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蘅芜 第38章 飞云冉冉蘅皋暮

诗云：

至关义性岂可忘，踏遍红尘枉断肠。

聚首还须回首忆，蓬莱顶上是故乡。

且说那时薛芍眼前忽地一黑，便倒在地上，耳边只听见碧桃着急的声音，待她挣扎似的起身，却发现眼前已经换了一副景象。

“我这是……在哪里？”

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云雾缭绕，烟霞迷蒙，真是人迹稀逢，飞尘不到。

黑暗中传来一道声音，如同当头一棒，将她从幻觉中唤醒。

“魂魄赴来世呀，岁岁到梦里人间。了然悲喜痴怨哟，清明呐恨离别……”

薛芍觉得这里好生熟悉，却丝毫想不起来，她沿着云梯的台阶走。

可她越踏进此地就感到身子越轻，心里越痛。

她费劲全力摆脱幻境，睁开眼发现她仍在白雾中，只得冷静下来，再次用心寻找出路。

“生尽贫疾沉浮，死渡楞个冥川黄泉，再醒入呀入轮回……万里山河旧，一梦复千年……”

薛芍感觉自己仿佛荡着一艘小船，任流水引着轻舟飘向花草深处。

可是心里不知有什么，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现实中还有许多牵绊，不能使她解脱，至少，她现在解脱不了。

沙哑沧桑的歌声平息了幽魂的躁动，不知何时已到了桥的尽头。

只见一位老妪佝偻着身子，悠哉悠哉地哼着怪调歌谣。

“姑娘可要讨一碗汤喝？”

“多谢好意……”

她怕爹娘担心，一定是要回去的，因而纵然再喜欢这里，哪里有办法在这如花的仙境住下去呢？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耳边忽然响起悠悠的歌声，薛芍顺着声音望去，果然是个渔夫：头戴箬笠，身披蓑衣，手持尖担，脚踏芒鞋。

渔夫在摇橹作歌，薛芍猛然宁神，倒像想起从前一事，及至细细寻思，却又似是而非，只呆呆地驻足观望，不知怎样才好。

待回过神来，歌词似合了她的心意，于是向前拱手笑道：“老先生，可否教引人渡船？后生将不胜感激。”

我生为一人，秉万古忧愁，独自消散，于小溪之旁，闲来垂钓。

鸟雀似在近处，又似在天上啼叫，摇桨划船我要驰向月边。

是归宿。

谁道梦醒无幻景，浮槎清波月满江。

薛芍上了船，像是有所感召一般，渔船绕开那座高大的玲珑山石，波光粼粼的湖光月色照着她的身影，似也在送她顺水漂流。

待船靠岸时，那位渔翁飘然而去，徒留下薛芍一人。

只见四周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已经隐隐有人间的感觉，其中微露羊肠小径，她沿着小径慢慢走。

山岩千折百转，石道曲曲弯弯，不知又拐了多少个弯，又转了多少条路，她迷恋着琪草仙花，倚着石壁慢慢走，不知不觉间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踏着充满花椒浓香的小道，走过只觉芳气流动，馥郁芬芳，落香浮荡，流水溶溶脉脉。转过绿树清溪，只见佳木葱茏，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她想要穿过花丛寻找出路，却误打误撞，走到了白云深处。

不知道自己去干什么，但似乎应该进去。

□□尽头，十数棵参天的大树，掩映着一座青瓦红墙的高楼。

她经过一玉石牌坊，眼见上面龙蟠螭护，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如同玲珑凿就一般，上书四个泥金大字乃是“太虚幻境”，两边挂着一副对联，写道是：

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却发现自己一副男装打扮，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袍，身量也变得十分高挑。

旁边还有一些模糊的小字，薛芍细细向前一认，可喜的是那些不是古字，只听她念道：

“东方日出，是万物滋生之初；西方日落，乃万物终归之处。”

占据着一个独特的，属于孤独与遗忘的空间，远离时光的侵蚀，避开飞鸟的骚扰。

清溪泻雪，石磴穿云，如水般碧蓝的天色与清澈的流水相融，天边的彩霞倒映在澄澈江水中连成一片。

烟水茫茫，笼罩在夕阳的余辉里。两岸重峦叠嶂，晚风吹来，落花如雨，她竟然有些不记得来时走过的路了。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薛芍忽见前面似烟非烟，似雾非雾，远远一望，只见远处众神纷至杂沓，呼朋引类。

从云的另一端纷纷而下，老态龙钟的，大约是老君、彭祖、张仙、月老，并各洞许多仙翁仙姑，前前后后一行人到了昆仑山。

那九天玄女挽着汉水之神，并上织女、麻姑、嫦娥等一众女仙左右相陪，其余各仙也都跟着，一齐上瑶池行礼，各献祝寿之物。

“这样大规模的献礼，不知今日是玉帝，还是王母娘娘的寿辰……”薛芍心里忖度道。

就在她看得入迷时，那边山石转出一个人来，蹁跹袅娜，端的与常人不同，与那麻姑、嫦娥倒是一类，却是一个花仙。

花仙着一袭鲜艳如血的红衣，她手里捧着一盆海棠花，一径至薛芍面前，亲昵地携住她的手，哭道：“蘅芜姐姐，你可回来了。”

这海棠一看便知是名品，未开放的海棠花蕾红艳，含苞待放，似胭脂点点，而大部分已经开放的则俯仰错落，浓淡有致。

也陪衬得好，绿叶光亮而细致，真如绿鬓朱颜，令人有忽逢绝艳之感。

薛芍怔了一回，明白这是海棠花仙，可听到她叫“蘅芜姐姐”，不禁脱口而出道：

“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