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安[下] 第77章 第 77 章

即使在异国，开机发布会还是十分隆重，该有的环节一个没少，国内这边却立马有苏冷和严鑫同框“单独”吃饭的照片传出来。这部电影至今没有正式官宣，大家虽然知道剧组远赴芬兰，但拍到这张照片的狗仔声称当时餐厅里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都不在，从酒店到餐厅这段距离，始终只有两人结伴而行，还说严鑫航班耽误，实际上是苏冷亲自去机场接的他，只不过他们没拍到。

网上一片谈论都认为两人关系匪浅，不然以严鑫的作风，成名后一直没再出演过爱情片，现在却破天荒接了个文艺本子，女主角刚好是和他还在上一部电影宣传期的苏孝真，这不太符合常理。其实很多严鑫的影迷也十分抵触他接了这个工作，认为现在网上铺天盖地以他和苏孝真二搭再续前缘为话题炒作，导致众人诟病他先前低调清高不过是伪装的，现在是人设坍塌了而已，种种现象表明这部电影于严鑫而言，弊大于利。

这一切都在本人预料之中，尽管内网吵翻天，当事人仍没做出任何回应，电影也如期开机了。

在赫尔辛基的几天，苏冷作息十分规律，还没适应这里的天气就先进入了演戏的状态，因为时间紧凑，她几乎没时间想别的，等隔天要转战拉普兰的晚上，暂时有了松懈的时机，才猛然记起第一天在餐厅匆匆瞥见的向星赫。

这几天，他真的没再出现过，难道说他真的只是来这边出游或者说谈生意？退一万步他丝毫不关心旗下艺人的行程动态，可网上有关这部电影包括她和严鑫的绯闻讨论度这么高，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此刻就在赫尔辛基。

难道他真的想通了，不再纠缠她？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早应该明白，两人的缘分在他大学毕业那年就结束了。

那是多少年前了……

苏冷有些迷惘，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直到有一滴细小似尘埃的雪花滴进眼底，才猛地打了个寒颤。

飘雪了，路上行人罕见，她是烟抽没了才出来的，本来只是计划到酒店楼下，可小店关门了，不得已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绕出了两条街才买到一盒万宝路。意识到这一点，苏冷莫名有些发怵，愣在原地半晌，身后突然有莫名的声响，随之而来是一道突然闪过眼前的黑影，她机警扭头，强迫自己眯着眼睛看清楚了。

有些事情，越是惧怕越要弄清楚，不然疑心永远没法消除，更折磨人。

是只黑猫。

苏冷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扫了眼四周，除了孤零零几盏路灯，没有其它的了。往嘴里塞了颗糖，苏冷不敢再漫无目游荡，调出导航加快了脚步，知道如果让赵奇发现，自己会死得很惨。而且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意外，不然电影怎么办？

又绕到了买烟的小店，苏冷回头发现那只猫还踩着她长长的影子，好像是跟了她一路。苏冷心一软，想到了什么，小跑到正要关门的小店里，带出来一包猫粮，又跑回去，她还穿着毛绒拖鞋，发尾在雪花和光影里摇曳，有些喘，用轻软的嗓音呼唤那只流浪猫。

它刚躲起来了，此刻在墙角露出一截尾巴，观察很久，最后慢慢来到苏冷面前乖乖蹲下。

苏冷蹲下来，衣摆拖地也不在意，仔细给它喂东西，然后抱住膝头托腮目光柔静注视着这只生灵。它即便是在黑夜里流浪也是美丽的，吃东西的时候尾巴高高翘起，慢慢地享受似的，苏冷伸出手轻轻抚摸它顺滑的毛，突然发现什么，笑了，小声说：“你眼睛原来是绿色的呀。”

“喵”小东西轻叫一声，偏头蹭上了苏冷的衣角。小店的门“刷拉拉”一下拉到底了，落在一人一猫的光少了一层，雪无声落密了，苏冷恍然未觉世界安静下去，昏暗中侧脸线条也是柔和的，暗藏了一丝聊胜于无的哀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冷突然扭头看向某个角落，完全凭借直觉，好像有摄像头对准她，心底一凛，这几天总萦绕在心头的警惕感再次强烈袭来。

好像总有个人跟着自己，无时无刻的，不管是她落单还是有随行人员。

最让人生疑的是昨天，有个当地的孩子故意撞了她一下，对不起也没说，急忙跑开后赵奇才发现苏冷放口袋的手链不见了，她拍戏前摘下来随手一塞的。

赵奇气炸拔腿就要跑上去把人抓住，被苏冷拦住了，“算了，又不值钱，看着金灿灿而已。”

星星也很气愤，嘟嘟囔囔：“我看姐你最喜欢戴它了……”

苏冷释然一笑，没否认，“刚到京城赚了第一笔钱逛夜市的时候买的，觉得看起来很贵。”的确是意义非凡，样式也是她喜欢的，结婚后还在戴，季见予看出来也没说什么，后来倒是买了一条真的，连着文玉送的镶钻项链给她。

