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十分。许听禾按掉最后一次闹铃,伸出手拉上窗帘挡住刺眼阳光,卧室恢复一片黑暗。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又睡了过去。
她妈粗暴地推开门,扯着嗓子喊:“听禾!几点了还睡,你不是七点半要上早读课吗?!”
赖在床上的人被烦得皱起眉,迷迷糊糊抓起手机。屏幕亮起,她的眼睛被刺得眯起来。看到上面的时间,她猛地睁大眼。
“我我我马上起!”
三秒的时间,许听禾下床、穿鞋、冲到卫生间里关上门。
也怪她,昨天放学回来不知道搭错哪根筋,坐在桌子上就艺术创作去了,把成堆的作业抛到脑后。
埋头苦画完,抬头看向亮着屏幕的手机,已是凌晨。但作业还一笔没写,明天老师亲自检查,她不得不强忍睡意,直到随随便便写完才敢睡觉。许听禾早就料到自己会起晚,干脆换上校服睡。
不过她确实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起这么晚。
许听禾胡乱把长发扎在脑后,便拎起书包。路过餐桌,她顺了面包和牛奶,就往门外冲。
她妈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听禾!你没带……”
打开门,原本不那么突兀的汽车鸣笛声和路边摊叫卖声瞬间大起来。
许听禾注意到手表上的时间,七点三十六分。
她彻底迟到了。
许听禾放弃挣扎,干脆慢悠悠地走出小区门口。太晚到就碰不上督导员了,也不用担心被扣班级荣誉分。她刚刚说没带什么?不管了。
路上人来人往,他们走得匆匆忙忙,大多穿着公司服装低头打电话,表情严肃。只有许听禾一个高中生穿梭在人群中,慢吞吞喝着牛奶,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她终于晃悠到校门口。躲到草丛后观察一下门口,没看到人。许听禾一边感叹自己的聪明才智,一边啃面包。不过她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刚踏入校门,她就惊慌地把剩下的大半块塞进嘴里。因为她在不远处看到一个带着督导员袖章的高个女孩。女孩很明显也看到了她,快步朝许听禾走过来。
许听禾连忙低下头,以免她看到自己嘴里有东西。学校有个莫名其妙的规定,除了食堂,其他地方不能吃东西。要是被发现,还是得扣分。
她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往教学楼走,却被一只手拉住。
“等一下。”
许听禾不敢抬头,只看到这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
早知道不吃早饭直接狂奔到学校了……许听禾懊悔不已。
两个人谁也没先开口,一个在等对方先承认,一个在等对方先扣分。
正当她心一横,准备大方承认时,女孩说:“你没穿校服。”
“?”
不对啊,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穿了。低头一看,她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前怕冷,套了件卫衣在身上,把校服套在里面了。
完蛋,这比在学校吃东西扣得还狠。许听禾想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按照班级评比加扣分项,没穿校服扣……”
“呜……”
“?”
许听禾打算解释,结果忘记嘴里有东西,只发出了类似哭泣的呜咽声。
督导员沉默了。
……好尴尬。她把头低得更低了。
半晌,“你不要哭,校服先不扣,迟到要记。”督导员说,“班级姓名。”
“呜……”
“……迟到也不记了,你走吧。”她放下手。
还可以这样的吗?!
听到这句话,许听禾逃也似地快步走向教学楼。
想着等离她远一点再把嘴里的东西吃掉。一回头才发现那人也往教学楼走。许听禾欲哭无泪。
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于是她硬是含着嘴里已经有些泛恶心的面包从教室后门走进去。
教室里,和平常一样,除了陈晓,没人注意到她。许听禾放轻脚步,回到自己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继续啃面包。
前几天因为她的同桌太话唠,成功任命班主任的左护法,所以许听禾现在没有同桌。
她正为为自己可以在角落里独处感到满意,一抬头看到早会标题“欢迎新成员加入班集体”,许听禾愣了愣。
一周前就有听别人说过,隔壁尖子班的人数过多,学校要随机抽取几个人分到各个班去,因此许听禾并不奇怪。毕竟重点高中虽然重点,但也不乏一些走后门排班的。
但此时班里只有自己旁边的位置是空的,要是新来的坐在自己旁边……
许听禾朝右护法的位置望去,还好也是空的,便放心不少。
虽然老班大概率不会让新同学坐那么刁钻的位置,但是起码概率不为零嘛。
她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从讲台上传下来:“这是从高二(一)班分过来的同学,从高一到现在几乎全是年级第一,大家要向她学习。下去吧,随便找个位置。”
低着头的许听禾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糟糕,怕什么来什么。
