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转向第二圈,大半片丛林已经被明桦生搜查过,一无所获下,他颓废又不甘地像条孤狼继续穿梭。
他想起自己成年的那一年。
那时他跟白绥的关系称得上剑拔弩张,两个人完全处于见面就干仗的地步。
他不靠谱的爹为了拉近军部关系,把他送过去给白绥当学生。
起先他是开心的,少年隐秘心思藏在冷酷的外表下,第一次上课甚至克制不住的带了束向日葵。
他路过花店的时候,花店中央摆放的红玫瑰开的艳极了。
清晨的露珠挂在花瓣边缘,细腻的酒红色漩涡热烈又矜贵,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又馥郁的香,明艳的像少年心中那团温柔的火。
他盯着看了很久,连老板都注意到少年炙热的目光,走出来调笑推荐:“是去见小女朋友的吗,那玫瑰花是首选哦。”
小女朋友四个字像是小小的锤子落在他胸口,不轻不重,正好够他清醒地沉沦在缱绻的幻想中。
红晕染上面庞,俊俏的小模样逗得花店老板哈哈大笑。
“要一束向日葵就好。”明桦生攥紧手掌,诚恳地对老板说。
老板一幅我都懂的样子,利索又认真的包好一束向日葵。
递过去的时候又顺手折了一朵不曾开放的玫瑰花苞放在花束不起眼的右下角。
小花苞静静地呆在角落,不扎眼地窝在大捧热烈的向日葵下,就像是少年欲语含羞的心事。
热烈又羞涩。
明桦生就举着这么一束灿烂温暖的金黄色花束,怀揣着十几年的人生中最难掩激动的心情推开第三批先行者军队大门。
朝思夜想的人站在门口,侧站着打电话。
俊俏的侧脸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线条完美得像笔锋勾勒,眉骨高挺落下一小片淡影。
电话那头似乎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不怒自威的眉眼此时更显戾气,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微碎光,一向冷静自持的上将不知被什么触怒,对着电话连说了三句脏话。
旁边门厅的守卫被吓得噤若寒蝉,躲在阴影处大气都不敢喘。
明桦生颇有些痴迷地看着,心想:
真他妈该死的帅气。
他就这么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翻涌的激动让他时不时克制不住地踮起脚来——
这实在不符合他的形象。
自从年幼时母亲离开后,他很久没有这么活泼外向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空气中都是和煦阳光的温柔气息。
白绥的通话截止,明桦生努力调整好外观,紧张地将花束包装勒出褶皱,又急忙抚平。
随后深呼吸调整猛然跳动的心脏,尽量平静地向白绥走去。
接近白绥背影的瞬间,比紧张的心情先到来的,是一阵极速的风涡。
随后他被白绥一个过肩摔惯在了地上。
整个人撞进向日葵晒干青草香味里的时候,明桦生整个人还是懵的。
金黄的向日葵花瓣像碎掉的阳光般簌簌地落下,他天旋地转地倒在地上。
视线被层层叠叠的花瓣漫过,模糊间一片柔软的金黄里。
他看见朝思夜想的人脸上是收不住的错愕。
“抱歉,刚刚情绪有点激动,以为你是什么不怀好意的人。”
白绥强压下眉眼的戾气,深呼吸挤出一个自认为温柔的笑容。
但由于过差的情绪和颇具威严的长相,导致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咬牙切齿。
周围看戏的人群里噗呲发出一声声调笑,还没等白绥严令警告,明桦生先有了动作。
刚刚迈入成年行列的少年根本压不住心中的愤懑与委屈,巨大的落差让他恼羞成怒。
明桦生转身捡起落成支架的花束用力地砸向垃圾箱。
转而又气势冲冲地走回来,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喊道:“如果不是我父亲要求,你以为我稀罕来这里吗?!”
