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禾绕了远路。明明从东边楼梯上来更快,她偏偏绕了一大圈走了西面楼梯,再穿过走廊回到教室。在这期间,她都没见到贺冬玦。
她把书随手扔进抽屉。书立上贴的装饰品没什么粘性了,许听禾用力按了按,重新固定好,走到洗手间门口。
“有人吗?”她对着里面问了一句。
无人应答,厕所里一片寂静。
看来是没人了,许听禾从东边楼梯走下去,她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蠢。她挨个检查了每层楼的洗手间,又避开老师在操场找了一圈。医务室和办公室都看了,连个没穿校服的学生都难找到。
许听禾走到德育处旁边的垃圾收集点。在小坡周围挖个半包围的坑的土坑,再把坡顶部削成平台,学生平时倒垃圾就顺着坡走到平台上,把垃圾倒进坑里。现在,那块平台上蹲着一个人影。
就算没戴眼镜,许听禾也能认出是谁。贺冬玦的背影很有辨识度,因为全校就她一个学生还没校服。她正低着头,垂眼盯着坑里愣神。
“在想什么?”许听禾走上去,站在她身后问。
贺冬玦没回答,站起身,站得离她远了点好让她看到全身,“你觉得我重么?”
闻言许听禾一愣,这家伙还会在意这些?
“挺瘦的,”她说,“看到垃圾,想到你自己了?”
贺冬玦瞥了她一眼,重新蹲下,指着坑问:“要是我跳进去,你能不能把我拉上来?”
“?”
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她观察了一下这个坑,看起来和贺冬玦身高这么深,普通人确实很难自己上来。
但先不说你多重,就算你只有五十斤我也拉不动吧!
她低头一看,贺东玦正用无辜又带着点挑衅的眼神看着她。
“……下去下去!”她向前踹了一脚,贺冬玦顺势跳了进去。
现在还在上课,值日的人少,垃圾也没有很多。贺冬玦运气好,落在没有垃圾袋的空地上。她伸手拨开黏在一块的垃圾袋,一桶没吃完的泡面从里面掉出来,流了她一手。贺冬玦甩甩手,继续翻找。
许听禾皱皱眉,有些嫌弃地说:“你手真脏,待会儿怎么拉你上来?”
“你妈还给你换过带屎的尿不湿,脏不脏?”贺冬玦头也不抬地说。
许听禾“啧”了一声,随便踢了团纸下去,正好砸到她头上。
“你能说点好听的吗?”
“恕我无能。”
许听禾:“……傻逼。”
光是站在上面,垃圾散发出的酸臭味就让人有些受不了,更何况贺冬玦还在下面和它们亲密接触,不到五分钟就不找了。许听禾刚想伸手,她就自己抓住栏杆,踩在一把坏掉的椅子上,借力一跳,撑住平台爬上来。
“你自己能上来还让我拉?”许听禾收回手。
她用手肘擦了擦T恤上的灰尘,轻描淡写,“本来只是嫌脏,但现在我的手更脏。你不是不想拉么,伸手干嘛?”
“……我只是问你怎么拉,又不是不拉,你这人这么较真。”许听禾一噎,嘴硬道。
贺冬玦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找了个地方洗完手,她就往教学楼走。许听禾知道,她要找“罪魁祸首”问罪了。她有种直觉,同桌被针对了那么多回还没生气,这次估计得大爆发了。许听禾赶紧绕到她身前。
“你冷静点,”她劝道,“大不了再跟老师讲……”
闻言,贺冬玦冷笑一声,“老师?在没有监控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老师还会管吗?”
“到时候再说,反正别动手就对了,你不是吴昊,动手的话下场很严重的。”许听禾拦住她,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尽量。”
下课铃已经响过了,肖楠和小姐妹坐在位置上聊天。许听禾赶开后面坐着的人,自己坐在她们后面那桌。贺冬玦径直走向肖楠。
“东西扔哪了?”
