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安[下] 第18章 第 18 章

出门时，苏冷才看到季见予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他要她到超市买食材，晚上他会开火。

在超市苏冷偶遇了方敏和她的家人，苏冷给她侄女买了蛋糕，两人在超市外面的咖啡店坐了一会儿，都想不到几个小时前只是在微信交流现在却能碰面。

“所以人与人的缘分很难说，我毕业后回到这里生活工作，以前的同学朋友一次都没碰到过。”

“也许他们都不在淀城发展了。”

方敏想了想，认同这个说法：“我想是的，不过我很喜欢这里。”

苏冷冲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朋友眨了眨眼睛，“她几岁了？你哥嫂怎么敢给你一个未婚女士带？”

“我妈，吵了一架，她非要让我带一下小孩好体验一下她以前带我的艰辛。”其实是几人要去菜市场买做饺子的肉馅，带小孩子去不好，厨房的事方敏又插不上话，就把两人撇了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小朋友听懂了，气鼓鼓瞪方敏一眼，方敏点了点她小鼻子：“跟表姑不好嘛，有漂亮阿姨见还有蛋糕吃。”小朋友立马脸红了，抱住方敏手臂不放手，时不时悄咪咪看苏冷一眼，被发现了就火速缩头，只留下一截翘翘的羊角辫。

“漂亮的人有孩子缘。”

苏冷笑而不语，这才告诉方敏自己不去英国的事。方敏听说了，感慨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各种毛病挡都挡不住。

这次偶遇，两人都像有约定般不提其他，只聊生活。

苏冷看了眼时间，方敏看她脚边满满一袋东西，主动说：“我妈那边估计也快好了，你怎么回去？”

“地铁……”苏冷刚站起来，突然一阵眩晕，纤柔身段晃了晃，方敏心下一惊，连忙越过去扶人。

“你还好吗？”

“我没事，可能是一天没休息，早上又被我爷爷的事吓到，刚才一下起猛了，”苏冷笑笑，“我体虚你是知道的。”

方敏仔细端详她，发现她脸色不算差，松了口气，但还是面露忧色：“不行，你这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坐地铁。”

苏冷沉吟片刻，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前面那条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来安成附近的超市。

“季见予还在公司，你送我过去吧，我和他一起回家。”

安成总部大楼下午五点依旧有络绎不绝的人潮，苏冷是第一次来，光是楼底保安那关就过了很久，就算有前台工作人员认出这位美艳动人的女士就是酒会报道里的季太太，但没得到过吩咐，还是尽职尽责打电话到楼上。

“抱歉，季太太，赵助理休假了，季总估计这会儿在开会，您要不坐着等一会儿？”

苏冷知道她们也为难，没说什么，转过身逗了逗小脸皱巴巴的小朋友，对方敏说：“到这里就没事了，多谢你，赶紧带小朋友回去吧。”

方敏还困在苏冷会被拦在安成楼下的愕然之余，但自知自己已经尽了分内的事。临走前，苏冷塞给小朋友一个红包，女孩子立马喜笑颜开，重新活跃，胖嘟嘟的脸颊弯成水蜜桃弧度，凑上去要亲苏冷，脆生生喊：“谢谢漂亮姨姨！”

就在这时，一行人从旋转门徐徐走进来，像片移动的乌云，前台的工作人员面露诧异，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站起来。

“季总……”

搞半天，季见予根本不在楼上。不过他什么时候外出的她们一无所知。

方敏循声扭头看过去，一眼就注意到为首那个身材颀长英挺的男人，简洁冷酷的黑白正装，挺阔有型的深色大衣罩在外面，牛津鞋，露出的一截裤筒笔直垂顺，色彩单调但视觉冲击强烈。

季见予高，身型是恰到好处的厚度，在人群中很突出，头发是梳起来的精英风，利落清爽，一张脸干净到反光，五官线条冷冽，他没理会诚惶诚恐的前台，自然也没注意到失礼盯着他看了许久的方敏。

清俊一张脸是充满寒气的，因为眉太浓密，轻轻一皱就有犀利的躁郁，他目光里只有苏冷和她怀里抱着的羊角辫女孩，不过是一瞬，黑眼睛里的锋芒融化。

“怎么来了？”

小朋友也许是感知到什么，从苏冷手臂挣下来，跑回方敏身后只冒出一颗小脑袋，其实也不怕，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季见予。

季见予低头温柔一笑，走到苏冷面前，目光很快将她打量一遍，不冷不热。

“我在那边超市，突然有点不舒服，所以就来了。”苏冷实话实说，只见季见予眼色一暗，扭头对方敏绅士颔首，“多谢。”

“走吧。”季见予示意苏冷跟上。

快走出旋转门时，方敏回头看了一眼，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等电梯时，季见予摘下手套贴上了苏冷额头。

