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身影与现在重叠,何述目光沉沉看向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的女孩,手里的雕刻刀悄无生息地被他藏在了身后。
中年男闻声朝门口看了一眼,不由嗤笑,“没想到啊,何述,你还有这么漂亮的朋友?”
他不觉得面前的女娃娃有什么威胁,不过是长得漂亮些,即便拿个棍子也不过像一只要挠人的小猫,毫无威慑力。
“给不给钱?不给我弄死你!”
丝毫不顾忌有人在场,中年男手下力道加重,压得何述脖颈青筋暴起,呼吸艰难。
江柚清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挥棍砸到男人后腰。中年男吃痛起身,想要抓住江柚清,结果被江柚清反脚一踢,踹倒在茶几边。
一下子喘过气的何述垂着眼,半窝在角落里剧烈咳嗽。江柚清蹲在何述身前,检查他额头上的伤口。伤口很长,几乎要截断眉尾。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乖,任由别人欺负也不还手。江柚清眉头紧皱,后悔当初走的太急没有教给何述一些自保的方式。
同样,她也想不明白何述的继父当初不是因重大盗窃罪进了监狱,刑期没过他为什么能提前放出来?
“别给老子上演朋友情深的戏码,不给钱就去死。”中年男嘶吼一声,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就朝江柚清刺去。
江柚清还没来得及回头,视线一转,身位变换,何述死死护在了她身前。
刀子错位,蹭过何述手臂,划下一道血色长痕,血珠不断从伤口处涌出。
脸上,手上全是血,何述却像一个感受不到疼痛的破布娃娃,没发出一点声音。
沉默,还是沉默。
江柚清目光越过何述直直看向醉酒男人,满腔怒火。
她把棍子塞进何述手里起身,一个利落飞踢将男人手上的水果刀踢飞,接着勾拳狠狠砸在男人脸上。
中年男被打的吐了一口血沫,他直起身,眼里淬着火,“狗娘养的,你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拳头夹着风朝江柚清袭来,江柚清弯腰躲避,右脚旋起,一记横踢,直接扫在男人膝窝。中年男步伐不稳,踉跄两步,江柚清趁机拧腰借势,左脚脚背狠狠砸在男人胸口。
“砰”的一声,男人应声倒地。他捂着胸口还想挣扎起身,江柚清迅速上前,膝盖一弯,用力抵在男人后背,大力将他的左臂翻折,摁压地上。
当年教她的跆拳道老师就说过,只要量级差异不是巨大,很少有人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这几年她还学了拳击。
男人见打不过眼前的女娃娃,将怨气全撒在角落的何述身上,朝他乱吼,“你他娘的,我就不信这女娃娃能一直护着你,只要她离开,你看我弄不弄死你。”
见他毫无悔过之意,江柚清膝盖狠狠一压,男人一阵哀嚎。她靠近男人耳边,冷声道:“大叔,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一直保护他?”
何述猛然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柚清,反复咀嚼她的话。片刻后,他低下头,嘴角噙起一抹极淡的笑。
“你是不是也想要他,只要你放开我,我就把他给你,我只是想要点钱,拿完钱就走。”男人躬起身,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这几个月他从没见过这怪胎周围有哪个能帮他出气的朋友,唯一一个还在外地,明天才能回来。这个女人突然蹦出来就说是他朋友,鬼才信,八成也是相中了何述这张脸。
江柚清觉得恶心,有一种人从骨子里就烂透了。她的拳头止不住地落下,又快又狠。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真的知错了。”
中年男全身上下疼得要死,他是真没想到这女娃娃会这么狠,再打下去自己半条命怕是要交代这了。这小子从哪儿找的这么厉害的人,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呵。”
江柚清冷哼一声。她记得当年二叔也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朝二婶父母保证,结果呢?自从奶奶死后,唯一对她好的二婶被他打成植物人,没挨过去年的冬天。
这种人本性难移,只要这次没让他怕,下一次绝对会趁自己不在卷土重来。既然他不怕,那就打到他怕。
中年男的脸与二叔的脸重合,江柚清的拳头再次落下。就在她打红了眼时,一股力突然钳制住了她的胳膊。
江柚清微怔,顺着力气偏头,何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理智骤然回笼,江柚清卸了力。她轻轻扯回被何述拽着的胳膊,朝他点头示意她有分寸。何述松开手,安静地站在一旁。
“以后还找不找何述的事?”江柚清站起身,拿过何述手里的棍子抵在男人脑门。
“不找了,不找了。”中年男头摇的像拨浪鼓。
“好,记住你的话。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欺负何述,陈峰,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自己名字,中年男背脊一凉,酒意顿时清醒大半,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闹事的人走了,屋里到处都是翻找的痕迹,凑不出的一个干净地方。
屋子可以回头再收拾,何述的伤不能等。不及时处理可能会感染,必须马上去医院。
江柚清扔掉手里的棍子,边走边说:“我的车在下面,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你先拿一下身份证,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对了还有秦唯安让我给你送的狗还在外面,我先把它抱进来。”