肖楠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找自己,绕着耳边的发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什么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还我。”
“这么凶干嘛。谁看到我拿了她的东西?”肖楠看看小姐妹,她们摇摇头。她回过头,露出挑衅的表情,“她们都没看到,你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一个男生从前门跑进来,手里拿着个反光的东西。他站上讲台,举着那东西大声喊:“这是谁的东西?”
许听禾猛地抬头看着那男生举着的东西。那是一把已经生锈了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匙板部分已经被掰成两半。
“哟,这是在哪儿找着的啊?”有人问。
“在厕所,有个隔间里面没冲,直接被扔在屎上了,还被掰坏了。”男生回答。
“啊,好恶心,你有没有冲干净啊……”
贺冬玦的视线在男生的手上停留了很久,最后看向她,许听禾知道她想让自己上去拿。她点点头,从抽屉里掏出包纸,抽了几张。
在众人“好恶心”“快拿走”的骂声中,她走上讲台。
“你有洗么?”许听禾问。她不傻,曾经被扔到那种地方的东西,没洗过她实在不想拿。
男生点点头,把钥匙给她。这把钥匙已经很旧了,看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东西,加上被掰断,根本看不出匙板上齿形编码的形状。
她正要转身,一声清脆的“啪”声从身后传来,男生的视线越过许听禾看向后面,表情瞬间僵住。紧接着又是几声接续的“啪”,听起来力度都不小。一共是四声,而肖楠加上她的小姐妹,正好四个人。
不妙。许听禾满脑子都是这个词。
教室陷入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贺东玦站在原地甩了甩手,面色平静,周围却散发着冷意。面前的几人一脸懵圈地看着她,脸上微微发红。
“还想再来一下?”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肖楠最先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里的愤怒都要溢了出来。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把水果刀,站起来往对面的人身上刺。贺冬玦往她小腿上踹了一脚,肖楠痛得跪了下来。几个胆大的男生冲上前,把她手上的刀抢走。
刚刚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动手的来着?!
许听禾上前拉住她的衣角,把她扯回位置上,按着她坐下来。
贺冬玦拨开她的手:“干嘛?”
“你不是说不会动手的吗?”许听禾皱着眉质问。
“你又没看到,不算动手。”她神色淡然。
合着让我上去拿东西不是信任我,是把我支开不让我看到呗?
许听禾气得无语,“你用踹人了还不算动手?”
“那是脚。”
“……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教室疯了般的起哄声和惊呼声让许听禾有些烦躁,“要是有人告老师了怎么办?”
贺冬玦用手托着脸,懒懒抬眼看向门外,语气淡淡的,“已经告了。”
“?”
许听禾回头看向门外,班主任腋下夹着书,看着教室里的一片混乱有些无措,但依旧板着脸。目光扫过肖楠和贺冬玦的时候,他明显停顿了一下。
“你们几个,全部跟我走。”他的声音有些低,显然是生气了。
许听禾是最后一个跟上去的,临走前,她扣掉了书立上那个外形奇怪的装饰物,紧紧攥在手里。
……
德育处的空调开得很低,凉风吹出来让人有些发颤,气氛如坠冰窖,德育副校长靠在沙发上,将视线放到其中一个抢刀的男生身上,说:“你们一个个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不准隐瞒。你先说。”
男生规规矩矩地把事情说了出来,其他人说的也并无二样,然而为什么动手的原因,谁也说不清楚。德育副校长叹了口气,问贺冬玦:“你为什么动手?”
“她扔我东西。”她的回答很简短,似乎不愿多说。
脸上还敷着冰块的肖楠插嘴道:“没人看到是我扔的吧,你哪来的证据说是我?”