寒风一吹，方敏反而觉得浑身堵住的血液这才重新涌动起来，心口突突直跳，总忍不住在脑海中试图构造那张俊又美但同时不缺英朗的伟大面孔。

但无论如何，无法完全呈现刚才的惊鸿一瞥。

方敏四肢都是麻的，为第一次见到苏冷回忆里卓荦不群的天才少年。家境显赫、学识渊博，阅历丰盈、样貌出众，季见予哪怕一身黑也无时无刻不在发光。其实十年后的季见予在进入方敏视线的第一个瞬间，与她印象中那个模糊的少年并无太大差别，五官无法精准描摹，但男人经历岁月沉淀的成熟、淡漠、优雅与从容毫不违和，好像他生来就是这样的。

少年到男人，季见予永远鲜衣怒马。

刻板印象，这样的男人在学业、事业、情感永远不会栽跟头，所以他总仗着自己优越至上的条件挑剔、傲慢、冷酷，多情又无情，即使这样，还是会有无数女人甘愿为之赴汤蹈火，把睡到他作为人生的最大目标。

方敏想如果季见予也出现在她的学生时代，她也会做默默花痴的小透明。

走到路边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方敏一看，是文晨皓叼着根烟，虽然一身正装，但还是痞里痞气，朝气蓬勃。

上一个看见的是季见予，换到文晨皓，世界清晰度都下降一些，虽然文家人在长相上没有拖后腿的。

“方小姐，我喊你好几声啦。”

方敏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羞愧，急忙招呼小朋友叫人。文晨皓一惊，酝酿半天说不出话，知道他误会了，方敏急忙解释：“这是我表哥的女儿。”

文晨皓顿时松口气：“我就说方医生还这么年轻……”转念一想也不对，他家那个家族联姻的，比季见予还年轻二十五岁就当爸爸了。

“你怎么在这里？”

文晨皓立马把衣领竖起来，挺直腰板，颇为得意：“我加班，安成看着没，我在里面工作。可不是因为我大哥的关系！”

方敏笑笑，没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忙，我先走了。”

“等等方医生，年后觉景他们组织去爬山，要一起吗？”

方敏皱了皱眉，礼貌回绝：“抱歉，我对爬山不感兴趣。”

“哦，好吧，那下次再一起喝酒。”文晨皓倒没多大遗憾，十分慷慨抽出五百块塞给小朋友快步往安成大楼走了。

穿过办公区，一路上都能碰到捧着文件穿梭自如的人，碰到季见予的时候停下来打声招呼又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苏冷看呆，一进办公室季见予揶揄：“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拼搏努力的人，永远有人奔波在路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日常练瑜伽、逛街、做SPA。”

苏冷觉得他在暗讽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是你们这些资本家压榨劳动力。”

季见予不置可否，“有本事的人，摸爬滚打也能做自己的资本家。”他泡了杯茶，刚问苏冷她不要，此时靠在桌子旁边，腿散漫屈摆着，但语气凛然：“你没见过凌晨四点的华尔街，落后一毫秒，就可能全盘崩塌，股市也好，人生也是如此。”

“当然，我没有要求你要天天打鸡血，小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不是学习的料。”苏冷目光不善睃他一眼，他屈指弹了弹她弯弯的睫毛，狎昵道：“我也不否认人都是有惰性的，大多数人努力工作也不过是为了一段安逸舒适的生活，能当上阔太也是一种本事。我养得起你，同时很高兴，你并不是一无所长、好吃懒做。”

苏冷不说话，低头翻包包，也不知道听没听他说什么。季见予一边呷茶一边看她，忽然回身翻了翻她提来的塑料袋，“今晚做个炖牛肉、蒜烩虾，再炒个土豆丝怎么样？”

“会不会太多了，明天我们就都不在家了。”苏冷看他一眼，空气突然沉默，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都有功夫自己做饭为什么不回家吃？”

昨晚剩了很多菜。

她不理解，觉得季见予很招人讨厌，他没缺过什么所以从来不懂珍惜。季见予觉得她在仇视自己，无奈揉了揉额角，“你不用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妈年轻的时候忙事业也忙各种酒舞会，我爸又一直在外地工作，我从小到大几乎一个人长大的，要说和他们有多深的感情，不可能。”

苏冷无可辩驳，也不愿和他争什么，“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季见予重新坐回去，翘起腿，支着下颐好整以暇看她：“现在，老婆都来接我了，当然得马上下班。”

“你要是忙的话我也可以自己先回去。”话音刚落，苏冷就捂着额头轻轻叫了一声，季见予毫不留情，脸色冷淡，“你这个样子，我还真不放心明天让你一个人去B市。”

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详尽了解了她是怎么个“不舒服”法。

“明天让晨皓送你去。”

