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深 第39章 第 39 章

从身处风光秀丽的林野，再到眼前寒气逼人，雪片扑面的孤高之山，众人不禁体验了一把急速入冬的感觉。这里不似外界普通的雪山，每一片雪花每道风仿佛都蕴含着透骨的冷意，哪怕修士体质早已寒暑不侵，也在这样的温度下冻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郝媚媚抱住胸，重重地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目光自一览无遗的洁白雪峰上来回扫着：“胡姐姐，这朝真宫到底在哪儿呀？”

胡蝶妩媚一笑，翻手凝出一只惟妙惟肖的紫蝶，被她轻轻推出指尖，往前方的空旷飞去。紫色的蝴蝶不受寒风影响，它飞得既稳又快，直至突然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然后化作灵力在众人眼前逸散。

风裹挟着雪花朝结界扑去，却被拦在这层薄薄的近乎透明的屏障之外。

结界出现后，郝媚媚的眼睛也睁大了一圈，她的语气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我们要怎么进去？”

望着结界上面微微荡起的波纹，胡蝶压了压嘴角，像是在平复某种激越的心情：“我知道，你们随我来。”

她身影一闪，消失得很快，剩下几人紧缀红点后方。

这里的冰冷好像能侵蚀人的心脏血源。

苏窈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此刻手指和双脚冻得有些发僵，即使运转着体内所有灵力，她还是有种力不能支的感觉。

必须得尽快离开此处。

胡蝶终于在雪峰的另一侧停了下来，她看向众人，面上消去了平时那种妩媚勾人的笑意，变得格外沉静：“入口可以设在这里。”

丁虹儿撇撇嘴，不耐烦地催促道：“那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些打开。”

她幽幽瞥了她一眼，才柔声道：“你们真的决定要随我一同进去？进了这道结界，可就不能反悔了哦。”

“你将我们太玄山门人看作什么了？答应好的事情我们岂会出尔反尔！”丁虹儿不满地瞪着她，“你该不会想耍我们，不带我们进去了吧？”

“丁道友误会了，奴家怎敢戏耍各位呢。既如此，奴家便动手了。”

胡蝶面朝结界，再一次凝出紫蝶。这一回的蝴蝶是上次的几十倍之多，众人看得出来，凝结如此多的蝴蝶对她来说颇为不易，俱都保持沉默，没有打扰。

灵动的紫蝶争相飞向结界，翅膀接触结界的一瞬间，便变作流光融入界中不见。随着化光的蝴蝶越来越多，众人肉眼可见地发现面前那处结界壁淡了许多，当它彻底失去波动时，胡蝶眼神微亮，率先一步掠进结界。

苏窈抓紧郝媚媚的手腕，也跟着掠了进去。

界内宛如另一重天地。

刺骨的冰雪霎时退去，惨白的天光从头顶落下来，照得人眼前晕眩，温度一下子跳回了他们可以适应的程度。他们进来后便站在一段石阶上，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唯有脚下长长的白玉阶自高处斜斜挂落，通至未知的顶端。

令狐玦不动声色地观察一圈，嘴角抿起一丝浅淡笑意：“胡道友的手段果真厉害，竟真能将我们带进来，不知这种破除结界的法术你是从何处习来的？”

“不传之秘，不可外漏，令狐公子就别为难奴家了。”她说罢，柔媚的眼波尚未从他那儿撤回，便感受到旁边有道刀子般的视线直往她身上扎。

她目不斜视，却笑得愈发得意。

苏窈看在眼中，一言未发。她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白玉阶，秀眉微蹙：“此地看上去颇为怪异。”

“怪不怪，上去瞧瞧就清楚了。”胡蝶又先动一步。

苏窈正欲抬脚跟上，不防身后之人迈过两阶，将长靴占在她本要踩上的位置，挡了她一挡。

令狐玦向她递来一个夹杂着些许挑衅的眼神，俊容生动，上挑的眼尾衬得他甚为恣意。

“……”此人有病，她极其确定。

修士脚力非常，长阶虽长，却也花费不了他们太多时候，很快就登至顶端。

率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间宽阔而气势威严的大殿。殿身通黑，并无多余的色彩，一眼看去，仿佛弥漫着无边的噬人孤寂，唯有上方的匾额书写着“朝真宫”三字表出它的身份。

“这就是朝真宫？”江芷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更多的房屋，可以确定的是，朝真宫的范围便只有身前这间正殿以及两侧的配殿。

