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悖论 第54章 第 54 章

哥哥？

一天到晚追着单黑砚喊哥，我自己还是第一次被认哥哥，这个称呼奶声奶气地从她嘴里吐出来时，这种感觉太神奇了。呀。

好想逗逗她。

我俯下身，与小薇平视，忍不住笑了笑：“我不是哥哥哦。那边更帅的那个，”我指了指身旁的单黑砚，“他才是哥哥。”

单黑砚侧过眼看我，单挑了一下眉。

小薇的眉头困惑地皱了起来：“他才是，我的哥哥？”

不。

我在心里说。

我的。

只是我的。

我笑眯眯看着她，不发一言。

小薇的视线在我和傅忠之间来回扫，小脑袋瓜似乎在进行复杂的逻辑推理。半晌，她像是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眼睛一亮，指着我说：“那……你是小爸爸吗？”

童言无忌，让整个包厢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又滑稽，李紫萍嘴角抽了抽，我和傅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相视无言，又收起嘴角。

不过好在空气中沉默的阴霾被这孩子气的话驱散了些许。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杜阿姨和单叔叔到了。

他们一眼就看到弯下腰和小薇笑着说话的我，以及旁边虽然脸色怔松的单黑砚，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

杜岁娥很喜欢小孩子，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脸上也露出真切的笑容：“这小姑娘真可爱呀。”

小薇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脱口而出：“姐姐，你真好看呀？！”

杜岁娥被这夸张的越辈分甜话逗的心花怒放：“哎呦，这小孩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她给单黑砚使了个眼色，哥接受后意会地拍了拍我的肩：“往左边挪两个位置。”

“噢噢……好。”

我和哥往左坐了两格，于是单叔牵着杜阿姨坐在哥的右边，挨着小薇。

作为全场氛围的调节剂，小薇坐在情绪最火辣的两位女人中间，而我挪了位置后左边就坐着我生物爹了。草。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紧张。

傅忠侧过脸觑着我，我当没看见。

小薇完全不受这奇怪的气氛影响，晃荡着小短腿，眼巴巴地望着空荡荡的桌上：“菜呢？我好饿呀。”

服务生推着推车，讪笑着快步走来：“来啦。”

我瞥了一眼推车上琳琅满目的佳肴。

嗯？

怎么看起来这么好吃？

草，看饿了。

香味霸占我的鼻腔，强行让我忽略了诡异的氛围，使注意力也放在食物上。

一只白瓷长盘落在桌子正中。里面是红烧鲈鱼。鱼身被剖得极漂亮，淋着琥珀色的豉油，姜丝葱段堆叠如小山，热油刚泼过，还在嗞嗞地唱着尾声的焦脆。

紧接着深褐色的红烧蹄髈也颤巍巍地端了上来，浓稠的酱汁几乎裹不住那酥烂的形态，盘沿稍一碰触，仿佛就要化在中间。

一抹极其醒目的橙红色又跟着摆在我的视野里。橙皮焗排骨。长条的肋排被浓郁的橙汁酱包裹，明艳的色泽晃的我眼疼……

谁能忍住不吃，反正我忍不住，小薇也忍不住，她比我先开吃了。

伸出筷子。

吧唧吧唧。

大人们蓄势待发。

吧唧吧唧。

服务员走了，关上了包厢门。

吧唧吧唧。

小薇拿起小筷子，笨拙却认真地试图夹菜，一边吃一边眨着大眼睛，好奇地听着大人们开始叭叭。

李紫萍率先发难，保养得宜的脸上刻薄尽显，她没再看我，而是冲着傅忠阴阳怪气：“现在认回来做什么用？谁知道是不是冲着家产来的？以后是不是还得按月付抚养费？傅忠我告诉你，这孩子我可不认！”

红烧鲈鱼真好吃。

这鱼肉绝了，筷子一碰蒜瓣肉就散，入口即化。酱汁咸鲜带点甜，完全渗进肉里，鲜得要命，一点腥气都没有。

吧唧吧唧。

杜阿姨立刻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怼：“傅夫人放心，我们家养大小颂，从来就不是图你们那几个钱！那时候我们谁知道他生父谁啊？别太多心眼了好吗？孩子我们教得好，也考得好，不缺那点抚养费来玷污孩子！”

