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
胖乎乎显富态的范掌柜正在打盹,正做美梦呢。硬要说发了家的富家翁还能像他创业时那样努力奋斗,那也是不现实的。说他会像那些高不成,低不就,将就又将就的人一样麻木,那也是不现实的。他现在只有枯燥又乏味的有钱人的生活。要是在他没发家前……好吧,没发家前实施统一宵禁,也很难说他会不会熬大夜挣这点苦命钱。毕竟,人是要睡觉的嘛。
不过,也是奇怪了。以前做梦,梦到数钱,那都不愿意醒。现在梦到数钱,简直提不起劲。但今天晚上,范掌柜又梦到数钱,他还真数了起来。
“五、六、七、八……”
还挺来劲。
一贯贯的铜钱被吊起来,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香风吹得铜钱碰铜钱。“铃铃”作响,声如海水奔腾。确乎是“铜钱海”,一眼望不到头。
忽地,天上雪花似的飘下一个人头大小的金元宝,又地飘下一个大小差不多的银元宝。地上的范掌柜,一手一个,抱不过来。
笑嘻嘻的,乐得他数数都数不出来了。
雷响了一声似的,梦里的范掌柜分不清是什么声音。“元宝雨”还下大了,“咚”的一声,原本温柔落下的元宝便陨石似的从天上直直落下。范掌柜抱着怀里的两块大钱,被砸得四处乱窜。
元宝可不像水似的,落地上还能悄悄地溜走。它们直接摞了起来,一个压一个,金山越堆越高。范掌柜觉得自己并没有扔掉怀里的金、银元宝。但回过神时,他已经两手空空,莫名其妙开始在“元宝雨”中爬起了金山。
也不回头看,也不找出路,也不顾会被元宝砸。愣爬。“钱雨”砸得范掌柜,脸色扭曲,不停缩脖。
梦外的范掌柜躺在躺椅上直抽抽,脸色说不上来的难看,就像被谁给打了一样。
范掌柜继续做梦,还在爬山呢。那些要砸他头顶的元宝,都被他一手一个地接住,他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儿。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梦里梦到这么多的钱。
他每接住一个都小心翼翼地把元宝放地上。他越爬越慢。直到他突然发现脚下安稳的“地面”开始动了起来,范掌柜四处看看,看到了山顶上一个相当巨大的金元宝。
什么都不顾了,范掌柜竟是一个“运动健将”,肥大的身躯丝毫不影响他以跨栏的姿势在“金钱流”上狂奔。
看见超大的元宝也向他靠拢,他就更兴奋。
“啊!”
果然出意外了。在够到那块元宝之前,范掌柜就被天上落下来动物元宝砸倒了。大元宝滑了下来,直接给他压得头疼。
可不头疼吗?躺椅子上做个梦还爱乱动,不就从椅子上摔下来吗?
范掌柜迷糊地起身,又听见了翘脚庭里的动静。顿了顿,揉了揉头,又稳了一下神:“谁?!”
范掌柜从里面的房间里迈门出来。看清来人,范掌柜直接被门槛绊了一跤。骨碌着在地上滚了几圈,直接滚出去两米来远。
柜台上的小二刚想扇萧琮玉的巴掌,就注意到范掌柜从里屋滚了出来。全屋的人都给范掌柜行了“注目礼”。
小二赶紧去搀他:“爷!您怎地了?”
“滚滚滚滚!”
范掌柜不顾帮手,自己站了起来,几步路走到萧琮玉身前。满脸堆笑,胸前搓着俩手,极其殷勤招呼萧琮玉。
“哟!大人来翘脚庭真是给小人赏光!”他转头冷着脸直接招呼那个在萧琮玉面前找牌面的小二,“去!你去给这位贵客上一壶好茶来!不够好,不够香,我直接让你这个月白干!真是的,一点都不懂事!还要我来,怎么招呼客人,我没教过你吗?”
范掌柜一句话没问呢,继续献殷勤:“他是新来的,您多担待。要不,小人请大人吃一顿便饭?”
嘚嘚嘚的,还没完没了了。
“来人!把院儿里的那只老甲鱼炖了!快去!快快快!动起来!动起来!把放工的人都叫回来!睡觉的也都叫起来!快去快去!”
