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水队反常的喧嚣起来,段勍和段廉悍心头齐齐一跳,陡然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段钏与段婒不在,止水队听段清浅的。段清浅将收到的信纸递给段廉悍,一语不发。
段廉悍指尖忽然颤抖,段清浅的表情,似乎已经说明一切。
打开信纸,纸上的文字印证了他最不愿相信的猜测。
一瞬间,天旋地转,一个个文字化作跳动的图形,变得模糊不清,它们一笔一划扎进段廉悍的脑子里,让思绪无法回拢,甚至丧失思考能力。
茫然,是的,茫然,继而是空旷,仿佛孤身立于天地间,这一刹那,只剩他一人。
当纸上的文字再次复原,段廉悍的心在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身体变得冰冷麻木,他感受到了死亡。
活着,和死了,好像也没差别。
谁都没有说话,段廉悍攥住那张纸,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段勍站在原地沉默良久,一动不动,死死扣住手心的三枚古钱,古钱的又厚又钝的边缘,嵌进段勍的手心,渗出丝丝血迹。
他同样没有说话,一语不发,脸色灰白,踱步而去。
不知为何,段清浅从段勍的脚步中,看出一点年迈之人步履蹒跚之感。
是错觉吗?
随着段廉悍和段勍离开,止水队压不住声音,彻底闹起来。
“段钏居然死了!究竟怎么回事?!谁杀了他!”
“易今、公仪皓,每个都有份!”
“此仇不报,我段氏一族颜面何存!我止水队颜面何在!易今!公仪皓!一个都不能放过!”
“不过一个易今,死了我多少段氏族人?她到底何方神圣?”
“连段钏都死了,我们还要继续追杀易今吗?”
“族长究竟有何打算,为何不能告知我们?莫非就让我段氏的子弟一个接一个送死不成?”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若不杀光三山四水寨的贼人,此后天下,还有谁会畏惧段氏的威仪?段钏死了不打紧,要紧的,是我段氏的脸面!三山四水寨,一个都不能留!我们要让天下看到,得罪段氏的代价!”
“公仪皓,区区一个皇子,也敢谋害我止水队的队长,他算是个什么玩意儿?将来封王出城的废子,也敢爬到我们头上来了。”
“杀段钏的人,你们都要杀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穿插进来,顺着声音望去,看见段三神抱剑靠在角落里,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和木板的棕色融为一体。
段三神在止水队很少言语,很多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哑巴。独来独往,孤僻不合群。
很快,有人回答了他的话,肯定道,“当然!所有参与杀死段钏之人,一个不留!”
段三神抱剑的姿势不变,嗤笑一声,“那段婒呢?你也杀了段婒吗?段婒和段钏一起出门,她武功还不如段钏,怎死的不是她?”
“那自然……”
段三神不咸不淡的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该不会真以为咱们段家的大小姐端庄娴雅吧?比起易今和公仪皓,我倒是更相信,段婒杀了段钏。你们要杀了段婒吗?”
一时间,无人再开口。
止水队里没有傻子。
段歇云死了,段钏死了,段清浅不成气候,止水队,将会有段婒掌控。遑论,段钏与大小姐有仇。
她有杀死段钏的理由。
杀死段钏,止水队是她的,族长和廉叔手下的一切,都将由她继承。最关键的,是她的隐阁,从此,或可纵横天下。
他们想不通,段氏怎突然陷落到如今的处境?掌权者死的死,疯的疯,他们好像在眼睁睁看着一个庞然大物的衰败,可怕的是,他们也是庞然大物中的一份子。
他们试图挽回,可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朝着另一个不好的结局奔去。
他们打开的厄运的锁,从此,再不得上天眷顾。
一次次推衍,一次次空白,段勍看着手心的三枚古钱,血肉将古钱深嵌,不由苦笑。
他什么都算不出来了。
日升日落,这一夜,谁都没有睡觉,他们在等待既定而未定的结局。
段廉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没见,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悲伤是一种很浓厚的情绪,它无法被宣泄出去,只能一点点往回藏。藏住一点,暂时看不见,再藏住一点。等到藏的差不多了,好像又可以继续活下去,打开那个阴暗的角落一看,藏起来的悲伤,再次疯狂涌现,几乎令人窒息。
这一夜于段廉悍而言格外漫长,他似乎等不到天亮,总见那轮清冷的月光挂在枝头,冷冰冰的加重悲伤的氛围。
上天,总是对人格外残忍。老天爷喜欢在人跌入低谷的时候再踩你一脚,希望能把你彻底踩下去,最好一辈子爬不起来。
他不曾流出一滴眼泪。自他懂事后,他就不会流泪。眼泪,不能解决问题,也带不走任何令人感觉惨痛的情绪,它只会暴露出软弱,让人觉得可笑。
所以他不会流泪。
丧子之痛,他可以接受的。
他可以接受吗?
