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内,仪仗浩浩汤汤,十里红妆贯穿中央街道。
岑九安垂着眸沉默地跟在长龙身后,玄色衣袖下拳头紧攥,手背青筋暴起。
他死死咬着唇,眼眶泛红。
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气息,华丽轿辇中帷幔低垂,洛明嘉身着繁复的嫁衣,面容沉静。
车轱辘很快行至城门口,洛永言一袭明黄色长袍,身后站着洛叙等人。
哐当一声,马车顿住。
葱白的手掀开布帘,轻轻搭上侍女的小臂。
洛明嘉踏下车缓缓行至洛永言跟前,拱了拱手,“父皇。”
“嘉嘉,你何必非要亲自去?若”
“父皇休要再说,儿臣无意让谁替了去。”
洛明嘉打断道,“这是我的责任,您...需得信任儿臣。”
岑九安闻言只瞥了一眼立刻垂下头,眼角划下一滴泪。
“小安。”
岑柏低声唤了句,悄悄往他手心塞了张布帕。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强装镇定。
“我知道了。”
气氛压抑的营帐内,岑九安叹了口气打破平静,对洛叙坚定道,“若必须得你去,我陪你。”
他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左肩的伤处,
“反正我这副样子也上不了战场,没几个月是好不了。”
“动脑子的活儿你怕是干不来,或许我与殿下去?”
奚延年试探着说完眼中闪过一丝为难,“不,这军中我倒也难走开。”
他此刻倒是没有心思理会奚延年的揶揄,冲垂眸深思的向山坚定道:
“师父,我与殿下去。”
岑柏在他身侧动了动,欲言又止。
“殿下,你的计划是什么,若是偷偷潜入当是不宜人数过多。”
向山屈起手指扣了扣桌,岑九安心下知晓这便是差不多同意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我们只有十日,要赶到幽州相会,时间紧迫必不能走官道。”
洛叙顿了顿,全盘托出深思熟虑的打算,多少带着些不可反驳道:
“军中的人本宫只能带上九安。”
“诸位放心,有本宫在他不会有事。”
语气是打了包票般的坚定,洛叙环顾一圈,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
“至于动脑子的活儿...我一人足以应付。”
嗯,洛叙负责动脑子,他负责动手,如此配合甚好。
岑九安很是满意,冲众人重重地点点头,而后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主位之人。
向山苍老的脸上仿佛被层阴霾笼罩,隐隐约约流露出些留恋和不舍。
不知为何,他莫名想起秋日里飘零的落叶回归尘土。
“师父?”他面露不解,轻声询问。
“去吧,收着点脾气,别碍了要紧事。”
“我定然能收敛好。”
岑九安用嘴撕咬手上缠着的纱布,说得含糊不清。
剪刀反出锃亮的光刺进眼里,只听咔嚓一声,掌中的束缚瞬间解脱。
洛叙将剪子放置一旁,捧起他的手戳了戳,结痂的伤口处泛起些麻麻痒痒。
“没事儿,等会儿抠下来。”
岑九安反手捏了把洛叙的脸,张开掌心展示道,“比比?”
洛叙轻笑一声,配合地伸手对上,他趁机将五指插进对方的指缝,两人十指紧扣。
“阿叙,有了些实感确实不一样,往日总隔了层布。”
他轻轻扯了把将洛叙带至腿上坐下,偏头在细腻的手背上落下道吻。
指间温热突然不安分起来,像是想挣脱桎梏。
他倒也不曾坚持,不过仍疑问了句:“怎地了?”
洛叙双臂搭上他的肩,香气扑面而来仿佛无形的丝线牵动着心弦。
他呼吸一滞,渐渐凑近,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扣上眼前人的后脑勺不断加深。
馨香笼罩上脑门,熏得岑九安晕晕乎乎道:“你换香了?比之前好闻。”
往日的檀香安抚心神,现下莫名的香却是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理智。
洛叙呼吸有些急促,长舒一口气缓和下来,眼里闪过丝疑惑,“不曾换过。”
略微隐忍嘶哑的声音落进耳里,**瞬间冲上脑门,这次直到洛叙喘不过气出手推他,
“还不让人说话了。”
洛叙环住他的腰紧紧贴上来,抵上小腹。
对方将头深深埋进他颈间,碎发刺挠得岑九安有些不舒服。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颈窝没有传来刺疼。
他心里有些失落,撇撇嘴道,“你怎么不咬了?”
