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副将考虑周详,整军一事就此安排吧。今日柏姑娘不在吗?我想在武宁县设立女子学堂,日后有可用之人还要麻烦明月馆护送。”
姬珩看罢曲直的兵报安心不少。
“……参军还是派其他人带话吧。”
曲直把上午军营的事情原委给姬珩复述了一遍。
听罢,姬珩对柏潇潇的顾虑只是不增不减而已,以往日柏潇潇的行为举止来看,自己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她身后的人在短期内是会顺应齐潋一脉崛起的。
至于柏曲两人的感情,来日还说不定谁是谁的顾虑呢。
“想必曲副将也知道如今的军营漏成了筛子,各路耳目也好,心生异心也罢,但是你我都不会在此时清除异己,其中道理不言而喻。”
“至于那个所谓的同盟,是真是假也不甚重要。曲副将心有沟壑,识人有术,至于情之一字,可以随心所欲。”
“我与柏姑娘只是公事往来,参军慎言。”
“她有说是柏参军吗?”齐潋点出姬珩的未尽之言。
“参军还不清楚主子往日是怎么探听消息—唔——”都“登堂入室”了,曲直也不信齐潋心思单纯。
齐潋一边上手将人推走,一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酒馆茶楼!酒馆茶楼而已!我们这就去喊柏—参—军——”
“当心脚下。”姬珩端起杯盏饮茶,看破不说破。
入夜,姬珩和柏潇潇一同来到了不远处书肆,阿芝见到酒仟又黏了上去。
“姬小姐?别来无恙?”蔺砚秋顺着阿芝看到了姬珩。
“借蔺老板当日吉言,诸事顺遂。这位是柏潇潇,柏参军,这位是蔺砚秋,蔺老板。”
几人寒暄之后,蔺砚秋先带两人入座,更夫两次叫更之后两人才等到了书肆打烊。
“两位久等了。”
“正是说明此地尚学,我等今日也是为学堂一事而来,想要聘请蔺老板担任山长。”
“小女顽劣,我怕是无暇他顾。”
“蔺老板放宽心,学堂一应师生仆役均为女子,相互照料,初期想来也十分清闲。待一切步入正轨,天下之大,桃李满天,也任君抉择。”
“不知学堂的夫子从何而来?学生又人数几何?”
“夫子均为闺塾师,与其他学堂同工同酬,学生用度全免,来者不拒。”
“我竟不知这乡野山村出了什么家财万贯、经世济民的人物?”
“这位柏参军也是明月馆的东家,日后可造之才亦由明月馆护卫南下。”
柏潇潇开口表面立场,“家主与齐将军结金石之盟,黄白之物,任其取用。”
“若是任寻常夫子,我绝不推辞,只是山长一位,责任重大,姬小姐还是再思量一番吧。”
“蔺老板是不二之选,想必史书上漏下的名字都能在这不远处寻到不少吧。蔺老板最是清楚何为一笔写春秋,殊不知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姬小姐洞若观火,令人汗颜。”
“无意揣测,蔺老板也不必急于回复,日后去城外军营或者明月馆知会即可。”
两人告辞,一路上柏潇潇仍是不解,“参军,方才蔺老板已然动摇了,为何不趁热打铁,让她应下此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蔺老板如此,柏参军亦如是。”姬珩目不斜视,仿佛随口一答。
柏潇潇闻弦知雅意,大概这就是自己和姬珩的差距了,自己至多糊弄糊弄曲直,遇上人情练达如姬珩就无处遁形了。
大军拔营前夕,蔺老板来到城外军营寻姬珩,应下了山长一事。
姬珩将母亲接来明月馆,请柏潇潇的人看顾,姬鸿尚不甘心紧跟而来。
