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小五带着人围着湖面绕了几圈,才带兵回城。
等事情全都整顿下来,赵挽正带兵巡视,召集原本的联城百姓回来,并派伍小五去统计在战争中破坏的百姓财物,折算成银钱交还给百姓。
一时间,赵挽正声名大振。
据说赵挽正一开始出现在纪州时,没多少人注意到这么号人物,经此一役,赵挽正和伍小五走在路上,常常能听到身后窃窃私语。
可赵挽正一回头,身后偷瞄的众人一下子作鸟兽散,仿佛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伍小五见状哈哈大笑,朝跑走的众人喊:“跑什么呀,我们又不是黑白无常。”
事后伍小五也没少拿这事取笑赵挽正。
在不涉及正事时,赵挽正可以说是一个很开得起玩笑的老板,听到这话也不气,只笑骂了句滚蛋,还给伍小五抛了一壶酒,那边的话叫安思,是久唯族缴纳的特产,据说有价无市。
伍小五笑得见牙不见眼,接过来就仰头灌了一口,直呼好酒,正巧看到来禀报战后伤亡统计的**。于是收了笑,挂着意味不明的表情看着**。
与第一次见面的倨傲不同,**老老实实,恭恭敬敬跟赵挽正汇报:歼灭敌军一千七百三十二人,这是可以数到的人头数,至于在少关湖底睡觉的,不计其数。
伍小五站在赵挽正旁边听完以后,笑眯眯问了一句:“将军辛苦,和我们这帮作壁上观的人还是不一样的。”
看着眼前身材魁梧,面容憨厚的**一时语塞,赵挽正拍了下伍小五的肩,把**从窘迫中解救出来:“别和他一般计较。”
**脸色涨得通红,忽然魁梧的个子弯下来,朝两人郑重一拜:“之前的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往后将军让我拼命,**绝无二话!”
赵挽正连忙扶起**,邀他进房间议事。
伍小五讪讪一笑,朝**肩膀锤了下:“你小子这么较真干嘛?”
说罢,偷偷把赵挽正送他的酒塞到**手里:“今晚咱俩喝几杯。”
赵挽正想和**说的事,是想让**跳槽。
其实就连**自己也清楚,韩威满志小愚钝,也不大在意他,而他亲眼看到赵挽正打仗料敌如神,不管怎么看,**都应该选赵挽正。
**没有思考,立刻沉声道:“末将只是有几分蛮力,能有此大胜,只是仰仗将军神机妙算。能得将军青睐是**之幸,但实在不值得将军如此。”
赵挽正笑着摇摇头:“我赵挽正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现在北盟说起来是人才济济,但依我看不过是乌合之众,万人中唯有将军有大才,如果屈居那个韩威满手下,岂不是误了将军一生?”
**又道:“韩郡守对我极好,怕是韩将军也不愿意。”
赵挽正道:“他愿意。”
看着**疑惑的眼神,赵挽正告诉他,她在通知**之前,已经安排好韩威满的事了——她用了五百匹缴获的战马跟韩威满去换**。
要知道,赵挽正忙活这么久,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所收获的最重要的战利品就是战马,她缴获了小一千,根据之前的约定,交给北盟一百匹,自己就剩九百匹不到,拿五百匹战马去换**,那真是下了血本。
韩威满听到这个数字满眼放光,没有多想就满口答应下来,恨不得立刻把**绑到赵挽正营寨里。
赵挽正又劝**,说你的情况其实我早就打探清楚了,我知道,韩威满并不怎么看重你,只把你当个打手,最难最硬的仗只派你去,打得赢他就说是他打得好,打不赢责任全是你的。而他自己呢,又只重用那些谄媚之人。
伍小五也忍不住道,我听说有一次韩威满带的人少,遇到抢劫,全凭你一个人用肉身护着,才走了出来,结果他觉得你这么做理所应当,别说给你赏赐,连个养伤的假都没给你放,转头又让你打仗,他自己倒是去享乐了,这么个人你跟着他干嘛?
