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对于俘虏而言确实难耐。
秦知是将军,所以有单独的囚车押送。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三四个挤一辆,汗味儿满鼻子窜,叹气声此起彼伏。
即便如此,秦知身量修长,戴着大枷窝在狭窄的囚车里,仍是难受得紧。一难受,他就想姜王了——想姜王的承诺。
这样下去,他们怕是会集体中暑暴毙,还有什么归降可谈。
这般想着,回朝大军刚好到原地休整时间。看守俘虏的姜国兵十几个围成一堆啃干粮,补水分。
秦知的唇干裂到出血,随便舔舔就是一嘴的绣味儿。
忍不了了。
他用不知何时捡的木棍敲了敲囚车,“麻烦来个人啊,给我们口水喝。”
沙哑的声音叫姜国兵听得皱了眉,“公鸭嗓就别卖弄了,俘虏还想要水喝?没赏顿鞭子你都要磕头谢谢咱。”
“……”
秦知琢磨着,既然是考验,总有解决之道。姜王总不至于一开始就把他们渴死饿死。
只是,如今是要他守气节,还是要他无耻告饶呢。
“嘿,他们几个虽说还挺厉害,但也不至于御驾亲征吧。听说啊,咱陛下跑死了八匹快马赶过来,就是为了抓他们。”
想什么来什么。姜国兵吃喝完毕开始聊天打发时间。
姜王的态度,还得多听点小道消息才能分辨。秦知微垂了头,又侧过脸竖起耳朵——
“你还不知道呢吧,陛下是来寻人的……”
这声音耳熟,秦知抬头望去,哟,是那个最不待见他的兵,那兵全身都晒得黑魆魆的,姑且称他为“黑炭老哥”。
“寻人?陛下还需要亲自来寻人?”
黑炭老哥伸出食指“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这还是我偷听来的,你们可别嚷嚷。据说啊,是寻玄晖谷的半仙呢。”
秦知耳朵一动,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
“玄晖谷?半仙?”有几个姜国兵一听就变了脸色,缄默不语,只还有两个新兵,仍是好奇地追问,“那是什么?这世上当真有神仙么?”
“不是真的神仙,是能人。”
黑炭老哥对新兵体贴得很,尽职尽责解释着,“相传,玄晖谷里培养的,都是有超凡天赋的能人。每三十年开谷一次,只前三位最强的弟子可出谷。”
新兵:“出谷作甚?”
黑炭老哥:“择明君,定乱世。”
“这……算是他们的使命吗?可平乱世于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呢?要是我啊,好不容易出谷了,还不如潇洒快活一番。”
新兵们一没成家二没顾忌,此次能活着回去,只想着不荒废大好年华,及时行乐。
黑炭老哥了然一笑,“他们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似乎是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至于理由是什么,我就不知了。”
另一个新兵灵机一动,“诶?他们这么厉害,都选择同一个明主,齐心协力完成使命,然后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不就得了。”
黑炭老哥摇摇头,“不行。”
“为什么啊。”
黑炭老哥叹了口气,“玄晖谷有自己的规矩,出谷的三人不可择同一君主,他们互为竞争关系。”
“那不就只有一个赢家?”新兵道。
“对。他们中选择了天命君主且辅佐其平了乱世的那个,称作‘赢家’,据说,‘赢家’可以得到玄晖谷的至宝。”
“至宝?”新兵两眼发光,“什么宝贝?”
“咳咳咳……”黑炭老哥不自然地捂嘴咳了两声,“今天说的太多了,改日再聊。”
“改日?你怕是不知吧。”
戏谑的声音从囚车里传来,姜国兵循声望去,只见那俘虏的小将,嘴里叼着根棍子,正冲他们笑得猖狂。
“我不知,你知?”黑炭老哥走近囚车,攥紧了腰间的鞭子。
“对。我知。”秦知把嘴里叼的棍子拿在手上摩挲,而后咧开嘴,露出大白牙,“我说出来,你让我和我的兄弟们吃饱喝足怎样。”
“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黑炭老哥反问。
“嗨。你方才说的,难道就都是真的?”秦知笑得毫无保留,“玄晖谷本来就只是个传说,道听途说的东西,听了过瘾即可,管他什么真假。”
见黑炭老哥有所动摇,秦知又扒着囚车栏杆凑过去轻声道,“何况你们陛下这回来,怕是觉得我便是玄晖谷的人吧。渴死我们,对你没什么好处。”
黑炭老哥脸色瞬间不太自然,姜王把俘虏丢给他们,虽没交代怎么处置,却也没说要苛待。万一……
“好。那你说说,玄晖谷的至宝是什么?”黑炭老哥到底松了口。
“长,生,之,法。”秦知一字一顿,眼神清澈,说得出奇得认真。
“长生?”新兵眼睛亮了。
“对。玄晖谷的弟子多为先天不足或命途早夭者,过人的天赋嘛,自然需要一定的代价。而出谷的赢家,便能得这长生之法,继承玄晖谷。”
秦知说得笃定,像是玄晖谷内的人一样。
新兵听得不住点头,“我爷爷说过,能人异士遭天妒,一般都活不久。我信他。”
黑炭老哥考虑到姜王模棱两可的态度,便顺势下了台阶,叫人拿了水囊和饼子分给秦知等人。虽量小,不至于果腹,但撑个几天不死还是没问题的。
秦知笑嘻嘻:“谢过这位大哥了。若还想知道关于玄晖谷的其他传说,尽管来问我哦。”
说罢,他一仰头,便清空了半管水囊。吞咽时,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似鹤一般,配着那张不算普通的脸,看得黑炭老哥不自觉动了动喉结。
待秦知喝完水,眼角一弯,将水囊递还时,黑炭老哥蓦地记起昨日在大帐外听到的声音——陛下刚开始,分明有意宠幸这俘虏。
他想象着这美貌青年被“蹂躏”的画面,某处一热,脸上有了“火气”。
都是男人,秦知瞅见黑炭老哥不寻常的模样,心下明了,便笑得更灿然了些,“大哥,水囊还你。”
黑炭老哥只觉一阵阴风刮过,激得他脖子一凉。他回过神来,对上俘虏的眼神,霎时汗毛一竖。
青年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寒意。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往后都给我老实点。”他接过水囊,骂骂咧咧回了原位,却总感觉如芒在背。
难不成……这小将,当真是玄晖谷的人?
夜半,暗卫出现在姜王的车驾上。
“如何。”君王闭着眼睛,正调理内息。
“他对玄晖谷了解甚多,且凭借那些消息换了水和粮。”暗卫将秦知与黑炭老哥的对话悉数回禀。
“他没逃跑的意思?”姜王又问。
“并无。”暗卫思考了片刻道,“咱们的守卫挺严的,要不要……”
姜王挥了挥手,“不。玄晖谷的人,不该被这点守卫难倒。”
“可万一,他擅长的并非武力……”暗卫迟疑。
“那便慢慢试探。朕,有的是耐心陪他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