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明在代码的海洋中抽丝剥茧,寻找数字伪证痕迹的同时,另一条战线也在悄无声息地铺开。
这条战线,没有闪烁的屏幕和飞舞的代码,它扎根于更接地气、更鱼龙混杂的现实土壤,依靠的是人情世故、江湖经验和一张无形却广泛的人脉网络。
而执掌这条战线的主帅,正是周砚的同事兼学长——老王。
老王,大名王建国,人如其名,带着点旧时代的朴实和圆融。
在单位里,他是业务能力过硬的首席入殓师之一,也是公认的“活宝”和“百事通”。他身材微胖,总是乐呵呵的,一双小眼睛看惯了生死,也看透了人心,显得格外通透。
因工作性质特殊,常年与各行各业、三教九色的人打交道
——从悲痛欲绝的家属,到负责后勤运输的司机,从医院太平间的管理员,到民政局、派出所的办事员,甚至是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信息掮客”。
久而久之,他织就了一张庞大而隐秘的关系网,消息灵通得惊人。
周砚在安抚好林溪、部署完苏晴和赵明之后,第二个电话就打给了老王。
他没有在电话里多说,只约了在老王家楼下那家通宵营业的羊汤馆见面。
深夜的羊汤馆,热气蒸腾,香味浓郁。
角落里,周言和老王对坐,面前各放着一碗奶白色的滚烫羊汤。
“砚哥,这么晚喊我,是林妹子那边的事吧?”
老王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气,直接切入正题,小眼睛里没了平时的笑意,满是精明的光。
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他不可能不知道。
周砚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将伪造聊天记录的事情说了,重点强调了需要找到伪造源头,尤其是承接这项业务的“执行者”。
“线上那边,赵明在查技术线索。”
周砚看着老王,
“线下,需要你帮忙。查查是哪个圈子里的‘手艺人’接的这单脏活,最好能拿到直接证据。”
老王放下勺子,抹了把嘴,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明白了。这是有人憋着坏,想从根儿上臭了林妹子的名声。
玩得够脏的啊。”
他咂咂嘴,
“放心吧,砚哥,这事儿交给我。
线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不懂,但论打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我老王还有点路子。”
他没有问周砚怀疑谁,到了这个地步,幕后黑手几乎不言而喻。他需要找的,是那把被利用的“刀”。
喝完羊汤,老王一抹嘴,掏出他那部屏幕都有裂纹的老旧智能手机,开始挨个拨打电话。
他的语气时而热络,时而带着点江湖气的敲打,时而又显得推心置腹。
“喂,狗子,我,老王。跟你打听个事儿,最近圈里(指水军、黑产圈)有没有接大单的?
特别那种……伪造聊天记录的,做得比较逼真的……”
“刘所,没打扰您休息吧?哎,是我,殡仪馆的王建国。
有个事儿想麻烦您帮忙留意下,最近有没有接到关于网络诽谤、或者伪造证据的报案?
特别是涉及一个叫林溪的姑娘……”
“嘿,强哥,忙着呢?
跟你打听个人,就那个外号‘键盘侠客’的,听说他最近手头阔绰了?
接了什么大活儿啊?”
...
一个个电话打出去,一条条线索汇拢过来。
老王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通过不同渠道的信息交叉验证,逐渐缩小着范围。
他接触的这些人,有的在网信部门,有的在基层派出所,有的是混迹网络灰产边缘的“包打听”,甚至还有一两个是曾经因类似事情求到老王头上、被他帮过的家属。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也更简单。
很多看似隐秘的事情,在特定的人群中,根本就不是秘密。
天亮时分,老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脸上露出了笃定的神色。
他拨通了周砚的电话。
“砚哥,有点眉目了。”
老王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透着兴奋,
“锁定了两家可能的工作室。一家在邻省,规模比较大,但口碑还行,一般不做这种太脏的活儿。
另一家,就在本市,是个小团伙,领头的外号叫‘黑蜘蛛’,专门接这种伪造证据、恶意抹黑的脏活烂事,只要钱给够,什么都敢干。
手法比较糙,但胜在便宜,而且胆子肥。”
“根据几个渠道反馈的消息,‘黑蜘蛛’团伙最近确实接了一单大生意,金主要求高,时间紧,做的就是伪造微信聊天记录,目标指向一个姓林的女性。
报酬非常丰厚,而且是预付了一半。”
老王补充道,线索清晰地指向了后者。
“能找到直接证据吗?
