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风动 第41章 风起微澜的彼岸，是我们向新生踏出的第一个足印

放学后的教室浸染在橘色的夕光里，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动。苏澄影握着那张薄薄的数学小组报名表，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泛起细小的褶皱。

沈寒星靠在她的桌旁，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陪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决定了？”她最终轻声问，目光落在苏澄影攥紧的拳头上。

苏澄影点了点头，眼神掠过报名表上“推荐人：□□”那几个苍劲的字，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申请人”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清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郑重。

「决定踏出舒适圈的勇气，往往不在于前方有多耀眼，而在于身后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体温。」

将表格投入教师办公室门口的信箱时，金属投递口发出的“哐当”轻响，在她听来，如同一个时代的落幕，和另一个时代的序章。

波澜很快以这个决定为中心，悄然扩散。

第二天课间，消息灵通的班长就在班上传开了数学小组新成员的名单。当“苏澄影”三个字被念出时，教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是比昨天更为复杂的窃窃私语。

“她真的去了？”

“李老师推荐的，还能有假？”

“怪不得上次能解出那种题……”

“之前都是装的啊……”

探究、疑惑、甚至一丝被“欺骗”后的微妙不满，在空气里交织。当苏澄影从卫生间回来，明显感觉到几道之前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的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她试图像过去一样将自己隐形，但那层保护色似乎正在失效。

中午在食堂，她和沈寒星刚坐下，隔壁班一个以心直口快著称的女生就端着盘子凑了过来，半是好奇半是挑衅地问：“澄影，听说你进数学小组了？深藏不露啊，以前考试是不是都让着我们的？”

苏澄影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脸色微微发白。这种直接的、不加掩饰的质疑，比暗地里的议论更让人难堪。

沈寒星眉头一皱，刚要开口，一个清亮的声音却抢先了一步。

“让？”林栀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餐盘，身边跟着顾云昭。她看着那个提问的女生，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学习是自己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澄影找到了她的节奏，我们该为她高兴才对。”她说着，自然地在苏澄影身边坐下，递给她一个“别在意”的眼神。

顾云昭则更直接，她把手搭在沈寒星椅背上，挑眉看向那个女生，唇角一勾：“怎么，羡慕啊？羡慕自己也考一个进去呗。”

她话音带笑，眼神却干脆利落，噎得那个女生面红耳赤，讪讪地走了。

苏澄影看着盘子里林栀予悄悄推过来的一个橙子，又看看身边这群或温柔或飒爽，却都毫无保留站在她这边的女孩，心底那点不安渐渐被熨平。

然而，真正的考验，来自家庭。

周五晚上，苏澄影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到家。客厅里，父亲苏明远正戴着眼镜看学术期刊，母亲在厨房忙碌。一切如常，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饭桌上，母亲看似随意地提起：“影影，今天遇到你们班王阿姨，她说……你进学校的数学小组了？还是李老师特别推荐的？”

筷子碰到碗边，发出细微的声响。苏澄影抬起头，迎上父母混合着惊讶、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的目光。

她放下筷子，坐直身体，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是。李老师觉得我……可能有这方面的潜力，推荐我去的。”

苏明远放下了筷子，镜片后的目光审视着女儿：“潜力？我记得你之前的数学成绩，一直很稳定。” “稳定”这个词，被他用了一种格外沉重的语调说出来。

厨房里水流声不知何时停了，母亲也坐回了餐桌旁，气氛变得凝滞。

苏澄影感到喉咙发紧。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她不能再沿用过去那套“运气好”、“题目简单”的说辞。她必须直面这座压在心头多年的大山。

“爸，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以前……没有尽全力。我害怕……害怕像小时候那样，因为太突出，会给家里带来……压力。”

她艰难地吐出“压力”这个词，不敢看父亲瞬间变得复杂的眼神。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久，苏明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有愕然，有反思，或许还有一丝身为父亲却未能察觉女儿内心重负的愧疚。

“澄影，”他第一次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叫她的名字，“爸爸的项目是爸爸的事。你的未来，是你自己的。如果你有能力，就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尤其是……来自家庭的。”

他没有说更多，但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她心门上最沉重的那把锁。

母亲伸出手，覆盖住她冰凉的手背，温暖瞬间传递过来：“傻孩子，爸爸妈妈只希望你快乐。你能发光，我们怎么会怕被照亮呢？”

那一刻，苏澄影眼眶猛地一热。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足以将她淹没的释然。

她拿起手机，给沈寒星发了一条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过关了。」

几乎是在下一秒，她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我就知道。晚安，我的小数学家。」

窗外，月色如水，晚风拂过树梢，带来远处模糊的孩童嬉笑声。世界的喧嚣与房间的静谧形成对比，而她站在其中，第一次感到脚下的大地是如此坚实。

风已起，微澜已成波浪。她知道，前路未必平坦，但彼岸的风，正清晰地吹向她真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