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间天地漆黑,段瑜澜感到体内的芯片发生变化,他不再是这具灵体的主人,有别的存代替他思考、行动、使用异能。
他本能地挣扎,然而一切困兽般极端的挣扎都无济于事,他仿佛又回到锦州国际机场的围猎场中,一双湛蓝眼睛随着思绪缓慢出现在潜意识中,将他垂死挣扎的样子尽收眼底。
但是,这次的极端压迫和禁锢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眼睛就缓慢地往上抬,视线离开段瑜澜,转向上方漆黑的空间,随后缓慢地消解在他的正上方。
段瑜澜也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周围接近纯白的不知让他想起了白盾特意给那些遭遇异界怪物而情绪失控的受害者准备的特别病房。
一切都圆滑无害,毫无棱角,却没有一丝温馨之感,白炽灯刺眼的灯光打照在白色的瓷砖地和墙上,反射出森白的光。
段瑜澜熟练地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床边,穿上纯白色的布拖鞋,打开白炽灯,病房的镜子前。
镜前的男人神色憔悴,眼下青黑,一半鬓发耷拉在额前,遮住了冷灰色眼睛,皮肤在病号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
段瑜澜无声地盯着镜子中的男人,用手覆在冰冷的镜面上,遮住镜中男人的眼睛,手指触碰的镜面处泛起一阵涟漪后,手移开了。
镜子瞬间化作泛着蓝光的显示屏,几天前出现在段瑜澜终端上的芯片植入提示再次蜂拥而至,盖住了男人的惨白的脸和肩膀。
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许谬的身影,许谬闭着眼,穿着特遣队的纯黑制服,段瑜懒垂眸盯着他紧闭的双眼,突然俯身,缓慢地将手环上许谬的肩膀,怀里的人头自然地歪下,倚靠在臂弯里。
突然,那些红色提示音犹如水波般漾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踱着优雅的猫步从显示屏中走出,犹如黑洞的嘴张到极其可怖的弧度,瞬间吞下整个纯白病房,发出巨大可怖的咀嚼声。
只有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仍然站在空无一物的一片漆黑之中,阴郁沉闷到毫无光彩的灰瞳望向空中浮现的白字提示。
空间转化已完成,已为您将能量转化为数据,该数据将用于随机创建空间,该空间与您近期接触的元素有关,空间存在时限基于您的异能能量上限,请妥善利用。
白盾特别诊疗程序提醒您,该场景为基于您体内芯片制作的制反程序。
请您继续摄入异界生物能量,以维系您的生命,请患者谨遵医嘱,谨遵医嘱,谨遵医嘱……
不断重复的那四个字突然间染上血色,在漆黑的空间中无限蔓延,遍及视野的每个角落,仍然垂手站立的男人并未对眼前诡异的场景产生任何波动,他只在文字延伸向自己时拉住了文字的一角,展臂抡了个半圆。
犹如巨大的展品终于揭开红丝绒绸布在观众面前展露自己的全貌,周围的场景倏然变化。
眼前灰尘漫天,到处都是施工垃圾,浅淡的月光照亮了现场警戒线,留在现场的手电横七竖八得躺了一地。
光影的交点,一个姿势奇异的男人以奔跑的姿势停生死边缘,一只腿已经跨出了安全区域,时间定格在他愤怒奔向死亡的最后一刻。
而不远处的阴影中,许谬穿着特遣队制服的身影走出,这还是重逢以来段瑜澜第一次以正常的视角平视自己的前男友许谬。
看着比自己稍矮数厘米的身影逐步靠近,合身的黑色制服衬得他身段修长挺拔,却仍然透出几分富家少爷的松闲。
那副无度数镜框换成黑色半框,硬是一点书生气都没有衬出来,反倒让许谬看起来更加精明狡诈。
段瑜澜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紧又松开,低头余光一扫,就看见自己颈间仍然挂着那个吊坠似的装置,微小虫子在其间游动,那股气味却消失不见。
这警犬能力还是形态限定啊。
许谬同样用一种略带探究的目光打量他,许谬在丢失所有与他有关的记忆后,看他的眼神里总是透着让段瑜澜心头燃起无名火的的陌生。
尽管如此,短暂的视线交锋很快以段瑜澜的败阵结束,多年过去,这道目光和这张脸对他来说还是如此难以招架。
他自己内心天人交战,许谬倒是很快进入工作状态,他扫视周围,眉头逐渐皱起,疑问道:“烂尾楼?我们怎么上来的?”
