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夫夫 第20章 第 20 章

十年前，盛夏。

十五岁的沈易阳穿着定做的西装礼服，在等待拨穗的间隙，目光不留痕迹地扫过礼堂台下殷切期待的人们，却没等来期待的面孔。

父母忙于工作疏于照顾这件事，沈易阳已经习惯了。

作为国际中学里条件最好的那一批学生，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可今天不太一样。往常抱怨着没人管的那些同学们的父母几乎都在，除了他。

在校长将毕业证递给他合影留念时，他的父母依旧没有出现，沈婉的助理姗姗来迟，匆匆拍下一张照片，并在结束后追着沈易阳解释，说什么沈婉工作太忙走不开。

缺爱的少年内心深处的叛逆心理，终于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喷发出来。

那时同性恋还是个让人闻之色变的行为，而沈易阳几乎在第二性征发育完全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在那个暑假，沈易阳和当初在小巷子里围过他和周泠的小混混团体走得越来越近，很快就有传言——说沈易阳和那几个小混混不清不楚。

入学后，昔日高冷学霸变成和地痞流氓勾肩搭背的花花公子，每天傍晚，接送孩子的司机、父母和来往学生老师都能看到在门口等沈易阳的社会青年，关于他性取向的传言甚嚣尘上，但沈易阳没想到的是，最先来管他的不是学校，更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封展。

某天傍晚，和约定好的一样，四五个小混混含着烟在门口等他，见沈易阳出来后，一口烟直接喷在了沈易阳脸上，搂着人就往外走。

沈易阳强忍着内心的厌恶，直到走到无人的小巷，沈易阳才一把甩开寸头青年的胳膊，摸出崭新的一把红色钞票，冷声道：“我不喜欢肢体接触和烟味，下次不要这样了。”

青年依旧叼着烟，草草点了点数，含着笑看向沈易阳，后者转身要走，却被众人团团围住，为首的寸头青年含含糊糊地说：“小少爷，想让别人觉得和我们有一腿，还装什么清高啊？”

沈易阳脊背挺直，紧紧抿着的唇角透露出些许倔强。

社会青年很少见到这种又白又好看的男孩子，早就蠢蠢欲动，他抬眼看了看已经漆黑一片的天色，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朝沈易阳走近一步，说道：“我说，不如你真的跟了我吧？我不收你钱，你的目的也能达成了。”

“你要是觉得钱不够我可以再给，其他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听见这话，青年反而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想去摸沈易阳白皙的脸颊，被他一巴掌拍开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看，都这么久了，看来你的目的还是没有达成啊？怎么，小少爷也像路边的野狗一样没人管吗？”

话音刚落，攒满了力气的一拳头狠狠砸在了寸头的脸上，后者被打得有些懵了，不可置信地伸手一摸，摸到了半手的血，再一看沈易阳双眼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又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真以为有几个臭钱有多了不起？”

青年说着一挥手，两个小弟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死死抓住了沈易阳的双手，猛地把他向后一推，沈易阳的后脑勺因为惯性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墙上，顿时一阵嗡鸣。

眼看着寸头青年凑近，沈易阳抬腿就是一脚，寸头被踹得大骂一声，小弟手忙脚乱地摁住沈易阳的脚，寸头这才走过去，一把揪住了沈易阳柔顺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我他妈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老子之前是乐意陪你玩，今天也好好陪你玩。”

说完，他抓着沈易阳的头发就要把人往另一侧的墙面砸，可刚一用力，腰侧突然被一股大力重击，寸头不受控制地松了手，旁边的小弟们也大惊失色，“老大！有警、警察！”

巷子里灯光昏暗，红□□在远处闪动，沈易阳大脑一片嗡鸣，强行睁开疲惫不堪的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穿着高中校服的封展。

他刚站好，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而被旁边的民警拦着，在一片混乱中静静注视着沈易阳。

“这小孩儿，跟我们一起回局里，叫你家长来。”

民警打断了二人沉默的注视，说着就要去拉沈易阳，被封展一挡：“我打车带他去。”

混混们被警察陆陆续续带走，狭窄的小巷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易阳和封展不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两人在黑暗中对视片刻，沈易阳率先回过神来，转身就想走。

