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离荒野 第26章 幻像之中

……

………

四周是黑色的。

口耳鼻腔都被液体封住。

………

他要死掉了。

他想迫不及待地死去。

………

再也不用感受到痛苦，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

“路伽，别怕。”

黑暗中，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带你，一起走。”

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生动的画面却在他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像是一块块的记忆碎片，在努力修补着破破烂烂的他。

淡紫色的眼睛，很漂亮，像水晶宝石一样。

［我会离开这里，我可以带赫铭离开这里，他可以用上最好的药。我可以不用再做这么多工作，我可以拥有自己的房间。］

［一区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很多宏伟的建

筑，有很漂亮的教堂，和很好很好的疗养院？］

［我会在这里待多久呢？如果可以待到赫铭的治疗结束就好了。］

［我应该还可以再待一段时间，我听说“游戏”开启了，好像时间很长，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等的。］

［听说雪界很漂亮，那里的一切都是自然形成的，是很珍贵的地方，我真的可以在去那里过生日吗？］

［我会好好等的，一定要平安呀。］

………

“路伽。”

又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并不是刚才那个声音，可是他又听不太真切。

“路伽……”

为什么那么悲伤呢…？他要是能得到解脱，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头好晕，眼睛也睁不开，就这样睡过去吧，什么都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了。

-

“路伽？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就在耳畔，躺着的人吃力地转动着眼球，努力掀开沉重的，像是有不知道多少千克压住的眼皮。

“别乱动，别着急。”

那个声音的主人这样劝慰着他。

温热的水被慢慢送入口中，他这才意识到喉咙很痛，但不适感和灼热感又很快被温热的水流冲洗和缓解。

喂完一杯水，他终于有力气慢慢睁开眼睛，全身感官的支配权也在慢慢回来，手指最先动了动。

最先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黑眸里是隐隐的担忧。

记忆回笼。

“诺…书亚……”

“嗯，是我。别担心，已经没事了，我很快让人送吃的过来，倒是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想想…嗯…别担心，没事了。”

他重复着诺书亚的话，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笑意盈盈，再看不到之前的紧张无措，反倒让诺书亚愣了愣。

“路伽…？你……”

“嗯，我想起来了。”

路伽脸色苍白，瘦弱无力，身体却很放松，大脑也同样。

“……谢谢。”

他盯着诺书亚，很认真地道了个谢。

“你知道的，我其实没做什么。”

诺书亚垂眸，他只是替换了海恩恺给的药，而且也没有几次，他其实没有帮上什么很大的忙，但路伽一直是这样，别人的一点点好，他都会记得，都会很感激。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知道的。”

纤细的手伸出来，碰到皮肤时能明显感觉到留下的茧。

“知道啦，好好休息，我去拿吃的。”

诺书亚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又把他的手塞回被褥里。

侍者送来的是很简单的甜点，是他最喜欢吃的草莓蛋糕和花茶。

“这两天可能要拜托你了，之后的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路伽说得很自然，诺书亚眼眸微动。

其实他想装作无意间提起这个话题，或者想过几天再提起，如果路伽不提，那就直接等到游戏结束后，他再和路伽慢慢商量。

就在这种纠结中，路伽先回答了他。

作为事件的主人公，他仿佛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难以抉择的事。

“先别说这个，你好好休息，过两天好些了再说。”

他没有提起怎么救下路伽，路伽也没有问，他们之间，好像有种无言的默契。

“再过两天…就来不及了。”

放下叉子，靠坐着的人看上去比刚才有精神了一些。

“……路伽，现在是好机会，你……”

话说到一半，诺书亚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生生卡在那里，不知道怎么继续。

“你知道的，我一定要回去才行。”

赫铭还在治疗，那家疗养院可不是有钱就能进的，离开了客人，他会立刻什么都没有，幸存区有很多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每一样，他都很需要。

而且……他记得的。

客人把他从十一区带到一区时说过的话，他一直都记得。

客人只是忘记了而已，不过他也忘记了，他也没能认出客人。这是游戏的错，是联盟的错，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当然，这样的话，他从来都不敢说。

