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一下一下地砰咚砰咚。
被矮瘦男人一遍遍推拦得摔在门上,大爷抬起胳膊指着他们,从眼皮子底下瞪出来的眼睛上附着红血丝,本就浑厚的嗓子把声吼出来:“放开我老婆!你们他娘的有毛病就去治!硬要往人家家里闯还把人给抓着,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呵。”含着不屑的轻笑被矮瘦男人吐出喉咙,他闲闲地把胳膊伸直,手掌撑在墙壁上,拦了大爷的去路,另一只手效仿先前大爷拍甩自己的手时的动作,一次次推着大爷的肩膀把他给推回去。
从大娘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摸出钥匙,高瘦男人转过身,他拎着自己手里的钥匙举高甩了甩,叼着烟扯着嘴角轻蔑道:“王法?你看咱们这儿谁是王法?现在,在这个地方,这个位置,老子就是王法。”
他一只空着的手擎上来,中指和大拇指捏着烟,余出来的食指从大爷指到大娘,迂回一圈后把烟放回了嘴里,口齿有点不清:“你们呢,最好给我老实点儿,那咱们就还能是一个村里的,一家亲。不老实呢——”
他把下巴一甩,脸冲着堂屋指了指再回来,拨给了大娘和大爷意味深长的眼神,令两个人霎时陷入了沉默的谷底。
他拿着钥匙开了锁,将外间的门给拉开,走进去两步后环视一圈。
没有开窗子的地方仅有个洗手台能供给人使用,临墙的地方堆满了杂物,高瘦男人走到洗手台前面朝里瞄了一眼,瓷砖给铺底的洗手台上没有水,弹跳式下水器保持着横平的状态。
他把手伸进去,指腹贴着底面擦过,收回手时摩挲了一阵手指,若有所思地低着下巴。
红西装女人和矮瘦男人先去把里间的门给推开,里面唯一的床抵着墙挨着墙壁摆放,床上的被子铺盖得齐整,柜子上除了一些杂物外什么都没有。
抽着烟慢步走过来的高瘦男人打量着这一处小房间,唯一的窗户卡在床尾巴处的矮柜子上,柜子上的窗户是支窗,目前伸缩支杆正乖巧地折叠在窗户上,而窗户下的矮柜柜顶摆着的空奶粉桶上积着灰。
他再次用手摸上去,指腹感受着其触感。
抬起来的待着思索的眼睛把目光注向了窗外,而窗外照旧是老样子,风索索地吹,野草摆晃着身体,偶有落叶栽进杂草丛中消失了踪影。
红西装女人紧锁着眉头,走去了堵在墙角处的老旧衣柜前,她不死心地拉开衣柜,但里面除了杂七杂八的衣服以外什么也没有。
跟进来的大爷和大娘在看见空荡荡的房间以后同样意外,大娘在矮瘦男人投来怀疑的眼神前赶紧把自己的表情给收拾好。
她抿了抿嘴唇,昂着脑袋高声道:“我就说了这儿就放了些杂东西吧,嘿!你们还不信,非要进来,这下总信我了吧?”
冷哼一声把门甩上的红西装女人掉过头来剜了她一眼,警告道:“有没有别的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藏的,最好不要是人。”
透过窗子往里看,红色的人形和几个深色衣服的人形的一角都窥得清晰。抱着背包、穿着花布罩衫,还戴着花布头巾的闻黛正躲在杂草丛中。
她把自己脑袋顶上的落叶给拨下去,手里握着的手机举起,摄像头所对的画面恰好是那个窗子,放大了几倍进行拍摄让画面格外模糊,但用肉眼看也清晰不到哪儿去。
照片照例发给了蔡琪和陈斯辙,给这两个人配的消息同出一模——
【他们突然进来搜房间,我跑出来了,感觉自己现在特别悬,你可千万要快点赶到啊】
她又往草堆里缩了缩,屁股挨着有爬虫的土地坐下也没心思嫌脏挑剔,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小团埋去地里。
不能确定那群人什么时候走,闻黛也不敢现在就贸然行动,但维持着按兵不动的状态又使她心慌。
心里苦笑,还真不愧是屯卦。
幸好她留了一手,洗漱时将台子里的水擦了个干净——但灰她属实是造不出来,再者是当时偷了个懒,认为每一次洗漱都找东西扑一些灰上去太麻烦,不曾想即刻就有会有祸患找上门。
但即使她弄了灰出来,被子也无法解释,只能祈祷大娘和大爷能帮忙蒙混过关。
“这间房有人住吗?”高瘦男人丝毫不客气,拿他们家当自己家,点烟灰时直接把灰给抖落在地上,说这话时眼睛谁也没看,声音虚浮。
大娘和大爷交换了一个眼神,当机立断地指着大爷道:“他住的呗还能谁住的。我又不好意思说,我总不能说昨天晚上我刚过来的时候,其实他也追过来了吧?”