两人越说**眼眶越红,最后这个高大的将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他用手捂住眼,另一手摆了摆:“别说了。”
赵挽正两人一看,也心有不忍,连连道歉:“我实在不知你委屈至此,都怪我,你以后,和我们一起吧。”
两人等着**平静下来,**红着眼,对两人说了这么一番话:“你们说的我都知道,我实话跟你们说吧,不管你们说什么做什么,我是不可能抛下韩郡守跟你们走的。”
“你!”伍小五指着**,一脸恨铁不成钢,就要骂人,被赵挽正拦住。
**继续道:“我知道他愚钝,知道他只听谗言,但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我们家是真活不起了,满家人就要饿死的时候,我去街上乞讨,遇到了郡守,他乘着华车巡视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听我说我我家的情况后,就说让我跟着他吧,那个时候我还小,没什么用,郡守也不让我干多少活,但给我的钱足以让我养活一家人。”
“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我**这辈子这条命都是郡守的。至于你们说的那些,我不是个傻子,我全都知道,但是我更知道,如果没有当初郡守帮我,**这一家都活不到今天。如今天下动乱,如果说我没有半分施展抱负的心思,实在有些虚伪,但前提是我一定要报答韩郡守。”
说到伤心处,**一把握住赵挽正的手:“你实在不知道,我昨晚还梦到当年救我的人是你啊!可偏偏是韩郡守,他就是只狼群里的羊,不知道哪天就被人吞吃干净了,我实在不能放下他不管。”
赵挽正沉默片刻,拍着**的手,长叹一声:“实不相瞒,我赵挽正年少时荒唐任性,就算幼时有幸得遇将军,应该也不会注意到。”
“天意如此,这恐怕是对我之前所作所为的惩罚吧。”
其实赵挽正是个很开明的人,她自嘲一句后,笑着起身敬了**一杯酒:“将军大义,世间少有,此后天高海阔,希望我们有缘再会吧。”
**饮下,垂头不敢看赵挽正,只拱了拱手,就转身大步离去。
而沈命之所以知道其中细节,是从伍小五托人帮忙写的信里看到的。
一般收到纪州来信,沈命一看纸张厚度就知道是谁送来的。赵挽正给她的通常不超过十句,偶尔会在末尾关心一句,问沈命近来怎么样。
伍小五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他胁迫,给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叠纸,发生什么新鲜事都想跟沈命说。
所以沈命读到前面时,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已经敬佩不已,可她随即又看到伍小五后面的话:据说**回到韩威满身边时,韩威满起初也劝他跟赵挽正走吧,**固执不愿,随后韩威满也不坚持了,赏赐给**大量金银财宝,并十分看重这个此前从未特别在意的下属。
沈命脸上的笑凝滞住,她立刻提笔给赵挽正去了一封信。
老大,你如果觉得**以后会成为你的敌人,那么你就和他打好关系。如果你觉得**是个值得保全下来的英雄,那一定要好好安排**,韩威满对**越好,**的处境越危险。
这封信送到赵挽正手里时,赵挽正立刻神色凝重起来,她迅速反应过来沈命背后的意思。
所有人都以为韩威满是因为赵挽正对**很看重,才重用**的。但韩威满是这种人吗?韩威满这个之前数次被**舍命相救都不把**放在心上的领导,怎么可能因为下属被租去给别的老板打工,干的活很漂亮就突然改变态度呢?
因此韩威满的态度,实际上是忌惮。
因为不管如何粉饰,赵挽正杀尹达取珃郡,这件事是很不地道的,对于这帮郡守而言,这件事更像一把悬在大家头顶上的钢刀。
韩威满会想:你赵挽正明明和我说好了,你出钱我卖人,为什么这么厚道的条件**居然不去赵挽正那里呢?满口说是舍不得我,但背后呢?他们真的背后没有达成什么交易吗?
如果是阴谋,那这笔交易突然终止,**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要杀了我韩威满,然后像夺走珃郡一样夺走我的地盘吗?
所以他对**越好,越证明他怀疑**,忌惮**,当这种好到达不该有的程度时,那么他的忌惮也会到达顶峰,那个时候就是**的死期。
以**的性格,赵挽正即便和他如实相告,**也不会相信。更不要说**以后可能帮韩威满反过来打赵挽正,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想,赵挽正完全可以不管**,任凭他们两人狗咬狗,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赵挽正是个狠毒的人的话。
但赵挽正并不是,至少,早期的赵挽正不是。
对于无用并且虐待百姓的人,赵挽正的狠厉得不带丝毫心软,譬如尹达,譬如久唯族。
对于英雄,赵挽正的态度是怜惜的,慈悲的。
虽然沈命给赵挽正提供了两种思路,但她毫不怀疑,赵挽正一定会选择后者。
这件事情背后的思路实在太过阴暗,能有这种想法的人多多少少,证明是一个洞悉人性的人,至少不算一个绝对善良的人。能把这种思路如实说出来的,证明他是不太在意别人的评价的。
就连沈命自认是赵挽正亲信,也只是在信中暗示,没有直白说出来。
但赵挽正没有藏着掖着,她这个人很奇怪,很多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别人根本猜不出来,有可能你和她面对面和平坐着,她已经在思考怎么去取下你的项上人头了。
而有的时候,赵挽正又直白诚实的可怕,有些旁人觉得可耻,觉得不能说出口的话,赵挽正又毫不避讳,包括她的阴暗,包括她的野心。
所以她派伍小五叫来**,一五一十得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