几人继续往前走，赵奇念叨一路，说她太善良了，在娱乐圈迟早被人阴。

苏冷不置可否，借网上自己的黑料调笑：“你忘记我学生时代是小太妹来的，一条假手链，就算是真的也没真正触动我的利益。”

要上车的时候，那个小孩又突然跑回来，把项链还给了苏冷。赵奇气笑，“你还敢回来，不怕我们把你送去警察局啊。”

她说的中文，小孩一脸木然没有反应。

苏冷掂了掂手链，问他：“你看出来这是假的了？”

小孩扭头看了一眼，苏冷的视线下意识转过去，突然听到小孩快速说了声“sorry”就跑开了。

太大声，苏冷皱了皱眉，却没在意。

还有一晚，她和星星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偷跑去附近的中超，想念一口香辣的，走得好好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一个醉汉被丢出来。几个女孩子害怕极了，后怕她们被尾随，又躲回超市麻烦了剧组司机来接。

现在看来，一定是有人和让那个小男孩道歉并归还手链。那个醉汉，也是真的尾随她们，但被人教训了。

苏冷满腹心事回到酒店，身体过了很久才暖起来，在安全舒适的环境里焦躁不安，主动拨通了向星赫的号码。

响了许久，那边传来慵懒一声，向星赫似乎惊讶她会主动来电。

“小冷？”

苏冷凉凉出声：“‘护花使者’演够了吗？我知道每个学导演的都有一颗演员心，不然我和秦导说一声，给向少加个角色？喜欢踩人家尾巴，演个跟踪狂怎么样？”

向星赫很有闲心和她瞎扯，“我要是想演要把自己塞进哪一部作品都不是难事。”

苏冷揉了揉头皮，知道和他耗是没法的，叹了口气：“你也在赫尔辛基对不对？”不过一瞬，语气又锋锐如初，“别否认，我那天在餐厅看到你了，偷偷摸摸，也不是向少你的风格。”

她一口一个他在外的名号，向星赫真的有些头疼，点了支烟，没有表情开口：“是，但我说过，不会在这种关头害你。”想到这里，他一肚子酸水，又轻轻笑了：“你看你和同事聚餐就能登上头条，命里是带点红的。”

苏冷没再说话，果断挂了电话。她的呼吸仿佛耳边，向星赫都能想象到她动怒的小表情，心头一晃，眼神却是冰凉的。

他确定有人在跟踪她，而且极大可能居心叵测，不然她不会打这通电话。

可他知道她现在去哪里都有狗仔，有时候其实连保镖都可以省了，所以他不会轻易亲自露面，避免给她带来麻烦和新一轮的网络风暴。

过了很久，他将电话放下，玻璃窗里一张寡淡的脸缓缓转过去，对坐在那里小酌幽幽一笑，“你和她的绯闻现在闹得沸沸扬扬，而我来都不能正大光明和她吃顿饭。”

严鑫开玩笑：“你就算想，人家也不愿和你吃。”

向星赫咬牙笑了一声，将最后一口酒饮了，皱了皱眉头：“明天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拉普兰？”

“一早就出发，所以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了。”他举了举空杯，“谢谢向少的酒。”

“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们团队都不发声，但热度攒够了，我会出手压的。”向星赫换了支雪茄，整个人在阴影里几分阴暗的颓靡，眸光是凉的。

严鑫无奈一笑：“向少也不像是不懂的样子。”

向星赫唇角轻轻一弯，目光放远，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

到了拉普兰，气温比赫尔辛基更低，风更刺骨，雪似尘雾厚重，让跨越时区的人错觉掉进了时间陷阱，又回到难熬的冬天。

剧组早联系上的极光猎人通知他们有可能可以追踪到极光的时间又往后延了，而且概率还在下降，只是微乎其微的机会。秦远临危不乱，休整半天后立马开拍其他戏份。

同时，在网络上正式官宣了主演阵容，再次将两位主演“公费恋爱”的传闻推上风口浪尖，借此机会，两边前后脚发布了声明，表示那次只是剧组正常聚餐。电影官方账号在官宣阵容后也十分活跃，发布了导演、助理等人也在餐厅的照片阴阳怪气让大家支持电影就好，但还是有对家黑粉不停推波助澜，被迫无奈，严鑫工作室发出最后通告，喊话那些人接下来会启动司法程序。

这招有效，后脚就有人发现爆料的狗仔直播背景已经在国内了，并向两位兢兢业业的演员道歉。

不过国内大环境如何都影响不了剧组的拍摄进度，除却极光取景，他们提前完成了在拉普兰的全部拍摄，也就是说，可以预留更多一点的时间去静候极光。

秦远对苏冷的表现感到十分意外，开机前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镇不住场面，也许也会适应不了他对镜头、演员状态各方面近乎严酷的要求。可苏冷反而是入戏最快的，每一场戏都完成得很好，也足够自律，镜头怎么怼，各个角度她都能扛下来，秦远毫不吝啬夸赞她是影视圈的沧海遗珠。

