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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安[下] 第22章 第 22 章

作者:枸兹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5-04 22:03:15 来源:文学城

见鬼一样,他羞耻地想说“我想你”。

可这样聊天,仿佛初二那天早晨和之前所有的龃龉隔阂都不曾存在,单纯听她温柔娇俏的嗓音说一些废话,卸去了季见予一身疲烦。

但他宁愿忍到下颌骨产生酸胀感,也不会允许怪力乱神占据上风。

一时冲动而已。

男人总渴望碰撞到一个温柔但有趣的灵魂,遇上一个有点小聪明但偶尔犯迷糊的女人,拥有一个懂事又有个性的伴侣。

刚好苏冷是全部。

所以说她是唯一且最合适的结婚对象,从各方面而言,并没有错。

正经事一句都没问出来,季见予有些头疼,和她一起,注意力总无知无觉发散,无法集中。没办法,他只能发微信,没有前因后果的,问她和尤眉兰怎么了。

之后带上资料,去和对方签订合同。

能安静阅读苏冷发过来的消息,伦敦已经是华灯初上,季见予微醺,其实他很想再打通电话过去,但一想到文晨皓说的“嫂子趴在床边睡着,她爷爷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燥热的心凉静下来。

以前,苏冷很少发长篇大论,他们吵架都是当街撕咬,恨不得杀死对方那股蛮劲。但和好也快,究其原因是苏冷的眼泪容易让人清醒。

两人心频相同贴合在一起的部位,没有磨练出茧,而是越来越薄,越来越软。

尤眉兰找到苏冷,希望她能劝说季见予出手削减焦显平艳闻的负面影响,告知她这件事是有人精心陷害,焦显平并没有做任何越轨的事对不起自己。

苏冷好笑:“你搞错重点了吧,除了真相不明的吃瓜群众,没人心疼你。因为你和你老公的破事,除夕那晚文玉给我多少眼色看?他有没有对不起你,都不影响风波已经产生了,因为他厚颜无耻顶着安成总裁‘岳父’的头衔,季见予要替你们收拾多少烂摊子,你现在怎么还有脸去求他。要求,你也应该亲自找他而不是我,毕竟他曾经撇下我带你们一家三口抛头露面,他需要一个疼老婆连同老婆家人一起孝敬的痴情名声,我不需要,你还不懂吗,今天的局面不管是人为还是焦显平本性暴露,我都开心极了,尤眉兰,这算因果轮回吗?爸爸也一定觉得很欣慰,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小冷,我真没想到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以前你虽然顽劣、任性,可你起码是有心的。”尤眉兰呼吸加快,表情惊痛,“你还不懂吗,你和见予结婚,显平就是你的后盾。他出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季见予情债累累,你自己的老公花边新闻满天飞,你算什么?你连最基本的家庭背景都没有,现在你是年轻漂亮,可将来呢。我也知道,他在美国有段很难忘的恋情,是因为文玉反对才没有修成正果。可他身边又这么多莺莺燕燕,或许他的深情只给了那一个女人。这么多人野心勃勃,都盯着你呢,男人能有多大自制力,尤其是季见予这种贵公子,到时候说把你踹就把你踹了,根本不用顾虑后果。银行离不开焦显平,你以为这个决定是董事会拍板的吗?文家在哪里都需要一个绝对忠诚且有分量的角色支撑他们强大的商业版图,这不就是当初他们选中你做季家儿媳妇的理由吗?小冷,做人不能这样……”

“你少在这里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没家才是被他们家盯上的最大原因,而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爸爸!”

如果苏南添没死,苏冷相信他不会中意文家这样的门第,他会尽心尽力且出于真心希望女儿一生幸福去替她物色一个良人。

苏冷胸口有阵骨裂的巨痛感,她实在不愿一次又一次和尤眉兰对峙的时候提起苏南添,觉得是一种亵渎,那是她一辈子无法释怀的伤痛。

那些低迷的哀伤,只会随着时间流逝历久弥新。

可尤眉兰会不停地反复提,好像要以此提醒她:出事,是苏南添到学校接她,出事时她和苏南添在一辆车上,苏南添拼尽全力选择救她。

“你要是害怕我成为豪门弃妇自己好日子也跟着到头,首先应该管管你的好女儿焦璐。你要是真像口口声声说的那样为我好,就不会明知道文家的水有多深,季见予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有多多,依旧推波助澜让我嫁过来。”