她机械地抬起头,偷瞄一眼身边的位置,还真坐了个人。
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许听禾被从天而降的同桌吓得呛到,咳了好几声,连忙往书包侧袋摸水杯,结果摸了个空。
没带水杯?这么说的话,妈妈刚刚说没带的东西就是……
许听禾有一点点的绝望。
为了掩饰尴尬,许听禾一手捂着嘴,一手拐了个弯从包里抽了一本书出来。
许听禾刚直起腰,一只手就伸过来,拿着一个开了盖的杯子。是旁边那个新同桌递过来的。
“喝么?”她问。
刚想拒绝,许听禾看清她的脸。
这个女孩有一张雌雄莫辨的脸,鼻梁很高,鼻梁骨上还有颗痣。嘴唇薄薄的两片,没什么明显血色,眼尾微微上挑,眼睛却快闭上了,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头发像是随手扎的,碎发垂在耳边,都快散下来了。
她看得微微一愣。
“啊,谢……”反应过来后,她伸手想接。结果那人又收了回去。
“……”
许听禾又拐了个弯,拿起桌子上的笔。
“笔是我的。”那人提醒。
“抱歉抱歉……”许听禾赶紧小声道歉着把笔放回去。
她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生想了想,直接把杯子推过来。
“你一直盯着我,我以为你嫌弃。”她平静地说。
许听禾慌张摇头,“不不不,我在……发呆,对,发呆,”她说,“谢谢啊。”
这谎撒得拙劣,不过女生并不在意,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干嘛,垂着眼帘一动不动。
许听禾呼了口气,拧开盖子准备喝。她忽地想到:这人不介意陌生人用她的杯子喝水吗?她看起来也不像大大咧咧的人,理应在意的。或者说有其他喝法,用一次性杯子什么的?
确认没有一次性杯子后,许听禾把杯子放回桌上,和这个普普通通的黑色保温杯来了个三分钟的深情对视。结果什么也没发现,还被那女生注意到了。
面对女生的目光,许听禾尴尬地笑笑,想把杯子还给她。
许听禾准备拿起杯子的手顿了顿。如果直接还给她的话,她也会尴尬的吧。
她沉思了一会,硬着头皮直接喝了一口,拧好盖子还给她。
令人意外的是,她杯里没装开水也没装饮料,而是茉莉花茶,而且是冰的。
因为她不喜欢那些甜腻的饮料,沾到手还黏糊糊的的,又嫌白开水没味道,所以经常喝茶,也正好喜欢茉莉花茶。
这人不怕冷吗……她想。
这时,一团纸条飞过来,不偏不倚“钻”进她虚握着的手中。是那女生写的。许听禾展开纸条,只见上面潇洒潦草地写了三个字:“水没毒”。
……
许听禾写道:“不好意思。”随后觉得就这么结束话题似乎不太好,又写上:“你喜欢喝茶?”
几秒后纸条被传回:“嗯。”
“真巧,我也是。”
“嗯。”
“……那个,你最喜欢哪种?”
“你刚喝的。”
“真巧,我也是。”
“嗯。”这次女生的左手托着头,递纸条的手是右手。她正欲接过,忽然睁大眼睛。
许听禾是个妥妥的手控,每天就爱钻研别人的手。这人的手她特熟悉,虎口上的疤痕更是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这道疤痕,她在那个心软督导员手上也看到过,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她如遭雷击。之前因为一直低着头,近视也不爱戴眼镜,根本看不清督导员长什么样。
许听禾慌忙在纸上写:“我叫许听禾,你呢?”
女生扫了眼纸上的字,提笔正想回答,下课铃就响了起来。她早有预料似的抬头望向走廊。那里站了几个人,正朝教室里张望。看到她后,其中一个学生招招手示意她出去。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站起身往外走去。绕过许听禾的时候,她小声说了句什么。
“啊?”她没听清。
“贺冬玦,”她说,“我叫贺冬玦。”然后转头走去。
前桌女孩转过身。她叫陈晓,是许听禾在班里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许听禾留过级的人。不知是不是经常笑的原因,她的嘴角面无表情时也微微上扬。
陈晓吐槽道:“老班好啰嗦啊,一直说什么高二了要好好努力,不能懈怠,还总强调不能早恋什么的……”
没等许听禾回应,她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跟你说我昨天……听禾?”陈晓注意到她没在听,一直望着门外。她也顺着许听禾的目光望去。
门外是几个同学站在一起,围着那个新来的同学说话,她垂眼盯着地板,心不在焉,偶尔“嗯”一声告诉他们自己在听。
“你在看贺冬玦?她回回都年级第一,而且出了名的不爱搭理人。”陈晓小声说“你盯着她干嘛,她惹你啦?你等着我这就……”
许听禾马上按住撸起袖子准备去干架的陈晓。
“她没惹我,别冲动。”她说。
“那你还一直”
话没说完,许听禾就打断她:“我应该成年了吧?”
“咋的,你出生那天她来看望你了?”
许听禾看着走廊上被阳光照在身上,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的高挑身影,继续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昂。
“我现在谈恋爱,算不算早恋?”
陈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