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对自己的体质有自知之明,在齐溦出城的第三天便动身了。
齐潋借口要从酒仟这里问出更多的武器样式,一直往外送了十里还不放心。
她牵着一匹白马,兴奋地从一个小山包后走出来。
“酒仟可以变成马,祂肯定有减震和座椅加热。你快试试!”
“……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姬珩接受无能。
“祂是机器人,在我们那里,交通工具和机器人的成分都是一样的。”
姬珩又后退一步。
齐潋不死心,继续劝,“祂是没有情绪和尊卑之分的。”
白马对着齐潋打了一个响鼻,浅金的鬃毛浮动起来,甚是高贵。
见姬珩迟迟不语,酒仟走上前去,全是温和顺从,还侧首抵了抵姬珩的肩头。
齐潋索性推姬珩上马。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眼下她的健康要紧。
姬珩一坐上就感受到了区别,不同于猫身的慵懒柔软,反而是铁器一般的安稳。
马鞍确实如齐潋所说,温热适宜,刚刚还割脸的冷风也仿佛被隔绝了一般。
若不是看到底下齐潋的发丝乱飞,她恍惚以为自己进了室内。
姬珩握着缰绳感叹,“你们二者,还真是缺一不可。”
前世她与酒仟同吃同住,从不曾见识过这些。
“我们仨才是缺一不可,你也要记得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不要冒进。”
“大不了都让纪叶染去。”
“不行还有齐溦。”
自从认识姬珩以来,两人还没有分开这么远过,还有前世那个莫名其妙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齐潋就开始口不择言。
姬珩小心下马,在齐潋面前站定,两人的发尾纠缠在一处。
眼看齐潋的眼眶慢慢红过了鼻头,双唇也抿成了直线,姬珩再也按捺不住。
当着远处翘首注目的一众将士。
昂首一吻。
齐潋今日意外地涂了口脂,一吻结束,红得靡艳,反倒是姬珩补了几分气色。
“你是故意的吧?”
齐潋捂住嘴,闷声质问,她不敢想这么烫得是什么样子。
或许别人不清楚齐潋的异常所在,可姬珩不会不懂。
临行在即,姬珩也有感而发,“齐潋。”
“唯愿此生,一不生离,二不死别。”
“不论前途后路,你不就我,我来就你。”
说完她又环抱住了眼前的少年将军。
疾风如刀,青丝飞舞。
齐潋逐渐接受,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一定要和酒仟寸步不离,也不要吃大锅饭,我的饼干才是最安全的。”
“水也要让酒仟试毒,离开过视线的饮食就不能再用了。”
“也不要善心大发,不是所有的小孩都是齐煜。”
“还有……”
“我们成亲吧,齐潋。”
除了重逢,姬珩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值得离别的。
“进了武威城,我们就成亲。”
齐潋在姬珩的肩颈处埋得更深,七零八落的心绪也终于归一。
“好。”
有酒仟在,姬珩完全没有延缓行军的速度,甚至还加快了进度。
再看这位首次带兵的参军,两千将士,无一不是心服口服。
眼看快要接近武威城,姬珩下令分散入城,休整一晚,明日渡江。
齐溦终于等来了接应,却没想到会是姬珩,本以为大军压城时她们才会见面。
一时惊喜,告状一事也抛诸脑后了。
“参军,我前日安排了各路商队陆续出城,等在城外结清款项,我们明日渡江正好!”
“如此便好,还要嘱咐众人,切记带足更换的厚衣。过江之后不能沾水,否则有性命之忧。”
齐溦心有疑惑,但姬珩素来严谨,“我再去派人添置。”
入夜,姬珩留下了齐溦,对方还不清楚酒仟的神通。
“今晚溦溦与我同住吧。”
“那让军正也过来吧,若是只有我在,阿姐知晓了,定是揪心。”
在保护嫂子一事上,阿姐的心眼儿,细如针尖。
“不必,有酒仟在。”
酒仟乖巧地站立一旁,她已经结束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检查,还消了两遍毒。
见齐溦探究的眼神中满是怀疑,酒仟右手一抬,在空中凝出了一块“金砖”。
只是颜色相近的金属。
以防扰乱经济,她并不被允许生成黄金这种锚定物。
“点石成金?不对,这是什么障眼法?”
酒仟又打散了“金砖”,这里的人连量子隧穿都不懂,只当这是障眼法。
眼看酒仟一个活人整整变完了十二生肖,齐溦牢牢抱住了姬珩的胳膊。
“嫂子!纪叶染又偷偷给我下药了,我出现幻觉了……”
姬珩暗自记下了下药一事,先安抚齐溦,“不是幻觉,酒仟是未来之人。”
“此事务必保密,明日还要遮掩一番。”
“阿姐知道吗?”
“你阿姐……天赋异禀,与酒仟一见如故。齐煜也知晓此事。”
“那就好……”
齐溦安定下来以后,忍不住又问:“她要一直这样吗?”
众所周知,十二生肖最后一位是……
姬珩也哭笑不得,“酒仟还是以猫身行走吧。”
齐溦这才发现,嫂子身边的大猫就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侍女。
两人睡下以后,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嫂子,阿姐跟你提亲了吗?”
齐溦第一次与姬珩夜话,不可谓不好奇。
姬珩不习惯与人同榻,幸好只今日一晚,闻言也一起转移着注意力。
“我先开口,该是算我提亲?总之武威城事了,我们就成婚。”
“什么?”
“阿姐她是……”
“阿姐在下?”