“我可以一起去抱它吗?”何述一把抓住江柚清的手腕,声音里含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到门口也就七八步的距离,江柚清搞不懂这有什么好一起去的,他们分工还能早点去医院。可当何述那双狗狗眼直勾勾看她时,江柚清说不出拒绝的话,由他去了。
门口的小狗整个身体蜷缩在地上,看着委实可怜。江柚清伸手想要抱它,小狗有些胆怯地缩了下脖子。
“怎么不让抱了?”江柚清疑惑。
何述俯身将蹲在地上的江柚清虚拢在身前,用指尖点了点她手指关节处的血,声音压得很低,“它可能怕血腥味。”
温热呼吸喷洒在江柚清耳侧,她身体一颤,扭头看他。何述早已起身,一脸平静。
江柚清感觉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时间不等人,她没多想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小狗的头,轻声唤它。
小狗探头仔细嗅了嗅江柚清的手,试探着将爪子搭在了她的手上。
“欸,真乖。”江柚清眉眼一弯,将狗搂到怀里进屋。
何述默默拿起一旁的狗粮,唇瓣轻轻蹭了下刚才触碰到江柚清的指尖。
*
挂号,缝针,拿药。
车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才不过刚过九点。
与冠有不夜城之称的莲城相比,长坪显然太过萧索了一些。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路两旁的店铺也大多都已经关门。
在长坪,时间是慢的,生活是慢的,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慢速键。
十字路口过红绿灯,一分钟的等待时间,江柚清终于得空能从后视镜仔细观察坐在副驾驶的何述。
从未被刘海遮挡的额头一路滑至那双正在抚摸小狗的手上,八年未见,何述本就惹眼的长相更加出众,早已是站在人群里不能忽视的存在。
只不过江柚清是手控,比起何述优越的五官,她真的很喜欢何述的这双手。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十指指腹泛着薄茧,手背上的淡青血管半隐在阴影里。抚摸小狗的时候,右手手腕内侧露出一颗红痣,平添一抹性感。
红灯变绿,江柚清视线收回,车辆加速前进。
五分钟后,何述家楼下。
“要记住医生说的话,伤口不要沾水,药膏也要按时抹,知道吗?”
何述点点头。
“狗狗,姐姐要走啦。”江柚清弯腰呼噜呼噜小狗下巴,手指一转又揉乱了它圆圆的小脑袋,“好好陪你的主人吧。”
说罢,她抬头又看向何述,“我走啦,你好好照顾自己。”
小区年久失修,几年前安装的老式路灯只泛着微弱的黄光。
何述抱着狗,拎着药站在门口,如同一座沉默的钟,江柚清感觉有一种巨大的孤寂正缓缓吞噬他。
想起今天的事,拉起的车门又被轻轻合住。她疾步走到何述前面,开始叮嘱。
“刚才在医院,我的联系方式存在你手机上了。我会在长坪待上一段时间,有事你联系我。陈峰那家伙只会欺软怕硬,你要强硬点,不能由着他欺负,要会反击,改明我教你几招,你再报个班……”
“江柚清。”
“什么?”江柚清滔滔不绝的嘱咐戛然而止,她太过专注于把想说的话一次性全说给何述,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述真诚坦荡地看着呆呆愣在原地的女孩,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江柚清,这些年我很想你,很开心你能回来。”
江柚清愣住。
夏风习习,掠过一方寂静,蝉声四起。
晚上10点,江柚清到家。
家里陈设还跟以前一样,她扯掉盖住的遮尘布,简单清扫了一遍,才勉强像个家样。
从行李箱里掏出安眠药,江柚清混着矿泉水咽下才躺到床上。
“叮!”
【唯念你安】:到家了吗?
【爱吃甜柚】:刚到。
【唯念你安】:怎么样,还顺利吗?
江柚清瞥了眼缠了好几层纱布的手,毫不心虚地撒谎。
【爱吃甜柚】:顺利,狗已送出。
【唯念你安】:谢啦柚子,这下可以和我妈交差了。你这几年都没怎么休息,正好这次趁回长坪你好好休息,其他什么都别管。
【唯念你安】:等你从长坪回来,我带你去蓝码。开心小狗.jpg
江柚清把手机放到一边,用手臂遮住眼。
脑海里不断回响起何述那句最直白的思念,她突然不知道这八年因为母亲的原因刻意不与长坪的一切有联系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
重新恢复原样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何述站在阳台上借着月光来回打量着自己的手。
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不由自主时刻关注着江柚清的一举一动,自然也能感受到她在带自己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对这双手的注视。
何述不认为他的这双手有什么突出之处,但江柚清好像很喜欢,从小到大好像都很喜欢。
对他来说江柚清的喜欢是件奢侈品,有一件就足以。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River】:人已经见到,你的秘密我会继续替你隐瞒。
手机“腾腾腾”弹出很多消息,何述将手机随便扔到一旁,迎着夜风眺望万家灯火。
一夜无梦。
江柚清只觉得浑身爽利,有点想赖床。
迷迷糊糊中,一股好闻的柚子味传来,她往源头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睡饱了。江柚清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满意的——狗叫。
狗叫?
狗叫??
狗叫???
江柚清瞬间睁眼,还没等她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与正往狗盆里倒狗粮的何述大眼对小眼。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