他大抵是能接受的。
混沌的大脑随着太阳出现第一缕金光,也渐渐随着世界一起变得清亮。
他走出去,走向段勍。
“继续往前吧,族长。”
“我看不见了,我们还不回头吗?”段勍自嘲的笑笑。一生筹谋,终成一场空。
段廉悍烧了手里的信纸,“我们早已无法回头。失去那么多,谈何回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走到最后,直到我们,也尘埃落定,随风而逝。”
与段氏死一般的沉寂不同,此刻的朝堂上,一触即发。
公仪皓携伍怀信重创段钏与易今,立下大功,由此,惹得太子一党不满。
“殿下早已成年,该尽早前往封地才是。朝堂之事,自有太子殿下与诸位老臣在,三殿下不必太过操心。”
听到这番话,公仪皓只想发笑,反问道,“我不必操心?大人,您是想说我身为皇子,逾矩了吗?”
问话的老臣直直看向公仪皓,“不错!三殿下,无论如何,您做的过分了。”
公仪皓道,“哪里过分?何处过分?是我以身犯险,带兵剿匪过分?还是我杀死虐杀朝臣的段钏过分?是我平定叛乱过分?还是我在你们一个个当缩头乌龟之时,挺身而出过分?老大人,你告诉我,我过分在哪里了?”
老臣涨红了脸,大声提醒,“您只是三皇子!”
公仪皓高声回答他,“是啊,我只是三皇子,我时时刻刻记着我的身份,一刻不忘。”
闻言,老臣似乎松了口气,“既如此,便将兵权交还太子殿下,莫要再做出不合规矩之事了。”
公仪皓讥讽,“交还?如何交还?将兵权交还,难道兄长便会打仗了吗?若是手里有兵就会打仗,岂不天下人人皆可成大将军?既如此,朝廷里留那么多武将作甚,干脆通通赶了出去吧。”
“你!”老臣指着公仪皓,呵斥道,“三殿下,你要造反不成?!”
公仪皓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问太子,“兄长,你可知,西北战乱四起,天下大乱起源税银一案?”
太子眼皮一掀,“如何,你要问责于我?”
“是又如何?”公仪皓沉声道。
太子浑不在意的冷笑,“天下皆是我公仪皇族的,我身为太子,未来更是君王,我从我的天下取供养,你却要问责于我,当真荒唐,尤为可笑。”
太子看着公仪皓的眼睛,声音微微拔高了些,他看出公仪皓打算说话,在开口之前,先对公仪皓说道,“莫非你要对我说些什么搜刮民脂民膏,合该爱护百姓,护佑天下的蠢话?呵,三弟呀,你疯了吗?你出生皇族,天下无人能有比你更高贵的血统,你管那群贱民作甚?不就是造反吗?靖墟王朝被造了多少次的反?谁成功过?他们这等天生下贱之人,成不了气候。反倒是时刻挂念他们的你,跟个疯子似的上蹿下跳,真是好笑。”
“人的命,从出生开始,就是定好的。比如我是太子,而你,是三皇子。非嫡非长,你,只能是藩王。再贤良的藩王,也只是王。唯有我,才是唯一能继承皇位的人。”太子一字一句警告。
公仪皓眼神冰冷的回望,“若我说,我要改一改,你当如何?”
“你果真,要造我的反吗?”太子看他的神情,像在看一个笑话,“满朝文武,谁会支持你?”
公仪皓道,“我不需要文臣支持我,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一直以来,公仪皇族靠段氏和伍氏稳固江山,千百年不变。而今,段氏背叛公仪氏族,而伍家,站在我这边。既然如此,我为何做不得帝王?”
“你!父皇尚在!”太子一脸惊愕。
公仪皓看皇帝的眼神,同样冰冷,“父皇,早就不管事了。既然如此,父皇,不如将您的权力,让渡给我吧。”
群臣大乱。
“陛下太子皆在,岂有造反的道理?”
“伍家乱臣贼子,三殿下,你怎可如此做?!”
“来人!快来人!将三皇子拿下!”
“……”
惊呼声不止,太子一党对三皇子喊打喊杀。其中也有不少臣子,神色不动,冷眼旁观。
公仪皓抬手,缓缓道,“拿下。”
伍家军冲进大殿。
这是一场不见一点血腥的政变。
皇帝和太子早被养成了废物,理事的老臣虽忠心耿耿,却早已年迈。随着兵权在手,公仪皓尤为简单的,掌控了皇城。
承天城没有能瞒得住的消息,三皇子公仪皓软禁皇帝和太子的消息,传遍天下。
他颁布一系列政令,行之有效,靖墟王朝的命数,有了回转的征兆。
易家军内,阮林在和易今讨论公仪皓的事。
阮林道,“伍怀信平乱成功,有勇有谋,如今天下被伍家军收拾的,有了几分模样。”
易今坐在石头上,嘴巴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朝廷可算是打起来了。这天下,打的不可开交,要是公仪家还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那也太荒谬了些。且再看看吧。要是有好日子过,谁还想成天见的打打杀杀。”
阮林不置可否。
隐约间,话里话外,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低头,乍见一团白色,惊愕道,“易今,你的头发!”
易今抬头,“我的头发怎么了?”
阮林的心狂跳不已,“你的头发,有一块变白了。”
易今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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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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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