那个定格在烂尾楼边缘的男人实在过于显眼,很快成为两人新的关注目标。
段瑜澜他捡起地上的一只手电,接过许谬刚递过来的手套戴上,凭刚才看资料的记忆和面前的人比对着。
片刻,他低沉着声音笃定地道明男人的身份:“这是赵江玉。”
段瑜澜下意识往衣兜里一摸,居然真的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来不及细究这个空间怎么做到他什么给什么,他先对着这个怪异的男人一通拍摄。
段瑜澜努力回想到这里之前的经历。脑中却之余空白,只有白盾的医嘱犹如魔咒在脑中盘旋。
还没等他在混沌的大脑中打捞出有效的信息,新的线索就打断了他。
许谬的侧脸被全息屏的光打亮,他在半明半暗中侧过脸,拿起一只躺在地上的手电,将光源对着那个怪异定格的男人。
男人穿着暗红色的运动外套,一身休闲打扮,
许谬的手电光再次近距离扫过男人的全身,最后定在死者的脚踝,一个隐隐的圆形轮廓显现出来。
段瑜澜蹲下,将手探进死者的裤管,在死者的脚腕后跟处摸到一个硬质的圆形物体,他将裤子往上折叠,那个圆形物体也露出了真面目。
“筹码?”
段瑜澜的手离开死者的脚腕,东西却没有随着他的动作掉下,仍然牢牢地固定在皮肤上。
他用劲把紧贴脚腕的筹码掰下来,不料带出一行血迹,段瑜澜小心地将筹码反转,在筹码背面发现针尖状的物体。
这不是筹码,倒像图钉。
段瑜澜将东西放进证物袋,随后在死者的左腿脚腕上发现了新的筹码,但这枚只剩下了一半,边缘的侵蚀痕迹尤其明显,显然证据销毁已经快要完成。
一边的许缪正提起死者的衬衫领口,仔细研究着什么,看得正入神,旁人靠近也没有反应,段瑜澜主动把筹码展示两人中间,用手肘轻撞许谬的胳膊,示意他低头。
“认识吗?”筹码图钉躺在段瑜澜的掌心,其数字边缘勾勒着浅金的纹路,彰显其数额之巨大。
“你问我筹码?”许缪反问,“段队,你觉得我会和有这东西的地方扯上关系?”
“与其说我觉得,不如说我们队能除了许副没人有进这种场所的资本,”段瑜澜的语气似有揶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许谬品出了话里的意思,无奈解释:“澳城那些个合法经营的我都没去过几回,每次去都是为了和陪老爷子谈事,去得不多也不玩,爱莫能助。”
筹码图钉的针尖被段瑜澜用两指夹着,看不见,许缪毫无防备地拿起一枚对着月光仔细端详,一旁的段瑜澜下意识皱眉提醒:“小心,背后有针。”
许谬微微点头,带血的针尖在月光下闪出寒芒,他盯着烫金花纹和数字,若有所思。
当时间久到段瑜澜觉得自己会得到一个准确答复的时候,许谬只遗憾摇头:“这东西的钉帽不像现在的任何常见筹码,至少我没见过。”
段瑜澜并未对这个结果做出反应,毕竟他从没指望能这么快得出结论。
“先带出去,刚才尸检时都没见到的证据,估计现实中的筹码已经被怪物销毁。”
那两枚筹码图钉被收进证物袋的一瞬间,就像机器按下了关机键,面前的场景闪动几下,消失不见。
段瑜澜又回到那间病房,纯白、无害、但无端令人恐惧。
他仍然那样苍白脆弱,病房中闭上眼睛的许谬此时睁开眼,坐在病床上,两人神情冷漠地对视片刻。
许谬从背后拿出武器,段瑜澜走过去,单膝下跪,双手钳握住冰冷的枪//管,冷灰色的眸子眨动,直至两秒后,扳机扣下,巨大响动震耳欲聋。
“感谢您使用白盾特别诊疗程序,您已完成退出。”
“下次再见。”
从白盾程序中退出的体验并不好,天旋地转,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丢了出去再从高空坠地,仿佛体验了一场高空蹦极。
他们从这场惊险的高空蹦极中回过神来,段瑜澜刚想扶一下发昏的脑袋,就看见自己抬起了一只前爪。
他面露无奈,抬眼看周围,周围一圈人已经从烂尾楼上下来,表情各异。
尤其是贺斐蓁,那表情简直跟吞了十年没洗的臭袜子差不多。
“刚才的终端警告差点给我老命吓掉,我上次听到这玩意儿还是在六年……”
“我不是好好的吗,以后还会有很多次,习惯就好,回特处再和你解释。”
段瑜澜愈发觉得这具猫的身体麻烦,但只能用异能拿出证物袋,让它飘到贺斐蓁的手上。
这是最基本的异能使用,虽然看起来很魔法,但是本质是给物体套上了一层能够遵循指定路径漂浮的能量薄膜。
那证物袋里的筹码刚被贺斐蓁妥善收起,这边的猫就毫无征兆地两眼一闭,当场昏倒。
贺斐蓁:“……这算哪门子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