齐溦想直白发问,又怕吓走含蓄的嫂子,差点憋死。
“巫山**,没有定数,但凭心意。”
姬珩的语气毫无波澜,齐溦的内心却是天翻地覆。
当初她还鄙夷书生,说什么尽信书不如无书……
不料,今日才是回旋一镖。
翌日,天意向晚,两千人在沔江江畔会合,众人以白马青衣女子为中心,快速将粮食分派完毕。
冰河化冻,流水依然刺骨,众人只庆幸带了足够的棉衣,有人来了月事也直接瞒了下来。
她们跃跃欲试,将要渡江之际,只见白马身如闪电,竟是要跃入江中!
当日的离别一吻还印在脑海之中,若是护不住参军性命,她们两千人只能自裁谢罪了……
姬珩也意外,但她更相信酒仟自有用意,立即出言制止向前的士兵。
“勿要下水!此为军令!”
此话只停住了她们一瞬,众人仍继续向前。
动身之际,众人只见白马如履平地,所到之处步步生“花”。
齐溦、纪叶染,乃至两千将士,皆是呼吸暂停,惊在原地。
一盏茶的时间,一人一马就到了对岸。
众人回神,眼前流水潺潺,一座冰桥直直截断了江面。
酒仟带着姬珩稳步返回原地,左右摇晃的马尾暴露了祂的得意。
“随我渡江,注意脚下不要踩水。”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们绝对是要对着参军跪地山呼万岁了。
武宁县异象在前,如今更是大显神通,此番她们二人定是要改天换日、大有作为!
两千人士气大振,唯以姬珩马首是瞻。
齐溦也拿过了沉甸甸的黄金包裹,让马儿驮着,一边走还一边啧啧赞叹。
“真是如履平地啊。”
周边的人这才敢开口附和,一时间,江面之上,惊叹连连。
无用武之地的纪军正,沉默地坠在了队尾。
纪叶染一过江岸,冰桥就消失不见。
众人愈发敬畏,往日还敢议论参军,冷面之下有几分艳丽。
如今面面相觑,唯余臣服之心。
姬珩再下令远离水源,这回无人不从,毫不迟疑。
“一里之内,百米之外,安营扎寨。”
众人听命行事,姬珩从马鞍旁的口袋“取”出了一块黑色不明物体,抛入水中。
在场的人肉眼看不到的是,酒仟身上连着一根线路,正是通往不远处的沔江。
电力控制在麻痹却不致死的力度,电源也是“被”抛入水中。
即便有虚弱之人误触江水,酒仟也不会被休眠。
这个主意,也是齐潋拷问酒仟的结果之一。
七日之后,军营粮草告急,城内却买不到一粒粮食,贫民家中徒有四壁,连巧立名目征税都不能。
武威城断粮的消息,这才送到了郡守刘青的案头。
次日,城门来报,八万大军兵临城下。
刘青气倒,两日未起。
武威城外,齐潋已经派人叫阵了两日,武威城郡守、郡丞二人均是龟缩不出。
红绡起初还忧心破阵乐的成效,这下忐忑也等成不耐了。
曲直倒是适应得很,还能分心给自家娘子做战前纾解,以防她精神紧绷。
到了第三日,她们才远远看到城门之上出现了郡守官服。
“城下众人听命,本官上沐天恩,下佑万民,你们若是知趣,便弃甲缴械、弃暗投明。”
“本官自会禀明圣上,只诛首恶,否则城内十万精锐出动,叛党尽屠!”
齐潋单手握着缰绳,分出拇指往一侧指了指,“刘大人别急,你先看看认不认识他?”
早在第一日,宋裘就被押在阵前,直到今天都无人问津。
宋裘求救也不改高高在上的态度,“刘世伯!我是宋裘,家父宋明!你快派人迎我入城!”
刘青置若罔闻,哑着嗓子开口,“吾友之子,鏖战沙场,早在月前为国捐躯。”
“你无端污人官声,其罪当诛!”
宋裘大骇,破口大骂,“老匹夫!当初若不是我宋氏提携,就凭你的下贱出身,今日你能站在这城门之上?”
刘青扭头,只盯着齐潋,“本官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齐潋挥手示意,让看守宋裘的士兵把人押下去了。
“好一个不愧天地。”
“武威城官绅勾结,民怨四起,一郡之守,在官署夜夜高枕。”
“你刘青,就不觉得愧对万民吗!”
被一个无名小卒诘问,刘青骨子里的自卑与优越同时迸发。
“为官之道,自当和光同尘。”
“他们饥寒交迫、艰难困顿,我何尝不是受过了百次、千次?”
“吃苦中苦,做人上人,这世间的法则,就是如此!”
齐潋冷笑,“你口中的和光同尘,不过是随波逐流、掩耳盗铃。”
“你媚上欺下,向上爬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光是尘?”
“下属为害一方,你视而不见,大军压城,你龟缩不出逃避责任,弃一城百姓于不顾。”
“甚至就在刚刚,你还罔顾有恩于你的同窗之谊,颠倒首尾。”
“你全身上下、灵魂内外,哪里有半点人性之光?!”
被拆穿的刘青恼羞成怒,“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本官不屑与你做口舌之争,你们一介女子安敢觊觎朝堂!”
“先锋何在!本官要她的项上人头!”
先锋官骑着枣红马单骑出城,刻意赤膊上阵,袒胸露乳,自以为在羞辱对面一众女兵。
齐潋故意等他接近城门的拒马。
等他一跃而起。
在最高点处。
抬手。
一枪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