苏冷惊诧抬眼，想说“不用”，但问出口变成了：“他怎么不回京城过年？”季见予把那袋食材提上，一手拎大衣，示意她先出去，笑说：“年轻人，过不过年的没多大所谓，他觉得有泽凯一家三口陪我舅就够了，嫌自己多余。”

“他现在在安成上班？”

“他有心历练，我这个做大哥的有机会自然要给。”

让苏冷先走，她带路带到普通员工梯面前。季见予自己刚才也是带她乘坐那里的电梯上来的，所以觉得情有可原，没说什么，耐心把人领到另一个通道，那里有一部专属观光梯。苏冷稀里糊涂。

“刚才是想带你看一下办公区域，感受一下，以后来，坐这部就可以。”

苏冷低头玩自己的手指头，“我没事来这里干什么，你们管这么严，连只苍蝇都难飞上来。”

肩膀忽然被轻轻一扳，听到季见予轻笑：“不高兴了？我的错。”

苏冷心跳得很快，她感觉整个脑袋都被罩在蒸笼里，热热的，“没有，她们也是秉公办事，你应该庆幸自己训练有方。”

季见予眉轻轻一挑，不置可否，目光不经意瞥到显示屏已经停留在这一层的数字，沉吟片刻，忽然说：“我忘了拿个东西，你等我一下。”

“哎……”苏冷叫住他，指了指他手里的东西，“要不我先拿着。”

“重，先放地上吧。”

离开的背影步伐有些匆忙，但绝对稳健。

苏冷轻吁口气，随即唇微翘，心想：你也有落东西的一天？

“明天我让你嫂子联系你，别给我坏事。”

文晨皓刚溜进茶水间寻思喘口气，突然听到熟悉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猛呛咳一阵，回头语气哀怨：“哥你还在啊？”

季见予不紧不慢走过去，眼尾一丛笑意难以探究，让文晨皓心里没底。

“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享受特权混日子的？我的专属电梯你倒是坐得挺自觉。”

文晨皓确认他没有真动怒，才挠头笑道：“咱们刚才出去不也没惊动别人吗，我抽根烟上来的时候没想太多，两条腿自己就往那块儿走了。”

“臭小子。”季见予直接把什么东西砸到他肩膀，文晨皓手忙脚乱接住了，抓紧时间献殷勤：“刚才有个女人送你嫂子来，你在门口应该也遇到了。”

“啊，我嫂子也来了？”

季见予皱了皱眉，疑云更重，但面上没什么反应，看似随口一问：“你认识吗？上次严觉景的生日会，不去了挺多人。”

“认识啊，方小姐，嫂子的朋友。哥你问这干嘛？”

“我当然知道她们是朋友。”季见予意味深长重复一遍，手指轻轻扣着腕表，说：“我以为她是谢鸣女朋友来着。”

文晨皓大吃一惊，“谢鸣？那个教授真和我嫂子处过啊？”

季见予嫌他嗓门大，不耐烦往后一掣，“小点声。”

又被嫌弃，文晨皓委委屈屈拿手捂住嘴巴，但掩饰不了诧异，“哥你连嫂子前任的现任都这么了解，牛。”

“我的意思是，那个生日会，谢鸣也跟着他女朋友去了吗？”

文晨皓这才恍然大悟，贱兮兮攀着季见予肩膀，感慨：“你是怕我嫂子和前任待一起吧？心里不舒坦是不是？哎哥你也有这天啊……”

季见予表情寡淡，轻飘飘瞟一眼文晨皓就老实了，信誓旦旦：“没有这一说，这可能是什么误会，方小姐宣称自己单身来着，觉景说她跟着嫂子去玩就是寻找目标。”

说的同时佩服季见予的脑洞，腹诽这男人疑心起来也是够要命的。

“那可能是我搞错了，这个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很多。”季见予心不在焉承认自己的失误，文晨皓突然鬼鬼祟祟看了眼周围，摆手让季见予凑过来。

季见予不动，他尴尬要死，自己凑上去，“哥我跟你说个秘密……”

“真的？”季见予眉头一挑，笑意捉摸不定，“有意思。”

“你别说出去啊。”文晨皓小孩子心智，忍不住把小秘密分享给自认为亲近的人，但又怕东窗事发会牵连自己。

季见予很不屑，眼神都不给他。

“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质疑他人品有问题彻底断了他想巴结安成的念头？”

文晨皓这一点倒想得通透，耸了耸肩，“得了吧，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喽啰，是我兄弟自己志气高不死心。如果你真的欣赏他，也不会因为他的个人问题否定他的才华。”

季见予有些意外，这一刻又突然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给了一记赞许的目光，“你思路很清晰。”

“嘿嘿，那我明天准时去接嫂子，你放心，人肯定给你安全带到。”

季见予拍了拍他肩，“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