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利落的电子女声极具穿透力,妈妈的痛呼声和邱毅天恶狠狠的咒骂声都在这一刹那停止。
“争争,快跑!跑啊……”
“他手上有棍子……”
谈舒婷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声音像是被利刃划了个稀碎,明明已经失去了全部力气,却还在声嘶力竭地冲着谈争喊着。
谈争的身体控制不住地疯狂颤抖着,思绪在刹那间绷成了一条直线。
理智告诉她,现在迅速跑远等待警察的救援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她不能。
妈妈现在还在角落里,不知道现在身上受了多少伤。如果她现在离开,邱毅天肯定会把愤怒全部施加在妈妈身上。
小卖部旁边就是一条直通居民楼内部的小路,但小路大多数时候都用铁门紧紧锁着,现在又是上班和上学的时间,这个地方又是新城区,人少得有些可怜,希望其他居民可以给予帮助的可能性并不大。
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要靠自己来拖延时间,直到警察过来。
“争争,我的女儿,快到爸爸这里来!!”
谈争能感受到面前不远处的脚步在慢慢逼近。
她紧紧抓着手中的扫把,不肯退后半步:“你闭嘴!”
邱毅天一时还真被谈争的一句话唬得安静了下来,脚下却不停朝谈争的方向逼近。
谈争一咬牙转头就冲着外面拼命叫喊:“杀人啦!来人啊!!”
“兔崽子!闭嘴!”
邱毅天快步上来接近谈争,谈争拼命挥动手中的扫把,但扫把唯一接触到的实体就只有旁边的墙。
而此刻的邱毅天只是不慌不忙地在旁边看着谈争对着空中挥着扫把,举着手上的棍子冷笑着。
“两个蠢货。”
谈争停下了手中挥动的扫把。
“你到底像怎样?!”
“想怎样?”邱毅天语气阴沉,“你们母女两个逃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零用钱,还问我想怎样?那是我十几年的积蓄!”
谈争几乎要被气笑了:“放屁!什么十几年的积蓄!你没了工作之后都是妈妈在养着你,供着我们一家人吃穿用度。你自己不愿意出去赚钱就算了,现在还好意思说家里钱都是你十几年的积蓄,你哪来的脸!”
“如果不是你们两个,我早就到市里发展了,怎么可能继续留在青垵县那个小地方,以至于丢掉工作!”
邱毅天被谈争一句话说得暴跳如雷,扬着手中的棍子怒吼。
“怎么了?谁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结婚生子了?自己做出的决定却要我和妈妈替你负责,天下哪有这么好笑的道理!”
“你个小畜生!——”
邱毅天跨了两步上来,趁着谈争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握住了他手里的扫把。
谈争的手腕猛地一受力,极力想要从邱毅天手中将扫把拿下来,但她终究是女性,身材对比邱毅天也瘦了太多,上肢力量和邱毅天这样的成年男性完全无法相比,邱毅天双手一用力,谈争的手腕处就传来一阵剧痛。
“啊!”
她发出一声痛呼,手中的扫把应声脱手到了邱毅天的手里。
邱毅天抢过扫把后口中发出嚣张而令人恶心的狞笑:“一个小瞎子,一个软弱的废物,你们两个有什么资格逃离我的控制?”
他一边说话,手指一边点在谈争的脸上。谈争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抢走扫把,但扫把却在下一秒落在了她的身上。
“嘭”的一声,谈争的后腰处传来一阵剧痛。
她发出一声闷哼被扫把的长柄扫到了地上,但她没有放弃继续争夺扫把,而是扶着地板想要重新站起来。
然后,她的右臂上又传来一阵剧痛。这一次,邱毅天连能让她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她,而是用扫把狠狠地把她按在了地上。
“起来啊,挣扎啊,不是爱跑吗?跑啊,怎么不跑了?是不想跑吗?”
扫把的重击一下下落在谈争的背上,谈争被逼着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双手抱着自己的小腹,用后背硬抗着邱毅天的殴打。
“争争……”
另一边的谈舒婷已经挣扎着扶着墙爬了起来,邱毅天见状放心地抄着手中的扫把转过身,一步步向谈舒婷走去。
毕竟谈争就是个瞎子,瞎子的战斗力约等于零,就算把扫把送到她手里她也扫不中人,更何况,她现在能不能爬起来还两说。
但下一秒,邱毅天的余光就瞥见了一抹寒光闪过。
谈争趁着邱毅天转身的功夫从口袋里抽出了折叠刀,迅速打开后直接朝着不远处的邱毅天身刺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会刺中什么地方,但她很确定自己一定会刺中。挨打的时候她无数次模拟着自己下刀的路线,确认着邱毅天的具体位置。
她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一击不中,邱毅天就会朝妈妈的方向走去,那时候,她和妈妈就只能等着警察来救了。
邱毅天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低着头的谈争,脑中闪过几个月前在小卖部里刺中他小腿的盲文针,以及谈争那张五官柔和却表情狠厉的脸。
刀刺入他小腿的一瞬间,邱毅天就抱着腿倒在了地上,谈争知道自己得手,邱毅天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一步步往后退着。
十分不巧,这一次,刀口又落在了他的小腿上,但折叠刀的造成的创口可比盲文针要大多了。
但下一刻,殴打声继续响起,但痛呼却是邱毅天的。
“妈妈?”