郑成见姬鸿不成大器只觉自己大势已去,在营门长跪不起,大喊愿以残躯供主上驱使,姬珩随意让人把他编入名册。
曲直还在为当日的羞愧躲着柏潇潇,柏潇潇也不愿主动,向姬珩请命先行一步前往武定县,接手明月馆武定分馆,也快速摸排一下守军情况。
武定县,是辽周郡的驻军县城之一,不同于武宁县由朝廷卫兵一季一巡,而是三万边军长期驻守。
城内百姓农耕为生,商业凋零,灾荒一起,比之武宁县,武定县中明月馆的存在甚是突兀,一面是食不果腹,路有冻骨,一面是声色犬马,弱肉强食。
上层无视暗倡猖獗,将之视为稳定底层商民的手段,于是弱者恒弱,抽刀向更弱者。
“柏主使,您也看到了咱们武定分馆就靠着边军供养,万万改不得艺馆啊!”林伍表面恭敬。
柏潇潇如今得了个主使的身份,方便在各地明月馆行走。
“如今乱世,起兵的大有人在,左右不过是个经销路子,我看也不是非明月馆不可。”
“使不得使不得~两姓盟约自是要遵守的,您且安心住上几日,也容小人疏通疏通。”
齐潋这边还在缓慢行军,原武陵村一行人就住在高山之上,对这些猎户来说上山下山不过是家常便饭,路有崎岖,大军艰难,而她们却如履平地。
呆在军营许久,她们早就认出了城外捉匪时见到的护卫就是曲直,也大着胆子去提议由她们来开路。
如此,三万余大军沿着武陵村一行人默契分工开拓出的路径,比原定时间快了七天到达武定县外。
城外二十里处,积雪难消,枯树逢春,众人抢在天光消散之前扎牢了营帐。
“曲副将,柏参军离开已有半月之久,也不曾送回消息,你不担心她另择明主,也不担心她的安危吗?”姬珩不知曲直还有这般别扭心思。
“但凭参军吩咐。”
“潜入城内,确认柏参军的安危,再助她接手明月馆,带多少人手你自行安排。”
目送曲直离开,齐潋才终于有机会和姬珩独处,离开了自己的书案,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姬珩身侧。
可她还是全神贯注地看武定县的地方志,明明她都记得让曲直随心所欲,独自小声埋怨,“我什么时候能随心所欲?”
“你还要如何随心所欲?”无一晚是老实的,姬珩翻页腹诽。
“……”齐潋情绪上头,前菜和主菜怎么能混为一谈?
转眼又闭嘴,姬珩的学习能力太强了,每次自己教了什么,她恨不得交上十份作业……
算了,人贵在自制。
姬珩看完地方志后心中有数,也让齐潋一并了解,“睡前把这个熟读。”
“……”她不爱历史。
“可以含着睡。”
齐潋眼前一亮,“好!”
读!读史使人明智!
这边柏潇潇性命无虞,更没有另投明主,只是被软禁了。
当时她等了几日没有等到林伍的消息,正要发作,林伍带着边军把她所在的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如当日自己默许别人的横死,林伍也想将自己伪装为意外身亡,现在未下杀手不过是他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后招。
柏潇潇浅眠,被窗外微乎其微的响动惊醒,手放到枕头之下捏住了飞针,几息之后又松开了。
松手的瞬间就被捂住了口鼻,她还能感受到这是左手,只有薄茧。
她的后招来了。
“我是曲直。”
“还不松手吗?难不成曲副将游历江湖,就学会了做梁上君子?”
“我正要松来着。”曲直不太习惯牙尖嘴利的柏潇潇。
“没吃饱,手滑了。”柏潇潇故意偏了半寸,让那人负伤逃窜,惊动了外围的士兵。
曲直深信不疑,“进前院!我们明早出城。”
见曲直就要奔向柴房,柏潇潇出声阻拦,“去姑娘房里更安全!”