苏冷扬起一个讥诮的笑,手插到大衣口袋里,整个人异常镇定。

“别给自己立严母人设了尤女士,因为你根本不配为一个母亲,没做过一件母亲该做的事,别骗着骗着把自己绕进去。焦显平的事,我不仅不会帮你,我还会煽风点火,像你说的呀,我还年轻又漂亮,现在要趁季见予还喜欢我,抓紧把我想做的事情做了。”她微微一笑,走上前俯身贴近尤眉兰红得不正常的耳朵,平静但沸反盈天的恨意,“你们如意算盘真的打空了,别太看得起自己,我起码能给季见予睡,你们能帮他什么?我想做的事,不过是让你和你的奸.夫生不如死罢了。”

“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那天在车上,爸爸和我说他已经做好准备和你提离婚,要不是那场意外,你十几年前就该千夫所指了。”

尤眉兰脸色发青,牙关紧紧闭着猛一阵打战,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文晨皓发现这一幕之前,苏冷目光落在别处,退回原位。她发现自己对死亡没有一点恐惧和敬畏。

十几行字,季见予脸上没什么情绪地看完了,犀利的目光却来来回回扫着这段话下面一个精简的对话框。

苏冷问他:你们家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才选的我?

她同样直白,这让季见予眉心有被刺中的不适感,这种感觉很糟糕,让他深深浅浅回忆起很多年前——他们之间一切都很好,唯独会因为她烂透的母亲一次次发生不愉快。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有过一次气氛不错的通话,真的像相隔千里的新婚夫妻,各自聊着一些琐碎小事,思念暗流涌动。

那一盒盒草莓真的积满烟灰。

烟盒空了,季见予披上大衣下楼。夜景繁华,但总感觉缺少点什么,路灯空泛,季见予竟然有点想念国内,闹哄哄的商场、家里循环播放的春晚小品、路边随处可见政府统一挂上去的红灯笼。

便利店没有万宝路,季见予拿了包555,走出店门正准备点上,身后有一道声音叫住他,用的美音。

“先生,你东西忘拿了。”

通常这种时候,陈词滥调都会被季见予认为是搭讪,他满脑子都是苏冷问的那句话,一张脸即使转过去了也是冷淡的。

但很快,他紧蹙的眉一怔忪,明亮温暖的白炽灯正中额心。

“喏,几枚硬币,你总也不在意。”

季见予大脑在过信号,整个人岿然不动堵在门口,外面顾客投来仇怨的目光,卢梦如脸悄悄一热,伸手把硬币直接塞他口袋里,走了出去。

旁边有家音像店在放《加州旅馆》,经典曲目,去了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有共鸣的人在怀旧,车流晃如梦,季见予边走边点了一支烟,慢慢地抽。

身后有个影子,在小声跟唱,季见予停下来,通过停在路边一辆车的后视镜确定这不是梦。

“大过年跑来英国?不陪家里人过年吗?”

卢梦如站定了,面对摆满唱片的玻璃橱柜,自己也不太看得清楚。

“有笔生意要谈。”

“和HG的合作,对吗?”卢梦如记得他年少时的抱负,他的野心不止在香港。

季见予冗长吐了口烟,没有回答,抬手正准备看一眼时间,身后突然扑上来一股力量,不强势但固执,他腰肢被紧紧揽着,整个人不设防少有趔趄尴尬的时刻。

“季见予,好久不见。”

她像数年前在哈佛图书馆门口那个下雨的午后一样和他寒暄。

是很久没见,但季见予皱了皱眉,想不起多久,手举到半空,用嘴叼着烟,双手拿开了她的。

“我结婚了,你知道的。”

她手很凉很凉,触碰一瞬间会让燥热的肌肤贪恋的程度。

卢梦如没有过分纠缠,这句冷冷淡淡的话把她所有力气都击碎了,她仰起头,无暇白皙的脸上有一片泽光,错觉是泪。

但事实上她不是会轻易流泪的女孩子。

“是苏冷对吗?最后是她得到了你。”她也是看到年底那场酒会的相关报道才知道,他娶的人是他们的小学同学。

卢梦如对苏冷的印象,停留在她是某领导的女儿,能说会道、欢脱俏皮、成绩也不错,老师和全年级的学生都喜欢和她交朋友,但苏冷不屑和安分守己的人玩,她小学的时候就会打扮,天生丽质,喜欢和班上的不良学生追逐玩笑。

照片里,那个站在季见予身边美丽端庄的女人,真的是当年她们私底下称呼她为“小太妹”的苏冷吗?

