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因跟着牧蘅坐上了牧家的车,两个人并排坐在了后座。
牧蘅的秘书在前面开着车,她是一个看起来很有头脑的年轻人,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江连因却总觉得刚才她冲着秋弈翻了个白眼。
江连因暗自思考着万一是他看错了呢,毕竟人家可能只是单纯的眼睛不太舒服。
牧蘅却只口不提她要说的事,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大堆。
从小时候几人青梅竹马长大又扯到家族间的合作。
江连因陪着她打着太极,两人话里有话的扯了半天。
说到了半途,还是江连因先忍不住了。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那些建筑草木全变成了过客,心想着牧蘅这样活着未免太累。
方方面面考虑着家族,所有决定都要深思熟虑之后才能做出判断,可能这就是她的追求,不过江连因可理解不了,他是一个远比牧蘅自私的人,是绝对自我的人。
“你利用了秋弈。”
“那又如何?”牧蘅微微一笑,抬手轻抚胸前散落的头发,冷声道:“是他心甘情愿的。”
“他未必不知道。”江连因盯着她说,眼中的情绪很复杂。
牧蘅却说:“连因你可别把他看得那么蠢。”
江连因倒是有几分愕然了,合着这两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牧蘅利用的光明正大,秋弈也心知肚明。
“他啊,其实比我聪明。只是一个人太重感情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牧蘅最终感叹地说了一句。
“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答案,至少得要我看到你的实力之后才行。”牧蘅看上去有几分疲惫。
江连因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牧蘅是一个聪明人,她会知道怎么选的。
牧蘅还是有点不死心,“你真的非要这样吗?”这样甚至有点恳求的神情他从前从没在牧蘅的脸上看到过。
但是,江连因沉默了许久,只能说:“对不起。”
他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说错了话。”牧蘅现在的神情和小时候那个大姐姐没什么区别,很温柔地看着江连因,她总是会保护所有弱小的人。
但是,这人的范围里并不包含普通人。在贵族的眼里,人与人之间显然有壁。牧蘅已经算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最正常的人了。
江连因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想法随心所欲地活着。
他做的事也并非是为了下城区的人,也不需要给他披一层英雄的皮,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议会院到了。
这里位于上城区的权利中心,除了六大家族的家主外其他人没有收到邀请不得入内。
江连因先下了车,随后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绅士的接牧蘅下车。
这也并非是他故意伪装,而是从小的教养使然。
议会院装修的非常有情调,高耸的尖塔缠绕着玫瑰花藤,在空隙中精美的浮雕画显现,小路都是鹅卵石铺就的。
江连因坐在圆桌上,想着等会要听臭老头说话就一阵头疼。
六大家族分别是琼斯、牧、罗、江、楚、秋这六家。
这几大家族是一整个共同体,互为盟友,一起统治整个星球,决不允许有人背叛。
六大家族每十年间会轮流选举一个主事人,负责规划这十年间的星球发展,虽然各种大事仍要众家主一起投票决定,但是主事人个人拥有两票,话语权还是很大的。
这几个家主总之各有各的奇葩。
坐在圆桌主位的是琼斯家的家主沃伦.琼斯。
沃伦.琼斯是一个登味满满的臭老头,平时最喜欢发号施令,爱教育别人,更不幸的是,这死老头还是这届的主事人。
江连因最烦的就是这臭老头,如果非要给他造反找个理由,那就是他看不惯这老头了。
爹的,最烦爱说教的人。
老头左手边的的是罗家的家主罗婉清。
罗婉清是一个外表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为什么要说看起来呢?