范掌柜热情地招呼着萧琮玉,又开始张罗着大办宴席。
“打住!”萧琮玉叫住了范掌柜,又把一脸懵,刚想去上茶的小二给叫了回来,“等等你先回来!”
“让你回来!”范掌柜帮腔,又一把把小二逮了回来。
萧琮玉转脸问范掌柜:“你给他介绍介绍我是谁?”
“这个……”范掌柜开始为难。
萧琮玉抿了抿嘴,摇了摇头,建议道:“实话实说嘛……”
可不敢说啊。这个建议能杀范掌柜的头。范掌柜被吓得冷汗直流。
萧琮玉无奈又有点骄傲地笑了笑,叉腰仰头闭着眼睛等着范掌柜吹乎自己。他这时要是直接说她是当朝女帝萧琮玉,其实也是没有关系的。
不过等萧琮玉从跟妲己的事情中反应过来后,她就有理由砍范掌柜的头了。只不过这时说实话,也是没有关系的。
她反而更想让范掌柜替自己宣布“她就是女帝”的这件事的。
“这位……这位……她是青龙山的养牛户,丰获三年的女秀才,替乡里乡亲做主出主意的智多星,识字又能写状纸、还能打官司的文化人,是比县衙老爷更受人尊敬的判官,众人都称‘能人’的青龙山周围有名的能人——萧荷己。大司农下培育新作物的肱骨之人,你不认识她?”
“嗯……其实也对。”
不是萧琮玉想听的,但大差不差嘛。
“我说得对吧!哈哈……”范掌柜一脑门子冷汗,他长舒一口气。
“好了,今天不喝茶,也不吃你的老甲鱼,更不用你请客。去把我存这的酒取出来。花生、牛肉、驴肉,再烤只鸭子,炒俩热茶,一盘素菜,再做个汤。”
“好好,我马上去做。”范掌柜奔后厨就想走。
“回来!也不用你亲自去做了,不麻烦了……我突然又想讲点排场,就是给每桌一模一样都给我全上一份,今天我想请客呢。麻烦吗?”
“不麻烦,不麻烦。您只要有要求,我们就一定办得到。”
翘脚庭里上演了这一幕,气氛有点尬住了。
不一会儿,萧琮玉的酒,每桌都给上了三坛。
小二上酒的时候都愣了。“醉神仙”这……这……她喝得起这个啊?而且女的喝酒……女的为啥深夜跑这里来喝酒啊?喝就喝了,为啥喝这么烈,又这么贵的酒啊!还是她存这里的……扯不扯啊?
萧琮玉开坛饮酒,一口下肚。一手撑桌,一手撑着坛子,站了起来:“各位!我讲几句!小女子不才!今儿个……今儿个……”
萧琮玉嘴里窜出一口气,想憋住,又想咽下去。来回硬是拉扯了一会儿,酒劲立马就上脸了:“……我请各位喝酒,喝酒……喝好酒!有一事相托……”
一众酒客议论纷纷,上的“醉神仙”他们根本听都没听过。不过这确实是好酒无疑,闻都闻得出来,其中就张国焘搭茬:“’有事相托’?那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不敢喝。要是‘托我们付钱’那我可就走了呀!哈哈哈!”
毛润生他们没见过萧琮玉,朝圣日当天他们在准备跟萧琮玉问政的事情,而且还在后面排队。不待在现场,还没见面的那种排队。谁知道还没轮到他们呢,事情就黄了。不然现在的这个时候,都还会有这三个人知道萧琮玉是谁。
萧琮玉没怎么喝就开始醉,边说边比划:“这位说得好!都这么说了,我还是要托大家一个事!那就是,喝开心,喝高兴。大家今天敞开了喝,大家拿我当一乐子就行,我拿大家也当乐子。大家一起……开心开心……今天大家的花费,我全买!大家玩得开心!”
同桌的秋景搭话了:“为何姑娘要做其他人的乐子,还要替我们全部的人买账呢?”
“好问题!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酒量万人莫敌,因此我只能遍巡高手。若是我赢,那就有了乐子。若是我输,那便成了乐子。闲着没事,至少也得有个爱好追求是不是?更何况今天我还高兴……”
萧琮玉说不下去了,编的瞎话儿这是,至少她并不开心。她便对众人说:“大家若是没什么兴趣陪小女子喝酒,或是怕了我的,尽数可以去找范掌柜折现。不论大家是站着喝,坐着喝,还是躺着喝,亦或是带回家去喝,还是拿回去泡脚。都可以!只要大家高兴就行。高兴就行啊!”
