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金壓卡 第495章 皇聲廣播（上）

視線來到大乾國，皇帝辦公室的窗扉半開，順子坐在主位，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慢慢來回：一位是諸葛梁，另一位是奧維多。

「我先說，」奧維多清了清喉嚨，開門見山，「把祭司都帶到宮裡來。陛下親自訓話，講清楚行政令的精神和要求，免得下面曲解走樣。」

順子微微一笑，眉梢挑起，「我贊成。面對面最乾脆，說了就到位。祭司們若能在同一個場子聽講，應該能省下很多麻煩。」

諸葛梁抬眼，眼角有一道細長的光映著窗外，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楚：「我覺得不妥。要把祭司都帶進宮，需要徵調大量的汽車，不只人力，燃料、司機、護衛、住宿與膳食都是成本。以我們目前的經費與調度，不值得。」

奧維多吸了口氣，正要再辯，順子先插話：「等一下。到底有多少祭司？」

諸葛梁搖頭：「確切數字不在我手上，但全國兩百萬人，按比例來算，至少也要有兩百個祭司。還不算那些分支的助理、學徒。就算只召集祭司本人，車隊也要跑好幾輪。」

順子的手指頭敲了一下紙鎮，發出輕輕一聲。「嗯……兩百個。」她沉思了幾秒，抬眼看向奧維多。「這樣算確實不行。路上折騰的時間，比我們需要的還長。」

奧維多悶了一下，歪頭苦笑：「我知道你們要說成本，我只是覺得，很多事情講清楚了，會省下更多成本。」

「你的直覺沒錯，」諸葛梁說，「但我們要算長遠且全盤的成本。人的疲累、車輛的消耗、沿線秩序的維持，都要算進去。」

順子點點頭，思緒像在桌面上滑動。「那就換方法。我提出兩個選項：用電報，或者用廣播，來傳達行政令。我贊成這兩個方向，至少不用讓人全部來回奔波。」

「電報不行。」諸葛梁幾乎沒有遲疑，「行政令字數很多，我們的電報成本也很高，不划算。廣播可以，但不能用直播。我建議採用類似『皇聲廣播』這個手段——錄音，然後複製磁帶，傳達到地方，由地方上播放。如果祭拜廳有錄音機，就更好辦，直接下令用祭拜廳的錄音機進行播放。」

順子偏頭：「『皇聲廣播』是什麼？」

諸葛梁的表情一瞬柔了些，像翻開一本陳舊的書。「幾十年前，外國的一個皇帝，他即將戰敗。為避免國家的進一步破碎，他通過廣播，命令軍隊終止戰爭並接受對方的條件。因為是皇帝親自錄音，所以後來人們就叫它『皇聲廣播』。那段聲音，成了時代的分水嶺。電影《暴雨行動隊》裡，皇帝唸的那段表示投降的話，就是出自『皇聲廣播』。導演甚至把那段聲音的停頓、氣息，一比一重建，讓人看了心臟跟著發緊。」

順子的眼神亮了一下，像在黑紙上劃了一道銀白的線。「原來是那個。嗯，我記得那段。可以，這個方式可行。」她伸手把話機拉近，扭動轉盤，撥通號碼。

「阿茲拉，我需要你立刻去檢查各地祭拜廳的設備清冊。」順子語氣平穩，速度不快，「重點是：祭拜廳是否有錄音機，數量、型號不重要，重點是有沒有。先給我一個結論，越快越好。」

阿茲拉沉默半秒，像是拿起了筆。「收到。陛下要的是『有無』的答案，先回報；細節稍後補上。需要我順便確認各地聯絡窗口嗎？」

「不用，先查檔案。有了答案立刻回電。」順子果斷地拒絕了額外的提議。

「明白。我這就去檔案室。」電話那頭傳來椅腳挪動的聲音，「二十分鐘內給您初步答案。」

「好的。」順子放輕了聲音，掛斷。

話機回到座上，房間像是呼出一口氣。諸葛梁輕輕敲了下手邊的筆：「對所有人的廣播，和對特定祭司的廣播，在內容上是不一樣的。前者要宣示方向、穩定人心；後者要講操作指引、落實流程。等到確定答案，就可以擬定行政令的內容。」

奧維多摀住了笑：「你說得像在排戲。」

「各就各位、分清場次，才不會亂。」諸葛梁微笑，桌面上的光落進他眼裡。

順子把筆帽旋緊，點了兩下。「先想架構。阿茲拉一回電，我們就動筆。」她看向奧維多，「你剛剛說的那份『親自訓話』的火力，我們得把它轉成文字與聲音，讓每一個人都能聽見火焰，而不是只看到煙。」