“本来就在吵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闹离婚的事儿,要是你们知道了,肯定要以为我是心软;那我能咋办呢,总不能把他赶出去吧,这么老远的一段路,要他走回去还不得走到天亮啊。”
“我要是告诉你们他不是今天早上过来的而是夜里就跟来的,多下我自个儿的脸啊。”别扭的口气,搭配大娘抱起胳膊把脑袋扭向一边的动作,似乎很有可信度。
很可惜,她的言说没换来三人中的任何一人的搭腔。
苦心期盼着大爷大娘诚心的烧香拜佛能换来些运气,闻黛在草丛里直犯瞌睡,她抱着背包把脸压在上方,高度紧绷的神经和瞌睡虫打架,怦怦跳的心脏缓不下来。
才入春不很久,飉飉而来的风飕得她后脖颈凉,因为耳朵不适合抹粉底液,所以跟着头发一起进了头巾里,现在倒是勉强算暖。
原本想靠睡觉把时间捱过去,好不容易进入了浅睡眠,但闻黛被三急之一给逼得睁开眼睛。
不睁开不要紧,一睁开,她觉得自己更急了。
下意识左扭的头,让视线不小心瞥见了团成团待在草根处的蛇——黑为底色,一圈一圈的银环待在身体上,鳞片反着光。
挺有质感的,如果闻黛没有在它身边的话,或许会更有欣赏的心思。
这可是剧毒银环蛇。
虽说当时起卦时应爻表示小贞吉大贞凶,但一个卦也不至于能量持续到现在吧,这是能相提并论的事儿么?她还什么都没开始干呢!
只是想躲藏,结果躲到银环蛇隔壁……
心胆生寒,闻黛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她回忆着自己之前的一系列动作;从慌不择路地跑上来蹲坐在这处,到拍照打字发信息,头发上的叶子还被她随手给撇了出去。
现在想想,要是当时落叶不小心飞去了银环蛇身上,她多半要完了。
然而现在的她,其实依然是——多半要完了。
喉咙连口水都不敢滚下去,她悚息着在心中和仙家沟通:“蟒仙呢蟒仙呢,蟒仙不在常仙在不在啊,实在不行龙仙你来也成啊,救命啊——”
所谓胡黄常蟒灰以及外五行和种种上方仙,囊括狐狸、黄鼠狼、蛇、蟒、鼠等等。龙仙作为上方仙,闻黛没把握把祂给喊下来,最适宜出场的还是同类。
如果眼泪可以从心里掉,闻黛觉得自己的身体指定要发涨,她无助地在心中呐喊:“蟒仙,蟒老师,你用原形来震慑一下它行吗,救救弟子小命吧,不然我就要变成鬼仙了。”
她还没给父母翻案,她还没把仇人绳之以法,她不能死。
从前渴望的,渴望的离开世界追寻父母,到了如今大变。
行尸走肉凑合着活的闻黛,早在不知觉中成为了过去;现在的闻黛想活,她要活,她不光要自己活,还要那些被从暗处伸出来的手抓住的人活。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耳边出现,只见自己身畔蓦地出现一条直往天上参的墨黑巨蟒,在巨蟒之下还有跟着出来露了原形的常仙。
常仙不光自己来,还捎了一群蛇——的灵体。如果是捎了一群活着的毒蛇,闻黛还是要为自己的小命点三根香。
把脑袋埋在身体里的银环蛇悠悠然地伸出椭圆形的蛇脑袋,当它的圆眼睛看见面前的通天巨蟒和一群盯着自己的毒蛇时,它再一次团成团,把脑袋埋进盘绕的正中心,只露出黑白环纹的背部。
在气氛僵滞了一段时间后,小心拔出脑袋的银环蛇,发现面前的巨多威胁还没离开,它便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朝着其他方向滑行,具体方位无法确定,但总之闻黛是瞧着它离开了。
没了生命威胁在身边,闻黛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松落下去,回想起自己深夜里和大爷在这儿跌跌拌拌摔摔地走,真让人忍不住怀疑运气是在那时消耗了个干净。