听这一番话,场内的气氛顿时就被萧琮玉点燃。压抑的生活中还遇见这么一个冤大头来给他们当乐子,莫名其妙被请了一顿吃食,还有比这更好的日子吗?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花生、牛肉、驴肉,整只烤鸭,一盘炒虾仁,一盘炒鹿茸,一个汤是炖的灵芝。很难说是不是在浪费东西,鹿茸有用炒的吗?我也不清楚,我也不敢问。
翘脚庭里的饭菜第一次提了这么大的一个档次。先不说牛肉、驴肉,在每头牛、每只驴都上户口的时代,一时间能拿出如此数量的稀罕物。花生,女帝治下才引入国内。这还把鹿茸用炒的,灵芝用炖的。好不好吃另两说,但感觉太赶了点吧……
毛润生也在吃酒,但他冷眼看待着这些正发生的事情。忽地觉得这位主动成了乐子的女人,竟有那么一点令人敬畏的气场。就有那么一种独特的感觉。他觉得这位范掌柜的贵客可不仅仅只是青龙山的一个秀才而已。
毛润生转头对秋景说:“丰获元年到如今丰获九年,女子虽被允许参加科考,可就像是做了一件无用的事情一般。把嘴给缝上,再随便给身上开一个口子当嘴一样。女秀才比三条腿的蟾蜍还难找。我虽有听过有这么一个叫萧荷己的人,但现在的她嘛……”
秋景回话:“润生哥又说胡话了。远在女帝当政前,也未曾禁止过女子参与科考。只是读书的人尽可以去全心全意读书,再在这些人自以为的闲散时间——其实是大把大把的闲散时间——里去追寻生活的意义。书没怎么念,玩也感觉没玩够,脑袋里还胡思乱想的。
“而这样的人,是需要培养,也是需要供养的。这些人并不会参与工作,也不会产出任何可以吃,可以去深度解读的食粮。无论是现实可以吃的,还是抽象点的精神食粮。这类人是真正的脱产者,我敢说这类人是远比我们现在的皇帝还好玩的。至少我们功勋卓著,开疆拓土的女帝,还真正地做着点事呢。”
……
萧琮玉游走在各个桌子之间,和一众糙汉斗酒。果不出所料,没人拼得过她。
“倒……倒……倒……倒!嘿嘿!倒了哇!我说得没错吧!”萧琮玉红着脸,举起坛子再灌一口,“睡桌子上了吧!哈哈哈哈!还有谁?!”
从军营里练出来的酒量,让我们的女帝在这场酒局里所向披靡。
张国焘看着出尽风头的萧琮玉,也提了一个酒坛,走到萧琮玉身边:“来!让我来会会你!说怎么玩?”
“咱……”萧琮玉又闷下去一口酒气,似乎醉得厉害,摇摇晃晃,一只手直比划,她在装弱呢,“……咱玩骰子!各摇各的,咱谁小谁喝!你看成不成?”
萧琮玉甩着头,她感觉不止是头发,连魂儿都飞出去了,她向四周大喊:“还有谁陪我一起来打一下?”
看她这么猛,没人敢应她。
她继续喊:“范安真(范掌柜)!先拿俩骰子来!”
“你叫他本名……”张国焘以为萧琮玉叫不动他,人大小算是一个当地有名的财主,御厨从他这里出的,女帝题的牌匾。平时乐善好施,口碑也还不错。谁不得高看他两眼吗?这么有面儿的一个人,会听她的?
“来了!姑奶奶,您玩好!”范掌柜衣服上都是汗,捧俩色盅就出来了。
张国焘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就这么有面儿的一个人,竟被眼前的女子呼来喝去的。
“额……你在说什么?”萧琮玉转头问他。
“没……没什么……谁小谁喝对吧?”
“对!”
张国焘拿起一个,检查了一下东西,又觉得玩得开心,索性说起了大话:“我看你已经醉糊涂了,不糊涂的话那也快了。要是你醉晕了,趴我身上的话怎么办?”
萧琮玉前倾着身子,动作相当大,幅度相当夸张地大笑:“放心,你比我先倒,你放心!到时候我若是真倒你怀里了,借你一胆子,你也不敢拿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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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