奧維多點頭：「我可以把要點寫成大綱，讓錄音的時候陛下不會卡住。」

阿茲拉看完檔案，拿起電話，話機鈴聲在辦公室內響起。

順子拿起來，阿茲拉的聲音沉穩，「我已經看完檔案，每一個祭拜廳都有錄音機。」

「好的，」順子看了一眼諸葛梁，對著話機說，「我知道了。」

順子把話機放回座上，食指還留著點兒餘溫。她回頭，看向諸葛梁。「每一個祭拜廳都有錄音機。」她說。

諸葛梁靠在椅背，眉眼一挑，像是終於看見了可落腳的台階。「那就好辦了。」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像溫水，卻步步把節奏按在掌心。「請陛下發簡訊叫艾娜和阿茲拉，中午吃飯的時候聚在一起。我們把『皇聲廣播』的內容先定一版。」

順子點點頭，拿起手機，指尖在螢幕上飛快跳動。「我現在就發。」她抬眼看了看他，「時間就定十二點十五分，食堂靠窗那一排長桌，行嗎？」

「行。」諸葛梁笑了笑，「越早定稿越好，才能趁熱送去。」

順子低頭打字。發給哈拉達·艾娜的簡訊，語氣放得柔和一點；發給阿茲拉的，直截了當。

她按下傳送鍵之前，又微微停了半秒，從頭掃了一遍。

「中午12:15，食堂。主題：『皇聲廣播』的發言稿定稿會。會先吃飯，吃完直接討論。」

訊息發出去沒多久，手機震動了兩下。

艾娜和阿茲拉回：「收到」

中午，日光從窗邊灑到食堂裡，桌面薄薄一層亮。人群稀稀落落，勺子碰盤子的聲音一陣一陣，像是風把碎玻璃推在地上輕輕響。

吃完飯，盤子都往桌邊一推，話題在默契中落位。

「我先把我覺得需要涉及的列出來。」諸葛梁先開口，語氣平穩，像挨個打開抽屜。「一、乾德羅爾斯退位。二、陛下登基。三、改國王為皇帝。四、最近鬧鬼導致祭司罹難。五、哈拉達·艾娜是神派來的神廟女。六、聽說了經書中沒有記載的神蹟，只要和經書不衝突，祭司就不應該否定。」

他講到「神廟女」的時候，微微頷首向艾娜示意。艾娜垂眼回了一下禮。

奧維多把湯匙放下，清了清喉嚨。「我建議再加兩點。『祭司去了天國』，這個必須要有。還有『哈拉達·艾娜成功驅鬼』，要說清楚。」

阿茲拉接著說：「我建議加一段框架性的話。『經書只記載了幾千年前的神蹟，但經書發行後的神蹟卻未記載，但神是永恆的。』把這句話支起來，後面講新的神蹟才有落點。」

諸葛梁點頭。「我認同奧維多，也認同阿茲拉。這兩條不衝突，能互相加重。」

順子把手邊空杯子轉了轉，像是權衡。她抬眼，視線從一個人移到另一個人。「這樣一來字數會有點多。」她說，「我們要給祭司清楚的脈絡沒錯，但也不能太冗長。」

「不算多。」諸葛梁回，「是祭司，不是行人。要讓他們清晰理解，我們必須完整一點。」

奧維多點頭。「我同意。」

艾娜語氣柔和，「我也同意皇后陛下的看法。清楚比快更重要。」

阿茲拉把筆夾回筆記本裡，簡短地附和：「同意完整。」

順子歎了口氣，點頭。「那就先往完整的方向走。等一下再試著收。」

他們開始在餐巾紙和筆記本上搭骨架：開場要溫和，先肯定祭司，再講這段時間的災事，之後把艾娜放進來，以神蹟為橋，最後收在「不與經書核心教義衝突」的判準上。

「這裡，『哈拉達·艾娜是神派來的神廟女』。」諸葛梁用指尖點了點紙上的一句話，「這段我們該怎麼寫？」

艾娜抬起頭，眼神有一瞬的猶豫。「我對『神派』這個說法沒有意見。」她說，「但如果能加上一點，我只是順著神的旨意行動，而不是擁有任何個人特權，可能會更好。」

順子聽到這裡，眉心微蹙。「算上之前那些，這裡就太多了，太囉嗦。」她把餐巾紙翻了一面，在空白處又寫了幾個字，「我們的主要對象是祭司，他們不需要太多語氣上的謙讓，他們要的是判準和指引。」