因为她已经120多岁了。
她为了保持住年轻的容颜简直是不择手段,不惜牺牲家族旁支人的生命,为自己更换年轻的皮肤和血液,甚至可以戴上别人的脸。
她每次出现几乎都会换一张脸,对此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那些普通人的命她更是不在意,看上了对方的皮囊她就要夺过来。
其实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有能力和才华的人,可到老了反而开始在意容貌。
不过,罗家的权利结构还是很简单的。因为罗婉清是不婚主义者,从来不谈恋爱,自然也没有孩子。她是整个罗家的独裁者,其他的只有一些不入流的旁系,被她当血包用。
听说秋弈和楚堰还偷偷打赌了她这次会以什么样的样貌出现,看来是楚堰赢了啊。
想到这里,江连因抬眼看向秋弈的方向。
秋弈露出一个有点丧气的表情,挤眉弄眼地朝楚堰做了个鬼脸,用嘴型说凭什么。
楚堰散漫地坐在位置上,用手托住下巴,对秋弈的鬼脸视而不见。
罗婉清身边坐的就是牧蘅了。
牧蘅此人非常会审时度势,她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上届牧家的家主牧天磊简直是头种马,像养蛊一样生了一堆孩子。
牧蘅能从这些孩子中脱颖而出自然有她的厉害之处。
至于剩下的秋弈和楚堰,两个很标准的天龙人。
秋弈身为家族中唯一的孩子,自然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
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在意其他人会怎么样。
从小到大唯一遭受到的挫折可能就是牧蘅利用他,然后还把他甩了。
牧蘅需要他的帮助却不想要他的爱,这样地位的两个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其他家族的人也不会允许。
牧蘅从一开始看的就很明白,秋弈却还任性的像个孩子。
楚堰相比较秋弈看上去正常一点,内里却要比任何人更疯狂。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地“暴君”,脾气阴晴不定,总是毫无理由的就开始大开杀戒。
小点点不安分地从他的裤子口袋里钻出来,爬到桌上。
虽然它不需要呼吸,但是也感觉要无聊死了。
“连因,你这宠物还真是别具一格哈!”不管看见了多少次,秋弈还是觉得这玩意挺猎奇的。
更别说现在这玩意指甲上还有五色指甲油,就更是奇葩了。
江连因把小点点重新抓回手中,嘴里淡淡道:"是吗?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可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咳咳……那么就由我来给大家……”
沃伦.琼斯咳嗽一声,用手碾着他鼻子下面的两撇短须,示意大家他要开始说废话了。
江连因抬眼看到秋弈偷摸翻了一个白眼,楚堰打了个哈欠。
连牧蘅都只是一副装作认真的样子,罗婉清小姐还沉迷于照镜子不可自拔。
“我有几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老头一脸很严肃的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
如果他不是每次开会开头都是这句的话想必会更有说服力。
“第一件就是有群体在进行有组织、有目的的猎杀贵族成员,我们必须给受害者家族一个交代。”
这些受害者家族认为是六大家族监管不利,才能让这些人有机可乘。
“我可用不着你交代给我什么。”罗婉清怼他。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老头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趁机敛一波财,只是面上说的好听罢了。
前段时间有好几位贵族被刺杀,其中地位最高的也就是罗家的二少爷罗取了。
说是什么二少爷其实只是一个远到不能再远的旁系而已,没少拿着这个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
对于他的死,最有关系的罗婉清都不在意。
一个旁支而已,死了就死了。
从这点来看罗婉清还真是对除自己以外的人一视同仁啊。
所有人都看不起那不就说明她很平等的待人吗。
沃伦.琼斯被怼了这么一下,面上却不见任何尴尬之色。
“小江,你怎么看?”
老头期待的看着他,指望他能站在自己这一边。
“我怎么看?”
江连因笑了一下声音轻柔的说了一句:“没用的废物那就正好去死啊!“
”我们该给他们什么交代。”
秋弈也笑眯眯地插了一句,“那就让他们滚回下城区去吧!”
什么东西,也敢向他们要交代。
剩下的几人也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态度,沃伦.琼斯看没有人支持他,也只好在心里叹息一声,又错失一个捞钱的好机会,这个话题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第二件就是我想对下城区提高工作税收,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这死老头嘴巴一张果然又没憋出什么好屁来。
这下子就连牧蘅都皱了眉头,“你前段时间不是已经提高过一次了吗?”
大家也不是傻子,短时间提高两次税收必然会激起民愤。
这鬼老头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沃伦.琼斯反而正襟危坐,看上去很严肃,蓝色眼珠泛着浑浊的光。
"这就是小牧你不懂了,我这么做反而有利于民,能激起大家的工作热情,为社会创造更多地价值。"
“而且,我看现在大家过得不是很好吗,完全有能力负担得起这次税收。”
就在楚堰憋不住想骂他的时候,这老头话锋一转。
“你们看,不如这样,先由我们琼斯家负责的第一区和第二区开始,如果情况好,大家再推行下去嘛。”
下城区一共分成了十二区,每个家族管辖其中两个。
“你们看,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对不对?”