那可是他们之间的标记,如此重要。
“九安,让我闻闻你。”洛叙声音闷闷的,只有胸膛起伏格外明显。
他下意识啊了一声,只听怀中人最后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道:“你身上也有味道。”
“我知道。”
岑九安点了点头,心中了然,毫不避讳对上洛叙反问的目光,语气无比坚定,
“我娘经常说我身上有股狗味儿。”
不知怎地,洛叙嘴角好像撇下去了些,眼里盛着些无奈,小声嘟囔:
“为何非要在此时说这话?”
岑九安挠了挠头,虽有些不明所以,仍是诚恳反思道:
“不是狗味儿吗?阿叙你鼻子是不是坏了。”
“你再闻闻。”
他凑上去,洛叙反而唰地起身,赌气道:“坏了便坏了吧。”
奇怪,好似上次也是亲亲抱抱后生气了,他扯住洛叙的衣袖,
“没坏,好着呢。”
洛叙没说话也没理会他的呼唤,径直去清点行囊。
他插不上话,只能抢着把散乱的物件一一收拾好,可单手怎么也打不上包袱结。
本来洛叙莫名不理他就心烦,那两处对角还不听话地散开。
他俯下身想用嘴帮一把,温热的手扶上额头将他抬起。
“我来。”洛叙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
装着些干粮和衣物的包袱很快成型,岑九安嘿嘿一笑,上前两步搂住洛叙的腰,
“收拾完它,你该收拾我了。”
洛叙偏过头去闭了闭眼,他心下瞬间着急,得寸进尺地凑近将头磕上怀中人的肩,
“我错了,你上次也没与我说哪里错了才再犯的,下不为例。”
耳侧没有传来声音,他不死心拱了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松衣领抓住洛叙的手探进胸口。
“摸摸,别生气了,亲一亲也可以。”
沉默,依旧是沉默,他自觉地去解衣带,
“若是想做些别的也好,总归我错了。”
洛叙终于是有了些动静,下腹火热。
他按耐不住地往洛叙身上蹭,只差点助力却在关键时候戛然而止。
岑九安啧了一声,被心底的火折磨得有些烦躁,可洛叙不愿让他自己来。
找不到宣泄出口,他脸上烧得滚烫,呜咽在喉咙间打转,“你帮帮我。”
好在洛叙从不是铁石心肠,等火气渐渐退下去后,他状若不满道:
“阿叙,怎地能这样...你若是不生气了便哄哄我吧。”
洛叙蠕了蠕唇,偏过头道,“我没生气,也、也没怎样,只是如此想着就、就做了。”
他才不想听洛叙转移话题,直接道,“那你告诉我我哪里错了,一定改。”
说到这个问题洛叙又沉默了,咬着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你、你下次别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都支棱不起来了...我也与你一样难受。”
岑九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既然你也与我同样不好过,那我也帮帮你?”
娘教他要礼尚往来,虽然好像不能在此事上用,总归大差不差就行了。
他拐着洛叙上了床,反正都要清洗,何不两人一起?
昏暗中响起阵衣料摩挲声,岑九安捂着前额头昏脑闷地爬起来。
身侧人呼吸清浅均匀,是还睡着。
天当是快黑了,这一闹竟闹了整个下午,两人还不知什么时候累得相拥入眠了。
他翻身下床摸索着点亮了油灯,忽明忽暗的火光足以让他看清床榻之人。
衣衫散落了一床,还有几件不知是两人谁的被洛叙压在身侧。
他也不好去扯,只得胡乱捡起能套上的勉强凑合,顺手掖了掖被角。
先去打点水替洛叙清理身子,再把他们的衣物洗了。
帐外的寒风刺得人头疼,岑九安举起盆挡在面前,稍微好受些。
“校尉,你身上咋挂着三殿下的腰带咧?”
