦,一米三的身高,肤色白皙,留着M字形刘海,头发乌黑。他扎着一个向□□斜的低马尾,眼睛形状像狐狸,瞳孔呈黑色。身穿类似制服的衣物,以黑蓝为主色调,搭配宽松的黑色长裤和黑色马丁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无视身后的小男孩,那他会是很帅的一个男孩,可惜他是个连体人。
刺眼的阳光照过来,面前左斜低马尾的男孩一时间抬起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食指和中指稍微分开一点,打量着门外。过了一会儿适应了,才放下手。
出了大门,院长把他的行李箱放在三轮车后,又放了一个长板凳,示意让他们坐着。
这是外公外婆才注意到男孩背后的小男孩,小男孩同样身材偏瘦,皮肤白皙,他却和哥哥不同的是,小男孩是杏仁眼,留着短发微分碎盖,穿着与哥哥配套的黑蓝色制服。而弟弟的全身长也只有五六十厘米。
等他们坐好,外公和外婆才坐在前头,外公开着车,外婆坐在他旁边,他们则坐在车后面,一人握着一个车一侧的护栏。
一切弄好后,车子发动了。
车子行驶到半路,一个女孩气喘吁吁地跑到大门口,双手放在嘴边大喊:“一路平安,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不要忘记我,我叫赵琬优。”最后挥了挥手。
护工追在女孩身后呼喊:“谁允许你私自跑出来了,快回来!”
最后,护工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走了。看到这一切的院长只是简单地瞟了一眼。
车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