如果再也想不起来，那么，他能到客人身边一次，就能到第二次。如果客人想起来了，他们还会像之前一样，像他很少做的美梦一样。

“我已经很自由了，待在客人身边，我就很满足，也很开心，我是真心的，亚亚。”

从未体验过的人生，从未接触到的人，遥不可及的梦想，天文数字一般的金钱…他从未获得的一切，一夜之间都有了。

十一区是个泥潭，客人把他从沼泽地带到天堂，他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但是只要能待在客人身边，他就会很满足。明天

游戏里经历的一切，或者之后要走到客人身边需要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偿还突如其来的幸福而已，他可以接受的。

“你想好了，你真的要去找他？”

“嗯，亚亚…拜托了，帮帮我。”

他双眼里闪烁着希冀，诺书亚和他对视十几秒，而后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再休息一天，后天我会把行程给你。”

“亚亚…谢谢你。”

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这样幸福的人的。

“好啦，早点休息，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务，明早就不能过来看你了，不过晚饭就一起吃吧。”

“好，明天我会乖乖养着的，辛苦你啦。”

诺书亚很忙，昨天今天为了路伽的事情，把所有事务都往后推了，积压的事情太多，都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门合上的一瞬间，路伽还是无法抑制住羡慕和激动交织的心情。

他羡慕诺书亚，就像没有过去三个月记忆，在这个游戏赛场里羡慕艾布纳一样。诺书亚很优秀，海恩恺也看重他的才华，他和自己还有艾布纳都不一样，不是需要依附别人过活的人。

同时他真的很开心，他误打误撞恢复了记忆，就像是抢占了先机，他也终于能有为客人做的事了。

从被选中开始到跳下涅墨西斯之前的经历，只是被错误引导而构成的，不是客人的错，非要说的话，是他自己太过懦弱无能。

眼下他担心的两个人，一个是客人，一个是亚亚。

海恩恺是为了拿他取乐，还是和客人又有了什么冲突？他让自己拿的配方，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到一区以后，客人从不避讳在他面前谈论这些事情，所以他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两个人是不同阵营的。

配方的编号有些模糊了，只能记得几个字母。

另外，亚亚帮助自己，如果被海恩恺发现……

还有客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三个月的记忆，也不知道海恩恺用赫铭胁迫自己的事。

海恩恺肯定知道他们都失去了记忆，才会敢这样做，毕竟游戏内外消息不互通，而且赫铭在安吉疗养院，是绝对安全的。

还有艾布纳，他为什么那样？他们明明不认识，为什么那样对他？

他和涅墨西斯有关吗？自己记不起怎么进入的涅墨西斯，寻死的念头和绝望感强烈到让他感觉已经被淹没，他甚至怀疑自己当时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还是要尽快回到客人身边，很多事才能弄楚。

路伽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的事情太多，眼睛酸涩，他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却又在抬起来后慢慢放下。

-

………

“别揉。”

紫眸里倒映出他可怜的样子，眸子的主人抓住他抬起的手，按回到腿上。

“我看看。”

“唔……”

他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发红的眼睛止不住地眨啊眨。

冰凉的手指碰到他的眼睑和眼皮，慢慢撑开。

声音的主人凑近，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后，松开手，合上手掌，挡在了他的双眼前。

“闭眼。”

他照做，那只手贴了上来，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睫毛一颤，闭着的眼睛更加用力。

“没事，很快好。”

他听到温柔的安抚，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双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缓缓的、小心翼翼地清洗过，不适感和酸涩感逐渐消失。

“还好吗？”

他慢慢睁开眼睛，面前的人离得很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里只有他，明明是那么冰冷的人，声音却那么温柔。

“嗯！”

他笑起来。

……

“嗯，我没事，客人。”

路伽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黑色手环，笑意温柔。

“我没事，客人。”

他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依旧带着憧憬的笑。

我没事，所以不用担心，我很快会努力回到你身边，回到我们之前那样。

游戏很快结束，你会带我回家，我们说好，冬天要去雪界的。

我还没有去过那里，我的生日好像也已经过了，那天我给自己做了一个蛋糕，不过没有吃，你也没有，所以我丢掉了。

不过我知道，雪界肯定很漂亮……一定会成为，我幸福的记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