哇！这个蹄髈炖得超级烂糊。

皮和肥肉都快化在嘴里了，黏糯糯的胶质感和香浓的酱香充满口腔。瘦肉也酥软不塞牙，大口吃超满足，好香。

吧唧吧唧。

傅忠扮演和事佬唱起了白脸，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愧疚：“紫萍，你少说两句……当年确实是我的错，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她……”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小颂，爸爸真的……很抱歉。”

怎么还有我的戏份？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敷衍地点点头说没关系，然后继续吃。

橙香焗排骨的味道好神奇。

排骨外面裹着酸甜的橙子酱，啃起来有点微焦黏嘴，里面的肉却还是很嫩，橙子味超清新，直接解了腻。

吧唧吧唧。

单叔叔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一击命中要害：“听说傅总这次给我们小颂落实户口，是因为和小砚公司合作的那个新项目，小砚多让了三成的利润？”

李紫萍愣了一下，显然不知情，猛地扭头看向傅忠，声音压低：“真有这事？！”

傅忠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避重就轻地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单黑砚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见我一直在安静地吃东西，他才淡淡开口，声音冷冽清晰：“项目让利是我主动提的。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傅总必须承认小颂，给他应得的名分。我只是希望，当初抛弃了他的人，能有所弥补，至少该有所忏悔。他失去了原本可能拥有的家庭，这是事实。”

就在这时，我突然抬起头，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极自然地将转盘轻轻转动，夹了一筷子色泽诱人的糖醋里脊，放到单黑砚面前的碟子里。

“哥，这个好吃，你尝尝。”我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刚才那些暗藏机锋的对话都与己无关。

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我身上，带着各种情绪——探究、等待、疑惑、审视——似乎都在等我的表态，等我这个“主角”会抛出怎样的炸弹，提出怎样的条件。

我能说什么呢？

一直装作吃饭也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菜特别好吃，还有就是，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内心百感交集。

准确来说我甚至其实是庆幸的，庆幸我不是在有李紫萍这种母亲存在的压抑刻薄的环境下长大，庆幸我的生母阴差阳错地将我留在了单家，庆幸单黑砚成了我哥哥，庆幸我虽然经历了波折，但最终拥有的，是杜阿姨和单叔叔毫无保留的关心，和哥哥深沉如海的情意。

所以实话实说的话，我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抬起头，目光首先落在傅忠身上，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清淡的笑：“傅叔叔，李阿姨。抚养费，我不需要，我工作后会全数回馈给我爸妈。你们傅家未来的遗产，我也一分都不会要。如果你们不放心，现在就可以立遗嘱，把我剔除在外。”

杜岁娥眼眶红红的：“小颂……”

我喝了口橙汁，带着让她不必担心的意味眨了眨眼，视线落在桌子上：“我知道今天这顿饭有考量。傅叔叔，我哥那边的项目还没完全交割吧？说是认亲，怎么感觉更像是一场商业联姻的翻版？拿我当纽带，牵着我哥的公司和资源，其实没必要这么迂回。”

我的目光转向身旁的单黑砚，桌下的手轻轻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感受到他反手将我握紧。

“傅总不是说，对每位……过往的友人，都安置妥当了吗？我想，我生母如今应该也生活得不错。”

“我虽然被遗漏，却也阴差阳错地过上了很好的生活，拥有了真正爱我的家人。我很爱他们，所以，我并没有要加入你们家庭的打算。”

小薇似懂非懂地听着，忽然伸出小勺子，站在椅子上舀了一快水晶虾饺放到我碗里：“小爸爸，吃！”

我笑着补充：“……我也很高兴知道我还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

小薇捧着脸：“嘿嘿……你果然不是小爸爸，是我哥哥呀。”

我把虾饺吃了。

再次看向面色各异的众人时，我提出了我最后的要求，也是今晚唯一一件我真正想为“我们”做的事：“如果你们真的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想弥补点什么的话……不如送我点东西吧？”

李紫萍警惕地蹙眉，却又带着和施舍乞丐般不屑的语气问：“你想要什么？”