满地狼藉的花瓣里,还有少年时代最为看重的、碎了一地的自尊。
满怀憧憬的带着花束,明知道自己怀揣着不一般的心思,却由于少年稚气倔强地不肯收敛自己的喜欢,一路上都在不断模拟着见面时的交谈,细数几百个可能的场景。
结果确实这样一个狼狈的景象。
他倒不是真的对白绥生气,赌气的话说出口的那瞬间他就后悔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收回。
他只是气恼想象中的完美见面变成这副样子,在喜爱的人面前留下这么滑稽的场面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收场,又该怎么发展下去。
十七岁的愣头青完全没有以后的处变不惊,满脑子都被“完了,我跟他这辈子都完了”的心态冲击。
直到多年之后,明桦生才脱离沉迷于那时满心尴尬的自己,重新审视当年的场景,让他更为心痛的是,当时的白绥比他承受着更大的痛苦。
第三批先行者的出征队伍,由于各种不可说的原因并没有白绥。
周围所有的同伴前辈都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凶险之路,而他却被留下来教导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理事太子。
那时的先行者队伍所推崇的是团队合作,白绥作为年龄最小的确是团队里的主要攻击输出。
他恼火于上级不明所以的安排,质疑曾经奉如圭臬的军令军规,整个人都处于巨大的迷茫和恐慌之中。
甚至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队友在出行前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宽慰他,再三保证会平安归来。
但污染圈的凶险程度彼时可以说的上与日俱增,一个正常的先行者完全体能否安全归来都尚未可知,就不说这支被打乱所有作战计划的队伍。
小队离开的第一个月,他与明桦生两个人的关系僵至冰点,两个人冷着脸完成当日的训练计划,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小队离开的第二个月,明桦生受不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开始叛逆地逃课。
小队离开的第三个月,明桦生直接不再去先行者军团,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已经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由此错过了第三批先行者小队全军覆灭的一手消息。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绥已经完成递交辞呈、注销中央区居民身份等等一系列手续,预备独自进入污染圈。
明桦生是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消息。
少年一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冲击,剧烈跳动的心脏强有力地告诉自己:
去他妈地放下。
然后不顾一切地奔向先行者军团。
不幸中的万幸,他赶上了白绥的背影。
白绥似乎很惊讶他的到来,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沉重的呼吸下,明桦生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可以再等等吗,我现在很弱,你在等我两年……不一年,我一定可以强大到可以和你一起去污染圈。”
少年艰涩地开口,再也无法隐藏内心的焦躁不安。
白绥好看却麻木的瞳孔里全是讶异,眉眼间的疲惫让明桦生止不住的心疼,但说出的话却让明桦生震惊语塞:
“很抱歉我等不了……不仅仅是我的同伴,我的父母也一并消失了。
我无法等待了。”
生物污染爆发的第二十年,全球备战署最年轻的上将卸去所有头衔,以个人身份进入污染圈,这代表无论活着或是死亡,都不再会有人为他实施救援或是悼念。
他放弃所有权益,给明桦生留下一个背影,毅然决然地踏入死亡之地。
*
时针转向第三圈。
明桦生狠狠地覆手按上转动异常的手表。
“阁下未免太见不得人了,再用这该死的幻术偷窥我内心的记忆我一定……”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明桦生愕然地停止住所有思绪。
从树后闪身而出的赫然是他狼狈地找了很久的白绥。
直射进密林的阳光穿透层层阻碍,无数飘扬在来人头顶的微小颗粒指引着光落下的位置。
阳光与视线的尽头皆是那一个人。
“白绥。”明桦生愣怔半晌迅速向前,急不可耐地叫出了声。
白绥倒是也没能预料到他脸色转变这么快。
上一秒还恶狠狠地出声警告,下一秒像只金毛一样撒丫子冲过来。
想起金毛,白绥手指微乎其微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戒指。
两圈的幻术并没能让他看到更多有关自己的过去,那只金毛的主人倒是一点都没出现在明桦生的记忆力。
“很抱歉。”白绥十分坦荡地说出心中顾虑:“我失去太多记忆,无法毫无理由地相信你对邱道区以及我个人的目的纯良。
刚刚见周围安全,用了一点特殊手段看了一点你的记忆。”
白绥说的都是心里话,目光真挚诚恳。
明桦生十分迅速地接受了。
甚至心里有些暗自窃喜,以至于根本不在乎白绥究竟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他太了解白绥了,表面上雷霆手段不容置疑,实际上最心软了。
他为什么只用看自己的不看别人的。
当然是因为心里想接纳自己。
这是答案完美的考验。
明桦生美滋滋地想。
明桦生大步流星凑到白绥身边,装作大度:“没关系,白理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被发现之后白绥没打算继续窥探明桦生记忆。
一个是被人当场抓包怪尴尬的。
第二个是白绥心里清楚,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自己并不想和明桦生出现隔阂。
白绥摆了摆手,说:“不用,后面的我迟早自己也能想起来。
而且只能看到你的视角,估计也没法知道我自己后面发生了什么。”
明桦生收敛起笑容,看着白绥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开口说道:“其实还能看见一点的。
我当初还是跟你一起进了污染圈。”
时间穿越回十七岁。
年幼的明桦生死死地盯着逐渐离开的白绥。
象牙塔的明媚阳光其实都是假象——
生物污染的影响至少贯彻往后的一百年,更何况中央区并没有打算将重心放在环境治理上面。
所谓阳光是在天上尽职尽责扮演着太阳的人造发光源。
所有模拟出来的光亮和温度随着白绥的离开变得愈发消散。
十七岁的少年彷佛回到失去母亲的夜晚。
寒冷、刺骨的伪光源让他从里到外地打着寒蝉。
“如果他也不在了……”
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胸口,他几近绝望地想到:
那我又该用什么样的借□□下去呢。
决然前去的年轻上将沉溺于一腔孤勇与悲伤之中,等意识到身后多了个甩不掉的尾巴时,两个人都已经进入了污染圈,没有了回头路。
这是站在花生角度的回忆,后面还会有遂遂的回忆。
连贯起来就是当年的初恋回忆[爱心眼]
当年的事情还有很长一段,第一段回忆会截止在遂遂的灯塔实验的记忆。
后面就预告:两人决裂(假),完事史密斯夫夫去中央区开大。
求收藏求评论。
等这部分写完会在前面章节的作话里整理一下时间线,防止没有表达好让大家看的吃力。[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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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初恋(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