此刻的谈舒婷却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手上拿着刚才被邱毅天扔在一边的铁棍一下下往邱毅天的身上砸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打得恐怖。
谈争没有阻拦,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
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身上似乎每一处都泛着存在感强烈的疼痛。
邱毅天愤怒的吼声夹杂着一系列描述生殖器的污秽词语不间断地从他口中漫出,谈舒婷手却没有停。
“你去死吧!”
“你为什么不能去死啊!”
“我的一辈子已经被你毁了,你还要毁掉争争的人生,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一棍,两棍,三棍,具体敲了几下,谈争已经数不清了。谈舒婷像是要把自己这二十年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
起初的几句话邱毅天还有力气反驳,但到了后来,邱毅天连咒骂声逐渐变得无力,最后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别打了,妈妈。”
她扑到坐在地上的谈争面前一把抱住了谈争,看着谈争灰头土脸的样子,再也压抑不住哭声。
“争争……”
“别怕,妈妈,”谈争将谈舒婷搂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我们是正当防卫,没事的。”
“妈妈,你要记住,我把刀插在邱毅天身上之后,他把刀拔了出来,握在手上,你是认为他仍然对你具有威胁所以才下的手。”
原本已经失去说话力气的邱毅天闻言目眦欲裂:“我什么时候拿……”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谈舒婷又一棍子打在邱毅天的身上。
谈争声音冰冷,淡淡开口:“你难道不知道,你把刀拔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沾上指纹了吗?”
邱毅天抬起眼目光死死地盯着谈争,里面全是震惊和愤怒。
他不理解谈争怎么和之前相比变化了那么多。
之前的女儿是懦弱而敏感的,自己扬起手的时候甚至连躲避的勇气都没有,只敢用怯懦的目光看着自己,当自己把烟头按灭在她身上时甚至不敢痛呼。
而此刻,谈争却已经完全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怯懦,处事冷静,下手干脆。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他的女儿了。她棱角变得锋利,失明后,没有了最能传递情绪的器官,她变得坚不可摧,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撬动她的防线。
如果没有他,似乎争争变得很好。
警车终于打着鸣姗姗来迟,看到现场的状况大吃了一惊,打完120后拉好警戒线,有些疑惑地发问:“是谁报的警?”
谈争默默举手:“是我。”
邱毅天是被救护车拉走的,而谈争和谈舒婷是坐上警车离开的。这是谈争第二次来到警察局,上一次似乎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只不过似乎当时邱毅天还扬扬得意地抱臂笑着,而此时的邱毅天却是在医院里躺着。
似乎是因为谈争是个盲人的原因,进来问询的警察是一个语气温柔的女警。
询问过谈争的基础情况和现场斗殴发生的过程后,女警安抚了谈争几句。
女警打算带着谈争离开的时候,衣摆却被谈争急切地拉住。
她有些疑惑地将目光投向面前这个甚至比她还高些的女孩:“怎么了?”
“姐姐,邱毅天他是不是不会被判刑?”
女警肯定:“是的,虽然他棍击你们多下,但下棍的地方说得上讲究,力度也不过分,你和你妈妈都只是轻微伤,他最多就是治安处罚,你和你妈妈是正当防卫。”
谈争不甘咬牙。邱毅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虽然暴躁易怒,但从来都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做事从不做绝。
女警接着道:“但我给你的建议是提起离婚诉讼,你们这种情况,离婚诉讼比较占便宜。”
谈争明白她的意思,相关的资料她很早就已经了解过了。
之前难以离婚主要是因为当地警方和稀泥,加上没有很好的家暴证据,而当时的邱毅天和谈舒婷也没有分居,所以这婚并不太好离。
但现在不一样。邱毅天的小腿上插了一刀,加上谈争盲人和抑郁症患者这个特殊的身份,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离婚诉讼在有家暴情节和分居多年这两个条件下是必判的,而谈争的盲人身份会得到特殊照顾,提起离婚诉讼很有可能最后会判三七开,谈舒婷不仅可以守住自己的小店,甚至可以从邱毅天身上敲下一大笔。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