两边配殿大门紧闭，正殿的殿门却不知何时悄然洞开，惨淡的天光照出殿内模糊的昏影，更深处便是阒黑一片，修士目力亦不能及。

为防万一，众人先放法宝入殿试探，待一切如常，才跨进正殿。

数支烛火幽幽燃起，造型独特的灯台宛如夜中伸展的鬼影，阴冷地贴在殿壁之上，静静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虽然火光驱散了黑暗与些许冷寂，但，众人心中的不适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在看清一物后愈发加重了。

摆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副石棺。

只是单纯一副石棺不可怕，若里面藏着什么邪异的东西，就不得不令人顾忌了。

令狐玦第一时间放出灵识，接近石棺。过了片刻，他启声道：“棺中，什么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好端端地为何要在这里放上一具空的棺椁？如果这是大能给自己准备的，那他人又去了哪里？

外棺上雕刻着一些古老的图案，虽然少见，但却没什么特别之处。

“你们快看，上面悬着一幅画！”郝媚媚害怕这殿中森冷的氛围，可为了看清画中的内容，不得不擦着光滑的地砖朝前挪了几步，“咦，那是什么，一只狗吗？”

她的尾音刚落，几人忽然感觉身周传来一股不可抗衡的巨大吸力，将他们带往画的方向。意外发生得太过迅速，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都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给吸进了画中。

落进画卷之前，苏窈隐约看见那只画上的白犬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葡萄似的黑眼珠十分不满地盯着他们。

画是活的？

念头一闪而过，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她被甩在了冰凉的地道上。和她被丢在一处的，还有顾燕生。

“苏姑娘，你没事吧？”他走过来扶了她一把。

她摇摇头，抬起眼打量这个颜色灰暗，略显压抑的地道：“这是画中的世界？其他人又被传送到哪里了？”

她翻出寻人萤，想用它确认一下郝媚媚等人的位置，却见小虫趴在她掌上毫无反应，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此处的诡异限制了寻人萤的能力。

顾燕生走了一圈回来，俊眉微微蹙着：“这里，像是一处墓道。”

他们在陵墓中？朝真宫和此地又有什么关系？

二人循着阴凉的墓道继续往前走，未行多久，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偌大的墓室闯入视线，不夜珠散发出柔和的清辉，为他们照出内里的景象。

这间墓室极为开阔，纵是在里面御剑飞行一遍也毫无问题。两侧雕刻楼阁重宇，红柱彩瓦，仙鹤灵兽伫立其中，栩栩如生，色泽鲜亮，仿佛才画上不多时一般。这里的精美程度不输人间，可毕竟是给死去的人待的地方，即使再好看，也不会有活人想住在此处。

目下的问题是，既是陵墓墓室，为何里面却空无一物？

墓室后方还有一扇通往别处的石门，他们若想弄清楚此间的来龙去脉，除了走进去别无选择。

苏窈早已化出灵剑握在手中，顾燕生跟在她身边，也祭出了法器。门后的通道幽深寂然，他们走了许久也走不到尽头，空荡荡的墓道里只回响着二人的脚步声，似乎能传出很远很远。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苏窈突然驻足，偏头询问顾燕生。

通道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虽然于修士无碍，但行得久了难免感觉抑闷。就在她略生烦躁的时候，恍惚间像是听到了有人在呼救。

顾燕生点头：“不是你的错觉。”

她不着急动，先给自己与顾燕生施了一道清心咒，让灵台重归清明：“此地气息驳杂，清浊相交，灵气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我亦有受到影响。接下来我们要小心一些，这种不纯净的地方，最易诞生邪怪之物。”

这里的气息对于顾燕生来说再熟悉不过，他失控时，那个藏在他身体内的东西便会趁机钻出来，啃噬他的人性，将他变得比此地还要狞恶千万倍。是以，听到她的提醒，他只是轻应一声，心中却在思索胡蝶带他们进来的用意。

二人加快步伐，奔向不知在何处的出口。

终于，深邃的墓道已至尽头，一轮微光布在通道最前方。

在出去之前，顾燕生忽沉声道：“若是后面遇上胡蝶，记得离她远一点。”

明白他的担心，苏窈点了下头，同他一起掠入微光。

从暗到明，光线的转换就在他们跃出出口的刹那，苏窈眨了眨眼睛，很快适应了外面的亮度。严格来说，外面也并不算特别明亮，这里就像每月十六的月圆夜，柔辉泻地，却又额外蒙了一层阴翳，虽无月盘高悬，上面却能散发如月般的清芒。

回首身后，他们竟是从一道月洞门中出来的。

苏窈的目光自围墙上撤回，慢慢步下台阶，穿过两旁浓密的树影时，那人的呼救声清晰地传入他们耳朵。

这一次听得再清楚不过，声音的位置就在前面不远处，而且还是他们认识的人。

苏窈与顾燕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到了迟疑：救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