赵奇笑得嘴都要裂开，冷都不怕了，导演助理夸她的大红貂毛好看，她直接送出去，人也变柔和不少。

为了庆祝进度提前完成，剧组在当地中餐厅小小举办了一次庆功宴，只能啃面包泡面苦了些日子，吃到乡味，大家都放纵了一把，信心十足这部电影会取得不错的成绩。赵奇更是野心勃勃，已经在心底盘算着苏冷能提名个奖，但这个时候又不能说，只好敞开了喝来抑制喜悦，最后被先扛回酒店了，星星和苏冷乐不可支，没想到这么厉害一个女强人酒量居然不行。星星也醉意朦胧的，脚步打飘只能挽着苏冷，委屈问：“姐你怎么不醉？”

苏冷明明也喝了很多，她是女主角，很多人和她敬酒，起初赵奇还替她挡，最后自己喝嗨了就管不了这么多，苏冷来者不拒，现在只是脸颊稍稍有点红，显得更清媚动人。

“你忘啦，我私下烟酒都来的。”苏冷目光柔和看着星星，替她撩开了唇边一缕碎发。

小时候，她很想有个妹妹，缠着苏南添，苏南添一脸为难，只说自己是国家公职人员，又给小苏冷耐心解释很多遍什么是公职人员和国情政策。大一点，苏冷倒没再闹过了，因为她知道妈妈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爸爸，所以再生一个弟弟妹妹出来，会和她一样，好可怜。

大家分了几拨徒步回酒店，当醒酒，他们从中午喝到傍晚，外面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西边隐隐约约有几片暖橙色的流云，给这个阴沉的城市带来了难得的色彩。可还是有主调灰黑的天，像捉摸不定的烟雾，摆脱不掉的压抑。

走到桥头的时候，前面突然乌泱泱一堆人把路都围死了，还有闪烁不停的警车灯，也是昏暗天里一抹侧目的颜色。

有人打听回来，神色紧张，说是前面出了重大车祸，轮胎都飞了。

也是这时，苏冷看到滚滚浓烟在河畔上空鬼魂一样弥散。原来，真的是烟雾。一辆即将下桥的小车为了避免突然从桥头调转车头的巴士，撞到了栏杆上，卡在那里，避免了一车人掉下河。

但听说，小车车主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这种事，光是听听就毛骨悚然，大家都避之不及害怕看到惨绝人寰的现场。星星的酒一下就醒了，想和苏冷说话，一转头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那轮不太清晰的落日，久久挂在河畔之上，似乎是不忍心坠下去，想要给这灰败惨淡的人世一点光明。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了，一堆废铁也被运走了，只是不知道桥上的栏杆，多久能修复好。

苏冷站在岸上，一双眼平静目睹从盛到衰的光芒，没有情绪的脸淹没在阴影里，肆虐的风纠缠不休，她一道纤细单薄影子，远远看过去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进波光粼粼却深不可测的河里。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凌乱压抑的喘息和风声重合了，一股力量轻轻落在她微颤的肩头，却足以把她锁住。苏冷被迫转身的瞬间，看到一张着急克制的脸，向星赫怔忡的下一秒，什么也没说，用力拥住了她。

苏冷还是没有反应，只是由于身高，她不得不在他肩头仰起脸，两行滚烫的清泪无声坠下。

她内心只觉得惶恐不安。

因为太久没有因为想起过苏南添而落泪了。

可有他陪伴的十七年，那段惨痛黑暗的记忆，包括他这个人本身，永远存活在每一个可以做梦的深夜。

星星找不到人，只好打电话给向星赫，他听说她们是在车祸现场走散的，脑子空了一瞬，赶过来的路上都在想她曾经许过的生日愿望。

她希望时光倒回高三那个周五夜晚，她会回到苏南添身边，告诉他：你的女儿和你吵架把你微信拉黑，太过分了，你晾她一段时间，不要又一次先低头到开车学校接她，要给她点教训才行呐。

在河边找到她的一刹那，向星赫有腿软的感觉，霞光万丈也觉得自己身处困境。她一张熟悉的脸上有美丽的哀愁和思念，长发被风搅乱，看不清她的五官，让他深感无力。

也许是认清一个残酷的现实：他帮不了她。

帮不了她疗愈内心一刺激就反复增生的疤。

老天给她的教训够多了，可她自己还嫌不够。就算了解她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孩，知道她把自己这条命看得比什么都珍贵，可她身体随风摇晃的一瞬间，向星赫还是怕她会跳进去。

他眼眶发红狠狠偏头吻住她的发，很想说点什么。

但又觉得，没有什么比她此时此刻还能有着体温心跳在他怀中更重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