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马蹄声如雷鸣般逼近,尘土飞扬间,十余名身着绛紫色官服、腰佩横刀的官兵已鱼贯闯入篱笆小院,为首的是一名面色倨傲、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他们显然没把这穷乡僻壤放在眼里,目光扫过院内跪了一地的村民,如同看着蝼蚁。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吏猥琐地咂咂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哟,听说咱们这位新鲜出炉的状元郎,长得是花容月貌,比那小娘们还勾人?把我们长公主殿下迷得是神魂颠倒,连规矩体统都不顾了……”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兵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鄙夷:“哼,谁知道那状元是怎么来的?寒窗苦读?怕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爬上去的吧!”
为首的官吏假意咳嗽一声,制止道:“好了,慎言!人家再怎么样,如今也是状元之身,金殿钦点,岂是我等可以非议的?”
他话虽如此,那眼神里的轻蔑却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张安一把甩开凌玥暗中拉扯他的手,大步从屋内跨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平日里对他多有照拂的乡亲们,因为自己而战战兢兢地跪在泥地里,心头那股邪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他本就秾丽夺目的面容因愤怒而染上薄红,更添艳色,琥珀色的眸子如同燃着两簇火焰,竟让那群嚣张的官兵一时看呆了去,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难怪长公主……
然而,下一秒,这“绝色”美人儿就叉着腰,如同市井泼妇般,指着那群官兵的鼻子开骂了:
“我当是哪来的野狗没拴好链子,跑这儿来狂吠乱嚼舌根!原来是京城里溜达出来的阉货和走狗!”
他的声音清亮悦耳,说出来的话却粗鄙得令人咋舌。
“怎么,你们主子是克扣了你们的口粮,还是短了你们的俸禄,让你们饿得眼睛发绿,跑到这山旮旯里来对着你爷爷我流哈喇子?”
尖嘴猴腮的小吏脸色瞬间涨红,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张安却不等他反应,语速极快地继续输出:
“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猪头鼠目,是梁上灰沾多了,还是娘胎里就没塑好胚子?就你们这副尊荣,还有脸议论别人手段?你们那点子龌龊心思,隔着八百里地都能熏死苍蝇!”
他越说越激动,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着两簇火焰,竟让人不敢直视。
“读圣贤书考取功名是正途,怎么,在你们这些腌臜泼才眼里,天下人都跟你们一样,是靠□□子往上爬的?!”
最后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官兵的怒火。
“你找死!”
那尖嘴猴腮的小吏猛地拔出腰间横刀,寒光乍现。
跪地的村民中响起一片抽气声。几个胆小的妇人已经晕厥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凌玥如同蝴蝶般轻盈地插进双方之间。她看似亲昵地挽住张安的胳膊,实则用尽了全身力气。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臂的肉里,面上却堆起温婉谦卑的笑容。
“各位官爷息怒,息怒!”她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与张安的泼辣形成鲜明对比,“他这人从小在山野长大,不懂规矩,我给各位官爷赔个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拽着还想继续输出的张安,眼神里写满了“闭嘴,再骂大家都得玩完”。
安抚住张安,凌玥转向那群面色铁青的官兵,笑容无懈可击,语气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只是不知,我们小林村是犯了什么王法纲纪,竟劳动各位官爷如此兴师动众?这……一来就让乡亲们跪了一地,知道的说是官爷们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欺压良民呢。”
凌玥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为首的官吏腰间的令牌。
“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对各位官爷和公主府的名声,都不太好吧?”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官兵耳中。为首的官吏眼神一凛,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看似温顺的村姑。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那张瓷白美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被张安挑起的怒火,挥了挥手:“都起来吧!”
村民们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躲到一旁。
那为首的官吏这才对凌玥,或者说主要是对着被她死死拽住的张安,硬邦邦地说道:“我等今日前来,是奉了长公主殿下之命,特来迎接新科状元张安,及其夫人,一同上京享福。敢问……状元夫人,现在何处?”