可刚迈一步，整个人就被封展拽了回去，后背带着些力气再度撞上水泥墙，脊背撞得生疼，后脑勺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垫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沈易阳听见封展压得极低的声音，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黑沉沉的没戴眼镜的眼睛和高挺流畅的鼻梁，明明光线这么昏暗，却看得清清楚楚。

沈易阳垂下眼，冷声反问：“关你什么事？”

话音刚落，封展又压紧了些，秋日渐凉，他的身上却很温暖，沈易阳别过头去，又被他掐着下巴转过来：“沈易阳，你给我清醒一点，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

被掐着脸颊肉的沈易阳，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厉声训斥他的人会是平时毫无交集的、大了他两级的封展。

他先是被封展硬拉到医院急诊做了个检查，结果出来已经是凌晨了，轻微脑震荡的沈易阳又被他如约带到警察局，在警察询问他家属的时候，封展更是理直气壮：“我是他哥哥。”

不过最后，尚未成年还和沈易阳没有血缘关系的封展并没有成功以哥哥的身份混过去，刚出差回来的沈婉脚步没停，下了飞机就直奔警察局。

…

“那件事之后，阿姨不就把你送出国去了吗？还是和他一个学校。”周泠一边说一边摇头，“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居然连我也不说，我当时还真以为你看上那小混混了呢。”

沈易阳的表情有些复杂，闻言皱起眉头：“谢谢你帮我回忆，我的失忆还没严重到这种地步。”

在国外寄人篱下，被封展管得老老实实的那两个月，沈易阳记得一清二楚。

哪怕是后来搬了出去，还因为和封展在一个学校而不敢“为非作歹”。

总之，那件事之后，沈易阳就开始有些排斥封展了，再加上后来他不服管，原本的排斥逐渐升级为看不顺眼，横亘了沈易阳整个少年时代。

“也赖我。”周泠重重地叹了口气。

“？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我当时脑子抽风非要自己走路回家，路上也就不会碰见那些小混混，你也就不会替我出头，也就不会认识那些人，不会被我小叔看见，也就不会告诉封展，最后也就不会被送出国了，可能也不会和封展变成死对头。”

沈易阳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轻声道：“该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会发生的。我当时太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算不找那个寸头，也会找别人的。”

找那些危险分子，只是不想把无辜的同学们牵扯进来。

“不过我还真有点担心我小叔，据我所知，他一直因为那个时候的那些事对你印象不太好，万一影响到合作…要不你们谈项目的时候把我也带过去吧，我最近没什么工作。”

“不用了大明星，”沈易阳朝他笑笑，半开玩笑着说：“封展要是和你小叔站在一边，我就和他离婚。”

…

同一时间，陵城。

偌大的包厢里只坐着三个人，封展、周嘉彦，以及被夹在中间的黎昭。

黎昭看看左边的封展，又看看右边的周嘉彦，这两人对他视若无睹，只沉默着对视，莫名有股剑拔弩张的感觉。

“我说——”黎昭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好歹这么久没见了，就光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啊？两位，好歹说点什么吧，怎么跟仇人似的？”

周嘉彦的气质俨然带着股刚留学回来的国外精英气质，和封展又截然不同，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封展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闻言轻笑一声，问：“一年了，居然还没离婚。”

“怎么，你很期待？”封展冷声问。

“我以为你专门把我叫到陵城就是为了这件事，算算时间，再过几个月，那个谁就要毕业回国了吧？”

封展置之不理，询问道：“悦和城的项目你来负责？”

“是，荣安这次能中标完全是因为那份标书，你是不知道当时他们那个什么副总的表现有多差…我听说项目负责人又换成沈易阳了，于公呢，我本人的要求一直很严格，于私，这小孩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我……”

“不要为难他。”封展打断周嘉彦的话，几乎一字一句说道：“如果你故意刁难他，我会立刻叫停合作的项目。”

封展的表情严肃，完全不像在开玩笑，周嘉彦的笑意僵在脸上，迟疑片刻后问：“你发什么神经？出了场车祸让你舍不得离婚了？”

“其他的事你不用操心，”封展说道，“你最好是公事公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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