“走廊有监控么?”贺东玦问一旁的保安。
保安摇头道:“监控已经坏了一个多星期了,现在才发现。”
一个多星期,刚好是她开始丢东西的时间。许听禾心想。
贺冬玦不再说话。在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动手只会对自己更不利。她知道许听禾为什么不让自己打人了。
无人注意的地方,肖楠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些许,又马上恢复委屈的表情,哭得梨花带雨,“老师,真不是我扔的……她上次还内涵我……”
又扯到上周的事了……许听禾在心里冷笑,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话术买可怜。
谁知德育副校长特别吃这一套,一听她这么说,立马就相信了。他看向贺冬玦,一脸严肃。
“无凭无据就对人动手,这可是要处分的。”多次的举报和查不出的结果已经让他对贺冬玦有些反感。
见她不说话,他继续补充道:“带违禁品确实需要警告,监控也许只是巧合。但动手打人是要记过的……”
贺冬玦严重怀疑,肖楠和这人要么是亲戚,要么他单纯智商低。
“警告一下就行了?她不是还……”
德育副校长打断她的话说:“没有证人没有监控,这一切都不属实。”
肖楠站在他身后,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许听禾本来不想掺和别人的事,可这个傻逼的表情实在有些欠揍,看得她有些不爽。
“等等。”她突然出声。
他拿着手机的手顿了顿,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要监控是吧,只要证明肖楠频繁来过她的位置拿东西就可以了?”许听禾上前半步问。
看到他点头,许听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到桌子上。
许听禾:“那我有,在这。”
看到她拿出的东西,贺冬玦瞳孔微缩。这是许听禾在书立上贴了好几天的装饰物,长得很奇怪,也不好看。
许听禾本以为她会震惊一番然后好好感谢自己,结果这货竟然蹦出一句:“这玩意不犯法吗?”
……你妹的,能不能别给你同桌挖坑?
许听禾暗暗瞪了她一眼,对副校长说:“这是摄像头,本来是拿来记录生活的,范围也不大,不知道能不能拍到。”
“可能被拍到的人我都告知了,除了我同桌,都不会被拍到脸的。”她意有所指,“还有频繁经过甚至弯腰从抽屉里拿东西出来的人。”
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许听禾搞摄像头这件事,她只是在胡编乱造而已。
看着肖楠逐渐苍白的脸,她满意地笑了笑。
“老师,看看吧。”
德育副校长愣了愣,点点头。一番操作后,画面在手机上显示出来。
监控是有声的,前面都是稀松平常的上下课。将时间快进到放学,一连好几天,肖楠和小姐妹都来过贺冬玦的位置,并拿走了一些东西。
其中一天,她们再次过来的时候,一个小姐妹问:“楠姐,走廊监控会不会拍到我们啊?”
肖楠的语气中带着不屑:“我已经找人把监控拆坏了,不用担心。”
许听禾:“现在连维修费都知道找谁要了。”
再抬头,肖楠的脸一身青一阵白,眼里充满恐惧。她捂着脸,颤抖地尖叫道:“别再看了!拿走!不是我不是我!”
她想跑出门,却被保安拦住,身体撞到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德育副校长一脸失望地看着肖楠,又转向贺冬玦,眼中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贺冬玦同学,误会你了,这件事学校会严肃处理的。”
贺冬玦摇摇头表示不在意,随后转身走出德育处。许听禾把摄像头收好,也跟了上去。
教室里,任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语重心长地对同学说着什么,看到几个人站在门口,他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贺冬玦,先别回去。你的校服在教务处,如果不认识的话让你同桌带你去。”
许听禾刚坐下,又骂骂咧咧地站起来。
走在路上,许听禾先开口说话,“怎么样,是不是很惊险?”看着贺冬玦冷淡的样子,她有些不满,“都要被处分了,怎么还这么平静?”
贺冬玦看着手里用纸巾包着的钥匙碎片,眼里闪过一丝忧伤,又很快恢复如常。
“处不处分无所谓,”她说,“我只想让它完整。”
许听禾“哦”了一声,转移话题,“钥匙坏了,你晚上怎么回家?”
“?我家是密码门。”
“不是家门钥匙,那它坏了你那么忧虑干嘛?”她有些不解。
贺东玦:“我没有。”
“就有,”许听禾小声嘀咕,“所以这是什么钥匙,这么值得珍重?”
贺冬玦沉默了一会儿,岔开话题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