比如交易记录,或者他们手里的原始文件?”
周砚在电话那头问,声音冷静。
“有点难度,这种人都精得很,现金交易或者用不记名的虚拟货币,很难追踪。原始文件估计做完就销毁了。”
老王沉吟了一下,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可能。‘黑蜘蛛’手下有个小马仔,叫阿斌,刚入行不久,听说最近他妈病了,急需用钱,才跟着‘黑蜘蛛’干这种缺德事,心里一直不踏实。
我托的一个兄弟,跟阿斌有点远房亲戚关系,或许……能从他那里打开突破口。”
“风险大吗?”周砚问。
“放心,我心里有数。”
老王拍了拍胸脯,
“都是江湖套路,威逼利诱,打感情牌,总有一款适合他。我这就去会会那个阿斌。”
挂掉电话,老王立刻行动。
他没有直接去找阿斌,而是先通过那个远房亲戚,约阿斌在一个离家很远、鱼龙混杂的城中村茶馆见面。
老王深谙此道,知道在这种环境下,对方更容易放松警惕。
...
茶馆包厢里,烟雾缭绕。
阿斌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头发染得枯黄,眼神闪烁,带着一股底层混混的痞气和对未来的茫然。
他看到老王,有些戒备。
老王没跟他绕圈子,直接摆明车马:
“阿斌,我是谁你应该知道了。
我为什么找你,你心里也清楚。”
阿斌眼神一慌,强装镇定:
“王……王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老王给自己倒了杯浓茶,慢悠悠地说:
“你妈在二院住院吧?尿毒症,每周透析,费用不小。”
阿斌脸色猛地一变。
老王继续道:
“跟着‘黑蜘蛛’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挣那点钱,够给你妈换肾吗?
而且,你知道你们这次搞的是谁吗?
人家那边已经拿到技术证据了,证明聊天记录是伪造的。
一旦报警追查下来,‘黑蜘蛛’肯定把你们这些小喽啰推出去顶罪!
到时候,钱没挣着,还得进去吃牢饭,你妈谁管?”
阿斌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老王的每一句话,都戳在了他的痛处和恐惧上。
老王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我也是为你好”的诚恳:
“阿斌,你还年轻,走错路不怕,怕的是不知道回头。
现在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把‘黑蜘蛛’接这单生意的证据,比如聊天记录、转账截图,或者你们制作过程的残留文件,给我一份。
我保证,拿到东西,后面的事情跟你无关,你拿钱给你妈治病,以后找个正经活儿干。
要是‘黑蜘蛛’事后找你麻烦,你来找我,我帮你摆平。”
威逼,利诱,加上一丝看似可行的出路。
老王熟练地运用着这些技巧。
阿斌低着头,内心激烈挣扎。
母亲的医药费,对坐牢的恐惧,以及对“黑蜘蛛”的不信任,最终压倒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江湖义气”。
“……我……我手机里……当时偷偷截了几张图……”
阿斌的声音如同蚊蚋,
“是‘黑蜘蛛’和中间人谈价钱的聊天记录,还有……他让我们按照一个指定文本伪造林溪和沈言澈对话的指令……”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调出那几张截图,发给了老王。
老王快速浏览了一遍。
截图里,虽然关键信息打了码,但“林溪”、“沈言澈”、“伪造聊天记录”、“要求内容:抱怨现任,留恋前任”等字眼清晰可见,
甚至还有一笔可观的定金转账记录(对方账户信息已隐藏,但交易金额和备注信息吻合)。
这就是能将“黑蜘蛛”工作室与这桩伪造事件直接联系起来的铁证!
老王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阿斌的肩膀:
“行了,小子,算你聪明。
赶紧把记录删了,最近躲着点‘黑蜘蛛’。
医药费要是不够,再来找我。”
离开茶馆,老王立刻将这几张截图发给了周砚,并附上语音:
“砚哥,线下证据拿到了。
是一个叫‘黑蜘蛛’的工作室接的活儿,这是他们接头和接收伪造指令的聊天记录。
虽然没直接指向最上头那个,但足够把‘黑蜘蛛’和这件事钉死了!”
于此,
赵明的技术报告和老王弄来的线下证据,如同两把来自不同维度、却同样锋利的尖刀,已经精准地抵在了造谣者的咽喉之上。
线上线下,双线并进,证据链已然完整。
一张反击的大网,在晨曦中,悄然织就,只待那一声令下,便可收网擒敌!
暗处的魑魅魍魉,即将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