待齐潋大军入城定是第一时间拔除这些乌烟瘴气的场馆,今日再不推进,任由此人躲下去,任务只会遥遥无期,就是要趁今日的身不由己,她才敢放任晦暗疯长。
柏潇潇认得这间房长期住着一个先锋官,毫不犹豫就带曲直潜入,落地就见到一榻缠绵。
自己还未出手,那个先锋官就瘫软在床,匕首白刃尽入胸口,柏潇潇只能赶在曲直再次出手之前,迈步上前捂住那位反应不及的姑娘的嘴巴。
“你见过我的,我是柏主使,一会发生何事都不要出声。”
女子脸色苍白还故作镇定地点头回应柏潇潇。
曲直刚把软剑收到腰间,就见柏潇潇脱下了外袍给女子遮挡,甚至还要去拿男子的制服,曲直不加思索就脱掉外袍,披在了柏潇潇身上。
柏潇潇依旧取回了先锋官的制服,转身将曲直推到桌子边,让她背对房门。
门外传来搜查的声响,柏潇潇来不及解释,也不想解释,言简意赅道,“披上。”
曲直不想披,只扭头去探听细节,再转头就看到柏潇潇跪在了腿间。
曲直念头通达,看穿了柏潇潇的用意,把人捞起来身形互换,让她背对房门,又扯开男子制服虚搭在自己的外袍之外,随后果断下跪。
“今晚可见到——属下该死,先锋官您继续——”
来人正一间一间探查,一时忘了这是先锋官的房间,认出制服就欠身告退了。
柏潇潇腹部起伏明显,正对着曲直的五官,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曲直的呼吸吐纳,不知不觉腰线尽显。
“柏主使,能带我一起走吗?”差点忘了,床上还有一女子。
“可以!趁早出城,你也早些歇息,我们城门汇合。”柏潇潇立答,披着曲直的外袍扭身远离了曲直本人。
曲直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柏潇潇的局促,尝试开口表达自己毫无杂念的欣赏,“很漂亮的肌肉。”
出师未捷的柏潇潇石化,“……”
翌日,几人终于在城外大营汇合。
“驻军将领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城门守备也如同虚设。守城大将宋裘只是靠祖上的军功荫官,虽然平日不会宿在明月馆,在卫所里也是夜夜笙歌。”
“至于其他人,但凡有个头衔的都是明月馆的常客。依我来看,此次不战可屈人之兵。这位是素荷,大小将领她都认得。”
柏潇潇将素荷引至人前。素荷见完礼又瑟缩到柏潇潇身后了,如今她对将士难生好感,只能紧紧抓着柏主使不放。
“此计可行,擒贼先擒王,城内百姓不堪其扰,未必不能里应外合。曲副将带柏参军去甲字营挑选人手吧,明月馆一众就交给两位了,至于卫所宋裘另有安排。”
幸而明月馆只做仓库,每次交易的兵器运送都是家主所派的家生死士,因此柏潇潇选了三百人,足够调换明月馆的大半姑娘,再多就不打自招了。
“曲副将也可以多做准备,只是多出来的人不能进入明月馆,否则目标太大了。”
“我相信柏参军的判断。”曲直也正有此意,却换了种说法,她感觉自己今日说话开了窍一般。
“柏主使,我害怕这些士兵,我可以与你同住吗?”
素荷见柏主使选完人手就要离开,她不想和眼前这个大个子走,没猜错的话今晚此人是想过灭自己的口的。
“好,我带你过去。”说着就不着痕迹地解救了自己的胳膊,只牵着素荷的手腕。
曲直闻言脱口而出,“潜入明月馆的计划还没定下,今晚……”
“不是所有人都像曲副将一般临危不乱,我们昨日惊魂未定,曲副将先行起草吧。”柏潇潇牵着素荷回了自己的营帐。
亥初,齐潋营帐内。
今日姬珩罕见地没有看书,齐煜的功课也早早结束了,齐潋居然不适应了。
于是她越发仔细地描摹姬珩的神情,果然有了发现,“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姬珩不答,径直去洗漱,回来时齐潋一边从床的里侧挪到了外侧,一边示意她快上床,姬珩会意,更衣熄灯,摸进了里侧。
“齐潋,若是我坑杀三军,你也会畏惧我吗?”姬珩终究是无法忽略齐潋当日所说的“屠龙终成恶龙”。
齐潋也止住了小动作,她做过战地医生,此生还出身底层,柏潇潇再遣词造句自己也能想象城中是何等境地,绝不会是“不堪其扰”就能轻轻揭过的。
“要是三军有罪,法也责众。”
姬珩再也无法克制,只能吻上齐潋和她共享这份担惊受怕,齐潋几度换气都没有去结束这场相濡以沫,姬珩翻身而越,任由身上的被子滑到腰窝……
“要不还是改天?”
“……好。”
齐潋差点被这个阵势唬住了,察觉到她也在瑟瑟发抖就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嫌冷,此地夜风呼啸可不比往日在明月馆,但也只能忍笑。
一把捞过被子,和人一同盖在自己身上,齐潋感知着身上的重量,日后还要再好好将养才是。
轻抚背脊将姬珩哄睡了正要将人卸下,刚一侧身又被缠绕住脖颈。
临睡之前,齐潋还在想,酒仟为什么追随姬珩,莫不真应了宠物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