我迎上她的目光，语气淡然：“我哥很喜欢你们家的猫，橘子和那只小黑猫。把它们送给我吧。”

包厢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

李紫萍似乎没料到我会提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又略显古怪的要求，紧抿的嘴角松弛了些许。

傅忠则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难辨的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失落。

小薇愣愣地把勺子咬在嘴里。

“就……就那两只猫？”李紫萍确认道，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

“嗯。”我点点头。

杜阿姨和单叔叔看了我一眼，他们显然并不明白我所做的动机，但大概理解这是一个结束的标志，所以沉默地不发一言。

单黑砚在我身边，桌下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知道我要的不是猫，而是斩断与这个家庭最后一点可能的、令人不快的牵扯，用一个他们具象化的补偿来了结一切。

同时，也是为了我们——

读心术的彻底解除。

小薇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哥哥，你是想要我们家的小宋和橘子吗？”

“呵，两只猫而已，给就是了。”李紫萍打断小薇，挥挥手。这是对她来讲微不足道的东西。

“可是……”

“小薇乖，我们还可以再买。”傅忠笑着安抚宝贝女儿，“爸爸给你买双倍的好不好？买四只猫！”

“呀？”小薇眼睛亮了，“真的吗？”

“真的。哥哥很喜欢小宋和橘子，旁边那个砚哥哥以前还捡过一大窝流浪猫呢，他们会好好养的。”

“那太好啦！”

……

这下所有人都开始吃饭了。

倒是吃饱了的小薇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杜阿姨和单叔叔也配合着边吃边聊点家常，傅忠努力扮演着热情的主人，试图维持这种其乐融融的表象。

李紫萍和傅忠的态度很明确，他们是更在意利益而非亲缘关系的那类人，所谓认门，并不是我踏进傅家的开始，而是一次心照不宣的，决定从今往后互不打扰的结束。

这是好事。

我们没什么好有交集的，要说钱，当初单家最困难的时间已经捱过去了，而他们的补偿和抚养费、家产什么的，对于我们现在的经济情况可有可无，甚至完全不需要。这钱接过来都是脏的。

而拥有傅家户口这个名头，是为了站稳我最后的脚跟，这是我本该拥有的。

甚至也可以算是对傅忠和李紫萍关于私生子处理方式的一次明晃晃的挑衅。

请把人当人。

饭后，傅忠本来还想安排些什么活动，但被我们以“天色已晚”为由婉拒了。

站在餐厅门口，晚风带着夏夜的暖意吹拂过来。杜阿姨和单叔叔先去取车。还要好一会。

傅忠看着我和单黑砚，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猫我明天让人送去。小颂……以后常联系啊。”

我没说话。

联系个屁。客套话懒得回。

李紫萍拉着小薇，小薇却回头冲我挥了挥手，甜甜地喊了声：“哥哥再见！”

我点点头：“拜拜。”

看着那辆昂贵的轿车驶远，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

踏马的累死人了，吃这大半天饭束手束脚害的我不能对我哥动手动脚。热恋期呢。热恋期懂吗？！靠。

才十多个小时没和我哥开干我就痒痒的受不了。

吗的。我还没报仇前两天我哥把我搞晕那次呢，我少赢他一把。

淦。

我越想越冲动。

其实刚刚谈判完，我就有点不行了。

脑袋里只有快点结束这个吊诡的饭局，然后，把我哥拖回去继续“热恋”。

我草，吃到后面我一直在想着，桌上那些山珍海味，哪有单黑砚好吃啊。

想吃。

想吃我哥了。

一只温热的手掌揽住了我的腰，将我轻轻往身边带了一下。

我恍然抬起头，恰好对上单黑砚深邃的目光。餐厅门口的霓虹落在他眼里，折射出细碎温柔又炫亮的光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

“累了？”他低声问，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带着缱绻的干净气息，“你一直在发呆。”

“不……好吧有点。”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带来的安心感，将身体的重量稍稍靠向他，“哥，我好饿。”

单黑砚愣了：“不是刚吃完？”

我狡黠地眯着眼，咬了一口他的颈侧：“我想吃你。”

“……”哥被我啃的缩了一下，随后耳尖迅速染上红晕，他捏了一下我的脸，“好。”

“回去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