卢梦如发现自己不仅嫉妒她能和季见予光明正大站在一起,更嫉妒她私下再怎么胡闹,总有资本和底气摇身一变成令人只能仰望的模样。

“她早得到过我了。”季见予淡淡讥嘲,漆黑瞳孔里不知道在徜徉着怎样的情绪,像一团乌云,捉摸不定。

“我后悔了!”卢梦如再次扑上去,这次是从前面紧紧抱住他,嗓音是倔强的哑。

季见予表情漠然,用力掰开她手,黑瞳冒火,也是这次,才闻到她身上掺杂在淡香精里的酒味。

“我真的后悔了,我不应该先放弃我们的感情,但我那时候还太年轻,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让我只有浑身是刺才能伪装和保护自己。我以为你能懂,我有自己的尊严和底线,有自己的追求和执着……”

“你以为我们的感情可以坚不可摧。”

季见予总是一阵见血,洞悉任何人的内心,但他丝毫没有为之窃喜的胜利感。他把人拉开,没戴手套,在冷风中站久了,手指也有僵木感,“你会一直充满逆鳞,不管今后你会选择怎样的生活。”是在这一刻,季见予隐隐动怒,语气带火:“我当然懂你,我就是懂你才会选择尊重你,你不接受的一切我也不会强加给你,但男人也有耐心和极限,男人也是有自尊的,我也是人,我也有心,会生病会受伤,我也以为你能懂。”

卢梦如忽然就想起哈佛那段遥远的记忆,他生病了整个人是病态的苍白,萎靡不振,连不耐烦做出来的都是痛苦表情,她心痛得难以呼吸,泪一瞬间涌了出来。

季见予恢复冷静,他的失态也是不会给任何人可趁之机的一闪而过,从包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伦敦,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喝酒,也许今晚我可以原谅你的失态,希望你也是。”

“如果我现在想要呢?”卢梦如捏着纸巾一角,眼睛闪着光,表情又是季见予熟悉的柔软的倔强。

“不要说气话,你不是很骄傲吗?”季见予不着她的套,整个人冷漠如斯,卢梦如低笑一声,偏头擦干了脸上的水泽,轻叹口气:“谁能有你季见予骄傲啊。”

“你说,头顶那片云是不是早飘到别的地方去了?”卢梦如仰起头,像孩童天真发问。

季见予静静凝视她片刻,闭了闭眼,“我想我还是会祝福你,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三年前那次见面,我就这样告诉你的。”

“你也是不爱了就会敷衍打发的男人吗?”卢梦如不理解季见予眉间一闪而过的愕然,笑得双肩轻轻发颤,“这不是你季见予的风格,听起来很虚假的话,也不用和我说了。”

季见予忽觉头痛,眼前这个女人,像团不真实的倩影,陌生又熟悉。

两人并肩往前走,一路沉默,到酒店门口时,卢梦如突然说:“是宋思超告诉我你过年要来英国,至于酒店,我说我全凭感觉订下来的,你信吗?”

冥冥之中,季见予曾经不信命与运,他是稀缺拔萃的理科生,热爱的浪漫也是真实存在但尚未得到确认的天体星系,他是无神论者,却信奉可以创造自我。

夜色在某一刻开始变浓,残风卷着落叶,体感又有凉意深重的冰落下来,季见予高大的影子压着树影,和他这个人一样淡薄。

他们曾经计划过到英国找校友游玩,HG总部就在附近,季见予到哪里都喜欢中心、繁华和热闹,但一切又必须是孤僻冷清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喝醉,但或许只有喝醉了老天才会让我偶遇你去买烟。”

她整个人低落得真实,季见予摸了摸烟盒,无奈轻吁口气:“不要这样,梦如,你知道我厌倦一段关系最后一定要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他们两个在一起,从不谈过往。季见予知道卢梦如的经历并不光彩,她又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他和她在一起,本身也不会芥蒂她穷困潦倒的原生家庭。卢梦如知道季见予的过去有她又不仅有她,她深深爱着这个少年,从一而终,所以不会选择把自己困住。

但有一回他们徒步到山上露营,季见予主动和她提:自己被女人背叛过、丢弃过。

他醉意朦胧半真半假和她亲昵开着玩笑:“别丢下我。”