视线几乎被遮挡住,他没看到小伍,毫不知情对方怎么蹦到面前的。
“这外袍好像也是殿下的哩,都小了嘛。”
岑九安轻轻咳一声,正经道:“我与殿下关系好,换衣服穿也没什么。”
小伍瞬间睁大了眼,恍然大悟:“是咧是咧,是这个理儿哩!”
待他端着水回了营帐,一眼便是半明半昧里,洛叙坐在床沿长发散落。
对方肩上披着他的外袍,眸光微沉还未清醒。
那眼下醒目的红痣也在火光中跳跃,踩得他心尖发软。
“阿叙,我去你帐里翻了几件出来。”
他三步并做两步过去,递上套干净的衣裳。
岑九安蹙着眉扯过被子将洛叙裸露在外的长腿盖上,轻柔道:
“等会儿换下吧,现在我帮你擦擦。”
洛叙闻声翻起眼皮这才回过神,摸了摸发肿的唇轻咳一声,
“我还是自己来吧,你先出去。”
岑九安眼珠子骨碌碌地转,自觉地背过身去,“我不看你。”
外面寒风肆虐,出去是定然不能的。
洛叙倒也没赶他走,背后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本想悄悄看两眼,一想到好不容易才让洛叙消了气,罢了。
若是没留意又把人惹生气,得不偿失。
他闭着眼等待,哗啦水声此时倒像催眠曲,没一会儿困意袭上心头。
待夜深了再偷摸爬去洛叙的床上,总归他们明日也是要一起走。
许是白日睡得有些久,现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得闭目养神。
耳边是狂风呼啸捶打篷布,还伴随着微弱的脚步。
洛叙警觉地睁开眼,微微侧头看清了是一团黑影渐渐靠近。
他不动声色地摸出枕下冰冷的匕首。
呼吸变得缓慢,全身紧绷只为了致命一击做准备。
鬼鬼祟祟的人却是绕开了他,在床尾胡乱摸索,似是没达到目的还拍了他的小腿好几次。
鼻尖隐隐传来某人特有独一无二的气味,他卸下防备无奈地唤了句。
岑九安本来就神经紧绷憋着气不敢出,耳畔冷不丁的低语吓得他惊叫一声,脚下踉跄倒退两步摔了个屁股墩。
“阿叙!”
床上传来一声轻笑,“你怎地摸着黑过来了?”
洛叙既然开口问了,那可不能怪他得寸进尺。
岑九安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腿上的灰,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袍往洛叙怀里挤,
“这一路像有小孩追在我屁股后面哭,吓死人了。”
“军中哪儿来的死孩子,该打。”
他说完后知后觉猛地一激灵,把鞋踩脱跳上床,心里发毛。
后背几乎被冷汗打湿散着寒意,温热的手轻轻抚上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拍,
“是风声,世上没有鬼。”
岑九安嘴里胡乱应声,掀起被子钻进去。
身子暖和了不再颤抖心里便也渐渐安定下来,迫不及待诉苦道:
“我来得可不容易,除了躲巡夜的士兵还要防着鬼怪,最后关头你还吓我。”
他往上挪了挪,枕着洛叙的手臂,“不过今夜有你我就不怕了。”
“你要来直接来便是,偷偷摸摸的若是被发现了怕是巡夜的也要多问几句。”
洛叙嗓子里含着些笑意,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
“那不行,你还未迎我进门,传出去名声不好。”岑九安有些委屈。
洛叙没接话,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语气有些消沉:
“是我少虑了。”
这话莫名其妙就掉到了地上,他素来见不得的,
“没有,总归你身边只有我,这倒也够了。”
他说完,想起洛贤府中好像还有不少莺莺燕燕。
心中燃烧起一种无名的妒火,语气也酸溜溜:
“不成,你快说我俩之间没人能插进来。”
洛叙轻笑一声,抚上他的唇一字一顿认真道:
“我当然唯有你一人,只要能...日后予你名分也没人敢置喙,本宫定能做到。”
岑九安得了承诺,心满意足地拱进洛叙怀里,在后者脖颈上落下一吻。
上首传来洛叙温柔的声音:“九安,先睡吧,明日便要启程了。”
他素来听话,乖乖攀上洛叙的腰,没一会儿就又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