奧維多也微微舉手。「我也覺得字數有一點多了。」

艾娜想了想，輕輕點頭。「如果太長，妳們可以先精簡。我在另一個場合補充也可以。」

「我有一個砍法。」奧維多接著說，「把『乾德羅爾斯退位、陛下登基、改國王為皇帝』這三條去掉。這和鬧鬼的事情沒有什麼關係。」

「我覺得提一提退位和登基會更好。」艾娜緩緩地說，「讓聽的人知道政權已經過渡完成，有穩定的中心。即便只是一句，也有安定效果。」

「如果提到陛下登基，別人會以為這鬼是陛下招來的。」阿茲拉平靜地說，像是在陳述天氣。「有人會做這樣的聯想。我建議完全避開政治過場。」

順子淡淡一笑，乾脆起來。「我贊成去掉，字數太多。現在的重點不是登基或改稱，是鬼和人，神和經書。」

諸葛梁沉吟了幾秒，手指關節敲了敲桌面，最後抬頭。「好，這三條先去掉。等情勢穩下來，再找合適的時機談。」

他們的話題像水順著石縫流，流到需要的地方。最後發言稿的大致輪廓出來，紙上滿是箭頭、圈圈、替換符號，像一幅戰術圖。

「我先唸一遍，聽聽時間感。」諸葛梁說，拿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一聲輕微的提示音，他清了清喉嚨，開始照著方案唸。眾人靜靜聽，他的聲音不快不慢，偶爾停頓，一些詞被他刻意按重。

唸完，諸葛梁按下停止。然後查看音訊檔的時間長度。

順子湊過去看了一眼，眉毛挑起來。「太長了，要精簡。」

「我和陛下回到皇帝辦公室之後，我把發言稿輸入到電腦上，然後我們再想精簡方案。」諸葛梁說。

眾人沒有異議。餐盤疊好，椅腳輕輕摩地，他們離開食堂，各自返回了各自的辦公室。

回到皇帝辦公室後，諸葛梁把手機放到桌上，插上充電線，打開音訊檔。他一邊放一小段，一邊停，一點一點地輸入到電腦裡。每輸入一段，他就回頭確認句子是否還保留原本的力度。

順子站在他的側後方，看著螢幕上浮現的字，偶爾伸手指一指某個詞。「這裡『深切的關懷』和後面『最深的敬意』，會不會重了？」她問。

「等一下一起看節奏。」諸葛梁說，手指飛快。「先把雛形完整打出來。」

很快地，電腦螢幕上已經是一整頁密密麻麻。諸葛梁把最後一個句號敲上，回頭道：「陛下，妳說。」

順子吸了一口氣，開始提出她的精簡意見。她不修改核心，只修剪枝葉。

修改過程中，他們反覆朗讀，調換位置，刪去兩三個形容詞，又把一個比喻搬去後段。像在修一株樹，一刀刀修出姿態，最後，整體的輪廓站穩了。

電腦螢幕前一陣安靜。誰也沒有先說話。文字像剛剛落地的石頭，還在往下沉，沉到每個人的心裡。

「我來唸一遍。」諸葛梁打開手機，開啟錄音，清了清喉嚨，照稿唸過。語尾收得乾淨，尾音輕輕一收，錄音關掉。

他看了一眼時間。「兩分鐘多一點。」他報數。

順子走近，瞇著眼瞄了眼螢幕上的數字。「我覺得可以把『祭司去了天國』、還有『神用不同的方式在展現力量與慈悲』、『神的愛是無邊無際』去掉。」她說，「這些句子很漂亮，但我們是不是可以更直接？兩分鐘也許還是略長。」

諸葛梁搖了搖頭，語氣不急不徐，卻有一種不願退讓的堅定。「去掉這些就不夠莊重。我明白陛下在意效率，但這份發言是對祭司說的。『天國』、『慈悲』、『無邊無際』，這些詞是他們心裡的秤。沒有這些，句子是利落了，可份量會輕。再說，兩分鐘真的不長。」

順子沉默兩秒，嘴角勾起一個短短的笑。「好吧，」她說，「那就不刪。」

稿件的字句重量最終落定，順子輕輕頷首，決定以這份莊重完整的文稿，迎接明日黎明時分，將那跨越地域、傳達皇帝旨意的「皇聲廣播」錄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