也是那时候,卢梦如觉得他如此脆弱、彷徨,这样的季见予让人想守护。她知道他真正投入的关系不多,可她猜想,那段感情是他人生的一段伤痛、一个污点,想要剔除,他就要承受巨痛。

可她还是丢下了他。

卢梦如难受极了,却固执着去寻找他的眼睛,“我知道你现在有妻子,可我想知道你爱她吗……”没等季见予作出反应,她再次喃喃自语:“你讨厌被你妈妈支配人生,我很自责也很痛苦自己不能拯救你。”

季见予修眉紧蹙,耐心已经被耗尽了,不知道她从什么开始变得这么圣母玛利亚,告诉她:“不需要,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我就是一直在为自己而活才会失去你!”

她说话一直以来都是轻声细语,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光里,连吵架都很少。他们的关系处于一种自洽的状态,不需要任何一方做出退让。

场面又徒然变成这个样子,季见予心绪凌乱,不单是为了两人在异国街头不纯粹的偶遇。

卢梦如在明白她彻底失去什么后第一次开始忏悔,季见予明白,酒精挥发,她依旧是那个漂泊不定,自由又坚强的灵魂。

季见予没立马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窗台抽完了刚买的一整包烟。

卢梦如抱着他的时候,他第一感受是惶然,挣扎过后,最后那点想要报复的心也随着灰烬陨落了。

明明他体会过这种痛苦。

也正因为他体会过,有无数个时刻,他想把这种痛苦施加给作恶者。

他知道自己早没有办法继续爱卢梦如,也没有做好准备变成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手机上有苏冷一个未接电话,季见予半边身子麻了一瞬,上半身印在幽沉夜色的黑里,仿佛静止。

苏冷还发了两条消息,掩盖了上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总可以回答吧。”

季见予表情像雕塑一样冷酷,手指在暗处不易察觉地抖,逐一回复。

“客观事实来看,娶你可以避免很多有潜在隐患的商业因素,但主观而言……”

我们家人都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中意你。

耳畔有一阵急遽心跳带过的风呼啸而过,最终季见予把这行甚至没打完的话删除。

“谈判很顺利,明天计划去一个朋友自家的庄园,到时候给你拍照片。”

什么都没回答,这些是他本来就打算和她分享的消息。

苏冷没再回复,电话也没有动静,季见予想她应该懂他的意思是归期未定。也许是她现在忙着照顾老人,琐事繁多,根本没心思关注别的。

这个年,算是彻底潦草过了。

季见予放了整缸热水,泡到几乎昏睡,整个人下潜又浮起来,怎么都掩盖不了耳畔因为四周过于安静而产生的一系列杂音,暖气调再高套房的空气也是凉沁沁的。

少了个女人。苏冷即使变得话少安静,但有她在地方总会多几分生动。

季见予披上浴袍往国内拨了通电话,过年期间,估计医院也不怎么忙,季见予很有耐心等铃声响到最后一刻的前一秒。

“苏冷爷爷年后做完手术要回淀城,依你看,是继续在神内住院,还是去什么针灸科调理。你们附一针灸科怎么样?市一就不怎么样。”

谈时边今天值二线,一大早就在值班医生起床前把整层病房走了一遍,“看苏冷怎么想的,我们科还有挺多空床,还有,我们这边只有中医科。”

季见予揉了揉额角,“到底你是医生还是她是?她主要是怕老人在那边得不了周全的照顾,还得看人脸色,既然有空床就转到你们那儿吧,还是你管。”

“你们夫妻俩这么信任我呢?”

季见予哼哼一笑:“她不一定,偏见一旦形成,没这么容易消除。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突然沉默一阵,季见予才继续说:“她这些年应该领悟到了,尤其是生死病痛的,医院没人还真是麻烦事。”

“她是变了挺多,但我上次替她治好她奶奶,她的礼物只送到了我底下的一线手里。”

“她能和你说一声‘谢’也是对事不对人,除非李尤尖能活过来。”

两边不约而同缄默,谈时边那边连呼吸都停滞一般,在预感他要挂电话之前,季见予出声岔开话题。

“你觉得她哪里变了?”

“变得不再爱你。”谈时边有仇报仇,一点不含糊。

季见予嗤笑一声,“谁说得准呢?再怎么样,我们都已经结婚了,要过一辈子的。就像当初我恨不得毁了她,但十年后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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