江连因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头的本来目的就是给自己管辖的区域加税,玩了一招以退为进。
他如果本来这么说,大家必然不会同意。
现在他自己退了一步,大家也不好意思不给他面子,而且他剥削的是他自己的人,跟其他人也没关系。
这老头料准了这一下,其他人也懒得再劝他。
江连因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沃伦.琼斯反而冷哼一声,“一群小蝼蚁能闹出什么,小江啊,是你太畏手畏脚了。”
楚堰也盯着江连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总是这样。"
楚堰的视线像蛇一样紧紧盯着江连因,冰冷而黏腻,让人不适。
“这最后一件事,就是前段时间研究院出问题了,有一些异种叛逃了。”
沃伦.琼斯冰冷的眼神,审视着每一个人。
这研究院作为最重要的武器库,六大家族一直在里面安插自己的势力,这就直接导致了研究院工作体系混乱,一个职位甚至能有六个人坐。
六大家族间相互扶持又相互提防,总体实力一直是持平的,决不允许有人打破。
对于研究院管理混乱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台面上讲。
异种叛逃就是直接导致的结果,这事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前因后果。
然而这件事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因为大家都不干净,所以不敢查。
这事只能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好在没出什么大事。"罗婉清不咸不淡出来打了个太极。
沃伦.琼斯只能顺着她的话说,“对啊!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真是没营养的废话文学。
江连因在心里轻哼一声,低头打量起自己西装袖子上的袖扣。
“我提议不如在研究院设立监察组长这一职位,这样也好互相监督不是吗?”牧蘅开了口。
监察组长?要真设了,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可就大了。
见无人接话,秋弈只好开口帮牧蘅抬了个轿。
“哦?监察组长听起来不错。”
这下更尴尬了。
江连因在旁边听得尴尬癌都要犯了,脸上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的表情也有了一丝龟裂。
楚堰假装抬头望天,很专注的样子,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花一样。
罗婉清和沃伦.琼斯更是假装没听到。
大家都不想说什么,研究院这问题还只能接着作罢。
出逃的异种六大家族会派人去处理的,只是这里面最倒霉的还是普通群众,面对即使是再弱小的异种,他们也没有反抗之力。
会议就在这一片窒息的氛围中结束了。
总体解决了0个问题,不知道开会的意义何在?
这也是权利制衡下的通病,六大家族互相制衡却没有一个能主导的人。
沃伦.琼斯想当这个真正的话事人,也要看其他家主同不同意。
而且这老头心也不在此,他只想在各种地方谋财,完全的商人思维。
其他人都陆续的走了,楚堰却一把拦住江连因。
秋弈想看热闹,却被牧蘅拉走了。
有些热闹可不好看。
两个人相对站立,楚堰却突然拉过江连因的手,低下头在手背轻柔一吻,绅士地行了个吻手礼。
江连因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出于礼仪没把手抽回来,只在心里庆幸自己今天戴了手套。
小点点愤怒地从江连因口袋里钻出来,身子猛地一发力,跳到楚堰头上了。
楚堰脸色一黑,什么玩意?
“哈哈,你一定不会跟个小宠物计较吧?”江连因直接替楚堰先斩后奏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说什么。
楚堰也倒是能屈能伸,把小点点从头上薅下来还给江连因,脸色一变只当是无事发生。
“对于我们在一起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楚堰英俊的脸上,那双和江理肖似的桃花眼一弯。
江连因微微抬起下巴,眉梢眼角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不咸不淡地把自己的手从楚堰的手中抽回来。
这货怎么一直不松手。
他冷笑了下,“说你有毛病还真不假。”
楚堰却未动怒,也跟着笑了一下,“是啊,我是有病。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你真的喜欢我吗?”江连因看起来真是有点无语了。
眉心皱起,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楚堰点点头,“我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追你追了好几年。”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理所当然。
“我说你真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喜欢我难道我就得喜欢你?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而且,你的喜欢我可是一点没感觉到,这也能算追求?你能不能别无理取闹了。"江连因真是有点累了,楚堰跟个不讲理的孩子一样。
楚堰的喜欢他,大概就是从来在嘴上说说而已,然后送点价值高昂的礼物。因为这人根本不懂喜欢是什么,他说的喜欢江连因,也只是因为江连因合适。
一个完美无缺的玩具你可能未必喜欢,但是却想要得到。
楚堰就是这样一种心态。
江连因懒得和楚堰多费口舌了,家里那两个死孩子已经够他烦心的了。
“我说你的时间不多了吧?就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江连因在楚堰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楚堰闻言瞳孔缩了缩,脸上的神情一变。
江连因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潘多拉的魔盒被他开启了。
“啊!你好啊,大帅哥我们又见面了!”娇俏的少女声音从楚堰的口中发出,他整个人的表情也好像变成了少女的神态。
江连因心里一惊,勉强维持住了面上平静的表情,没想到楚堰的病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江连因说他有病那可不是骂人,是实话。
江连因对着这“少女”礼貌的一颔首,“再见。”
他现在是真的想跑了,鬼知道等会楚堰的身体里还会冒出来多少人。
“你就这么走了啊,好久没人陪我说话了呢,我好寂寞。”
“少女”望着江连因的背影,看起来还很不舍。
“她”坐在桌子上晃了晃腿,自言自语道:“怎么办?等会小堰要生气的。”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进来了一个清洁工。
看来这个可怜的倒霉蛋要倒大霉了。
“少女”盯着他开始凄厉的尖叫,“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你看到了——”这最后的一声变为楚堰原来的声音。
清洁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恐惧,“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声音戛然而止,楚堰手中的丝线贯穿了他的身体。
清洁工仍然保持着生前的姿势,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那些血不断地从那银丝上坠落,几乎要把银色的线染成红色,在地面汇成了一滩。
楚堰的声音变得异常可怖,像是无数的人在说话一样,“谁也不能知道——”
他的脖子咔咔的朝上转,抬头望向天花板,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那笑在他脸上无限放大“你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