“夫人”二字如同惊雷,瞬间劈醒了还在愤怒中的张安。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欺君之罪!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他当时只顾着自己脱身,怎么就忘了这会连累爹娘和整个村子的乡亲!
巨大的恐慌和后悔攫住了他,他甚至绝望地想,早知道今日,当初还不如就在金銮殿上一头撞死,就算吓不着那个狗皇帝和老妖婆,也能恶心死他们!
就在张安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之际,却感觉挽着他手臂的凌玥,轻轻捏了他一下。
然后,他听见身边的女人用一种带着几分羞涩,又有些嗔怪的语气,笑着对那官兵头子说:
“这位官爷,您可真会开玩笑。他的夫人……不就好端端地站在您面前吗?”
话音刚落,不等众人反应,凌玥猛地转过身,面对张安,脸上那温婉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十足的泼辣悍妇模样。她伸出两根手指,精准地拧住了张安腰间的软肉,用力一旋,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道:
“好你个张安!你个死没良心的鬼!说!你在外头还有哪个夫人?我就知道你是个水性杨花、招蜂引蝶的贱骨头!你可别忘了,咱们是立过天道誓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敢红杏出墙试试?看老天爷降不降雷劈死你个负心汉!”
她一边骂,手下力道丝毫不减,疼得张安龇牙咧嘴,那点恐慌和后悔瞬间被□□的疼痛取代,琥珀色的眸子里生理性地泛起了水光,看起来倒真像是被“悍妻”教训、又委屈又不敢反驳的“妻管严”。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直接把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官兵们面面相觑,看着那艳丽逼人的状元郎被一个村姑拧得不敢吭声,再联想到他刚才那番泼天大骂……
这、这状元郎的家里,竟是这般光景?
为首的官吏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对举止怪异、却又莫名“和谐”的男女,一时之间,竟有些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还是……这状元郎家里,真的就有这么一位“天道誓言”的未婚妻?
这时,张婶“哇”地一声扑上来,一把抱住张安的胳膊,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我苦命的儿啊!寒窗苦读考中状元,可不是去给人家当面首的!你们这是要强抢民男不成?”
张安被自家娘亲这突如其来的演技惊得一愣,随即会意,立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进京这些日子,多亏凌玥在家照料爹娘,端茶送水、劈柴做饭,比亲生女儿还贴心。如今你们非要逼我进公主府,是要让我做个不忠不孝之人吗?”
说着还不忘朝凌玥使了个眼色。
凌玥嘴角微勾,立即配合地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揩了揩眼角,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张大哥......我、我等你回来......”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痴情女子。
为首的官吏被这三人默契的表演弄得将信将疑,但眼看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自己确实理亏,只得冷着脸道:“三日之内,请状元郎务必启程。我等还要向公主复命。”说罢带着官兵悻悻离去。
待官兵走远,张婶立刻收了眼泪,心疼地摸着张安的脸:“娘那时见到你,看你那么瘦小,跟个猫崽子似的,就想给你取名张安,就是盼你平安顺遂,哪成想......”
“娘…都怪我,早知道我就不去考那个什么破状元了…”
张安眸色暗淡,眼尾微红,看着身旁的凌玥,忸怩道:“方才…多谢你了…我…”
凌玥却突然抄起案板上的菜刀,在手里熟练地转了个刀花,笑得眉眼弯弯:“对了,我还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长公主不是看上你这张脸吗?你在脸上划两道,我保证她看见你就躲着走。”
“你疯了吧!”张安吓得眼泪都憋回去了,连退三步,双手死死护住自己那张艳丽的脸庞,尖叫道:
“我宁可死也不要变成丑八怪!”
他警惕地盯着凌玥手中的菜刀,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惊恐。
凌玥歪着头,一脸无辜:“我可是为你好。要不...只在左边划一道?反正你侧着脸也挺好看的。”
“你、你休想!”张安气得直跳脚,“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果然,这个凌玥还是这么讨厌!张安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离这个危险的女人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