通天的巨蟒成了人形,暗紫色的古式长裙勾勒着女人姣好的身材,祂的手指卷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一双深紫色竖瞳睨着闻黛,尖声尖气地训诫起来:“早跟你说过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参与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面对仙师时,闻黛顿时换上了副老实本分的作态,她可怜地霎了霎眼睛,噘着嘴咕哝:“也不算是无关吧,老师你看,我都已经掺和进来了,现在这件事就是跟我绑在了一块儿的。”
“别扮可怜,还噘嘴,你嘴上要挂油瓶啊?就你理由多,人家都是恨不得能省一事就省一事,只有你,恨不得替那些有需要的人把事情全给解决了……”
趁着现在有空,蟒仙对着闻黛就是一番申饬,祂翠眉几乎要倒竖,一双美目里端着的尽是怒其不争。
待在蟒仙身边的竹叶青没有化作原形,祂一开嗓就是具有少年气的声线:“你也别这么训孩子了,心善是好事,也算是给自己给我们积德累功了,况且她从善而为从心而行,也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的。”
清冽的嗓音给人的感受却很沉稳。
“我不要她积德累功了行不行。”蟒仙先冲着竹叶青不悦地甩了一声,再拧着眉头瞪着蹲坐在地上的、可怜巴巴低头挨训的闻黛,像是一口气卡在胸头不上不下,她使出劲哼了声才道:
“我不求你多出息多能耐,你每天看看卦帮人处理处理事情就够了;我不希望你插手这样危险的事情,我不要你为社会做出贡献;我想要你善待你自己。”
“你看看你钱有多少了?被烧毁了的房子你也不翻新,就那么放那儿,能住好地方不住,非要住个老破小;能买你自己喜欢的东西你不买,非要纠结再三。给自己花钱抠抠搜搜,对其他人倒是大方。”
素来冷静把握铁血手段的蟒仙,目下却露出这样具有俗尘气的说教一面,属实颇为罕见,精俏的五官在那张窄小的脸庞上变着姿势。
“有颗善心是好的,但我希望你能先对你自己好,再去行善。爱人先爱己,明白吗?”
祂的语气骤然间柔和,走近时掀起浅浅凉风卷上身,与祂的竖瞳对视时,闻黛正抱着怀里的背包,手指还是将背包的部分面料攥得紧紧的。
道理,从来不是明白就能做到的。
“我想说明白,但是老师你相信我吗?大脑是明白的,甚至知道该怎么做,但就是做不到。你们最了解我,我不想撒谎。”闻黛放低了眼睑,浓长的睫毛将半颗瞳子蔽翳。
有点想落泪,但眼睛干干的,没泪可落。
又是声叹息,不知是恨铁不成钢还是在心疼。
伸过来的手虚虚地罩上闻黛的发顶,蟒仙锁着眉心凝注她的眼睛,掌心稍稍用力轻揉。换做常人和寻常的灵体,能彼此作用的是穿透。
她是祂的弟子,祂是守护她数不清多少年的仙师。
“我知道你,我们知道你。”蟒仙垂了垂下巴,祂轻轻笑出了一声短促的气音,轻柔地勾起的唇角揽着几分人情味。
似乎是妥协了,祂眼神蔼如。
“罢了。去做吧。有太多,都需要你一步一步走过,才能悟解。”
眼前的“人”,和竹叶青,以及竹叶青带领的一众毒蛇蛇灵在眨眼间消失,不是如烟缕般散去,是凭空消失。
我胡扯的我胡扯的我胡扯的。
相信科学哈。
天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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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剧毒银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