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风动 第26章 当监考软件的红色框线锁定你的脸庞时，我却在共享屏幕的隐秘

网课生活像一列驶入固定轨道的列车，日复一日。晨起打卡，对着黑屏的方格上课，在聊天框里插科打诨或提问，然后在作业提交截止时间的逼迫下匆匆下线。新鲜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无形囚禁的疲惫，以及对窗外世界的隐约渴望。

然而，在这片由代码编织的、略显沉闷的疆域里，沈寒星和苏澄影却开辟出了一片独属于她们的、生机勃勃的秘密花园。她们的私聊对话框，成了比任何线上教室都更重要的存在。

这天下午是历史课，老师正用平板无波的语调讲述着文艺复兴。沈寒星听得昏昏欲睡，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给苏澄影发去了一条消息：

「好无聊。感觉像在听一本会说话的教科书。」

消息刚发出去，她的屏幕右下角就弹出了一个来自苏澄影的语音通话请求。

沈寒星愣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们从未进行过语音通话，最多只是在游戏时短暂地使用过团队语音。她下意识地戴好耳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耳机里先是传来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然后是苏澄影那比平时通过班级麦克风传来时，更加清晰、也更加真实的声音，像贴着耳廓响起的溪流：“嗯。”

只有一个音节，却瞬间驱散了沈寒星所有的困意和无聊。

“怎么……突然打过来了？”沈寒星压低声音，仿佛怕被屏幕上历史老师的头像听见。

“不想打字。”苏澄影的回答很简单，语气里带着一点理所当然的平淡。

然后，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沉默。耳机里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背景里是历史老师遥远的、关于达芬奇与蒙娜丽莎的讲述。她们没有交谈，只是这样通着话，共享着同一段时间，同一段枯燥的课程。

沈寒星甚至能想象出苏澄影此刻的样子——大概也是和她一样，戴着耳机，面前摊着书本或笔记，眼神或许有些放空，或许在随手勾勒着什么图形。这种隔着网络，却能感受到对方真实存在的感觉，像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包裹住她。

过了几分钟，苏澄影那边传来极轻微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在写什么？”沈寒星忍不住轻声问。

“谱子。”苏澄影的回答依旧简短。

“钢琴谱？”

“嗯。有点想法。”

沈寒星不再打扰她。她一边听着历史课，一边听着耳机里那细微的、属于创造的声音，忽然觉得这节原本枯燥无比的课，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宁和……私密。

直到历史老师宣布下课，沈寒星才惊觉时间流逝之快。她看着通话时长显示的数字，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原来最极致的陪伴，有时真的可以无需任何言语，只是让彼此的呼吸和存在，穿越冰冷的信号，在耳畔达成一种静默的同频。

这种通过语音建立的隐秘联结，很快成为了她们网课期间的常态。有时是沈寒星打过去，有时是苏澄影拨过来。她们不一定时时交谈，更多的时候只是连通着，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像两个在各自房间里学习，却敞着房门，能感受到对方气息的室友。

然而，平静之下，危机也在悄然滋生。

一周后，学校为了检测线上教学效果，决定进行一次全年级的线上数学周测。通知一下达，班级群里顿时哀鸿遍野。

“线上怎么考啊？会不会开摄像头监考？”

“完了完了，我妈肯定要在旁边盯着我……”

“用什么平台？会不会很卡啊？”

考试当天，答案揭晓。学校采用了一款专门的线上考试软件，要求必须开启摄像头，并授权软件进行屏幕录制和异常行为监测（如视线频繁偏离屏幕、出现非考试相关窗口等）。

沈寒星按照要求调试好设备，摄像头里是她略显紧张的脸，和身后熟悉的书桌背景。她看到班级列表里，同学们的头像一个个亮起，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坐在摄像头前，表情严肃。

她找到了苏澄影的头像。点开，小小的视频窗口里，苏澄影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坐在书桌前，表情是她惯常的平静，只是嘴唇微微抿着，透露出些许不同于往常的紧绷。她的背景是一面素色的墙壁，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考试开始。题目难度不小，沈寒星集中精神，埋头演算。偶尔抬眼看向屏幕上的监考窗口，能看到那个代表苏澄影的小窗口里，她也是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答题。

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

然而，就在考试进行到一半时，沈寒星无意中瞥见，苏澄影那个小窗口的边缘，监考软件的红色警示框突然闪烁了一下！

沈寒星的心猛地一沉。怎么回事？触发了异常行为监测？

她死死盯着那个小窗口，只见苏澄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她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屏幕正前方。那个红色的警示框闪烁了几下，又熄灭了。

虚惊一场？沈寒星不敢确定。是因为刚才动作幅度大了？还是……苏澄影在答题过程中，无意识流露出的、超越当前知识水平的思维速度或解题习惯，被软件判定为“异常”？

这个猜测让沈寒星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苏澄影的伪装，在冰冷的算法面前，可能同样脆弱。

她不能再只是看着了。

沈寒星飞快地在自己的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拿起手机，调整好角度，避开摄像头的监视范围，对着草稿纸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她切出考试软件（这本身是违规的，但她顾不上了），点开与苏澄影的私聊对话框，将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上写着：「别怕，正常考。」

她不知道苏澄影会不会看到，也不知道她看到后会怎么想。她只是本能地想要做点什么，想要告诉那个在摄像头和算法双重监视下、独自进行着艰难表演的女孩——你不是一个人。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出现，沈寒星就立刻切回了考试界面，心脏怦怦直跳，生怕自己的违规操作被记录。

她看向苏澄影的小窗口。苏澄影依旧保持着答题的姿态，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几秒钟后，沈寒星看到，她放在桌下的、原本微微蜷缩着的左手，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下来。

她没有回复消息，甚至没有看向摄像头的方向。

但沈寒星知道，她收到了。

那一刻，沈寒星看着屏幕上苏澄影沉静的侧影，忽然觉得，她们像是在参与一场盛大的、无声的合谋。所有像素格的阻隔，所有监控程序的冰冷注视，都无法穿透她们之间，那座由心跳与默契构筑的、无形的坚固堡垒。

考试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沈寒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私聊对话框里，静静地躺着一条来自苏澄影的新消息，是在考试刚结束时发来的。

「谢谢。」

后面跟了一个小小的、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沈寒星看着那个表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照在键盘上，暖洋洋的。

她想，或许真正的安全感，从来不是来自于绝对的安全，而是来自于知道，无论面对何种境况，都有人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