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乖 第4章 无声的较量

自昨天那个思绪纷乱的夜晚，沈疏影将内心的波澜藏得更深。她依旧是那个安静的近乎透明的特招生。

“疏影疏影，你知道吗？隔壁班那个李浩，昨天打篮球又把脚崴了，还是同一个地方！笑死我了！”

“诶，你看今天数学老师那件衬衫，是不是有点显胖？”

“什么？！下午历史课要抽背‘贞观之治’的影响？！完了完了，我还没背熟！”

诸如此类鲜活又琐碎的校园八卦，自从和云初晓成为同桌后，便成了沈疏影的日常背景音。不过她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在关键处点点头，或者配合地露出一个惊讶或无奈的笑容。她像一台精准的收音机，接收信息，给出恰当的反应，但从不主动发射信号。

“疏影，你好像都不怎么聊你自己哦？”有一次，云初晓咬着吸管，歪头看她，眼睛里是纯粹的好奇。

沈疏影心里微紧，面上却迅速泛起一丝恰到好处的腼腆，轻声说：“我……我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好分享的。以前在初中，生活比较单调，也就是埋头学习。”

“哎呀，学习也很厉害啊！”云初晓立刻被带偏，“我就不行，我坐不住！我妈都说我有多动症！”她自顾自地笑起来，很快又开启了新的话题：“对了，我听小道消息说下周好像要开始征集校庆文艺汇演的节目了，你们有什么想法没？”她这话是转向后座问的。

沈疏影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心脏猛地一缩——后座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宋砚初。她似乎刚忙完学生会的事情回来，正从书包里拿出下节课的课本，闻言头也没抬，淡淡地回了句：“学生会这边流程还没完全走完，通知晚点会下发。”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公事公办。

云初晓吐了吐舌头：“哦，好吧。砚初，那你觉得我们班出个什么节目好？合唱？还是小品？”

宋砚初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先是在云初晓脸上扫过，然后，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沈疏影还没来得及完全转回去的侧脸上。

沈疏影感觉那视线像羽毛，又像针尖，让她半边脸颊都有些发麻。她立刻垂下眼，假装整理桌上的笔袋，耳朵却竖得老高。

“节目形式班级自定，有创意就行。”宋砚初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沈疏影却捕捉到那语调里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别的意味。她是在对云初晓说，却又像是对着空气补充了一句：“有时候，过度藏拙并非明智。校庆是个平台，有特长的话，是个不错的表现机会。”

沈疏影整理笔袋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藏拙？表现机会？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特长？”云初晓没心没肺地接话，“疏影画画好像很好！陈老师都夸过！疏影，你要不要考虑画个什么，或者参与一下舞台背景设计？”

瞬间，沈疏影感到那道来自后方的目光更加具象化地落在了自己背上。她几乎是立刻摇头，声音带着刻意的慌乱和谦逊：“不、不行的！我那就是随便画画，登不了大雅之堂。而且校庆那么重要，我怕搞砸了……”

“怎么会搞砸呢？试试嘛！”云初晓鼓励道。

“真的不行。”沈疏影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恳求的味道，完美演绎了一个不自信的、害怕惹麻烦的乖乖女，“初晓，你别开我玩笑了。”

后座没有再传来声音。但沈疏影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后颈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那沉默，比言语更让她感到压力。

这种无处不在的、沉默的注视，比直接的对峙更让她疲惫。她开始变得敏感，像丛林里的小动物，对某种特定的气息保持着高度警觉。

课间去图书馆还书，她在书架间穿梭，寻找一本参考书目。刚抽出一本书，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冷，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本《西方美术史》的鉴赏角度比较偏门，不适合入门。如果你对这方面感兴趣，建议从那边那本《艺术的故事》开始。”

沈疏影猛地转头，看到宋砚初不知何时站在了相邻的书架旁，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目光正落在她刚抽出的那本书上。

“会、会长。”沈疏影下意识地把书抱在胸前，像抱着一个盾牌，“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宋砚初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远处管理员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沈疏影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极淡的雪松气息，清冽而具有压迫感。

“随便看看？”宋砚初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审视，“林晚晴老师的女儿，会对美术只是‘随便看看’？”

沈疏影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她又提起了母亲！

“我……我和妹妹不一样。”她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妹妹她……更有天赋，也更得妈妈看重。”

“天赋？”宋砚初轻轻嗤笑一声，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入沈疏影的耳朵，“判断天赋的标准，什么时候由别人定义了？”

沈疏影猛地抬头，撞进宋砚初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和……洞察。

她知道了什么？她到底知道多少？

“会长，美术社那边催您过去确认一下画具清单……”一个学生会干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气氛。

宋砚初收回目光，对那名干事点了点头，然后最后看了沈疏影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继续装”。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渐行渐远。

沈疏影站在原地，抱着那本《西方美术史》，只觉得书本沉重得像一块铁。宋砚初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动她紧闭的心门，每一次触碰都让她胆战心惊。而她，只能更加用力地抵住门栓。

————

放学铃声响起，沈疏影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她今天值日，稍微晚了一些。校园里已经不那么拥挤。她独自走在林荫道上，享受着这短暂卸下伪装的片刻安宁，步伐也不自觉放缓了些。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沈疏影。”

那个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音量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她瞬间僵住。

她缓缓转身，看到宋砚初站在几步开外，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却丝毫融化不了她眼中的冷淡。她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信封。

“会长……”沈疏影的声音有些干涩。

宋砚初走上前，将信封递到她面前，动作干脆利落：“给你的。”

沈疏影没有立刻去接，她看着那个信封，仿佛那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这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宋砚初的语气不容拒绝，“或者说，你不敢看？”

沈疏影抿紧了唇。这种明显的激将法，但她无法退缩。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颤抖地接过了那个信封。触手微凉，里面似乎只有薄薄一张纸。

“为什么给我这个？”她抬起眼，直视宋砚初。

宋砚初看着她，目光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夕阳的光线在她深邃的眼底跳跃。“不为什么。”她淡淡地说，“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搁置太久未必是好事。或许，该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沈疏影的心跳漏了一拍。这里面……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宋砚初已经转身。

“走了。”她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沈疏影独自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浅蓝色的信封，仿佛攥着一个滚烫的秘密。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充满了迷茫与不安。

宋砚初的每一步，都像是算准了她的反应。这场无声的博弈，她完全处于下风。而这个信封，里面装的，会是打破僵局的钥匙，还是将她推向更深渊的巨石？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看似平静的高中生活，从宋砚初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而此时学校门口的奶茶店，云初晓咬着吸管，对江清许嘀咕：“清清，我觉得砚初好像特别关注疏影诶？今天在图书馆，我还看到她们站在一起说话！虽然砚初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江清许慢条斯理地擦掉杯壁的水珠，微微一笑：“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啊！”云初晓努力组织语言，“就是一种……气场！对，气场！她们俩站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别人都插不进去话似的。”

江清许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了然：“或许，不是插不进去话，是她们在进行一种……无声的交流。”

“无声的交流？”云初晓眨巴着大眼睛，满脸困惑，“那是什么？心灵感应吗？”

“就是一种，只有她们彼此能懂的频率。”江清许看着窗外沈疏影低头走过、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信封的身影，语气温柔而意味深长，“初晓，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记得啊！赌砚初会不会主动接近疏影！”

“嗯，”江清许点点头，唇角弯起，“看来，我要开始想想，未来一个月的早餐，该怎么给你换花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