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金壓卡 第483章 民法的定稿

見氣氛逐漸穩下，諸葛梁的聲音再次恢復平穩：「第三章，契約婚姻。成年人以契約之形式結合之婚姻，其人數、形態、組織架構、關係稱謂等，依契約自行決定。與本法第二章存在衝突時，契約之位階高於本法第二章之各項條款。」

他故意停下來，抬眼望著眾人，語氣特意加重：「這一條，確保了群婚、同性婚姻等特殊婚姻形式能被公平對待。我沒有刻意逐一列出各種型態，因為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出現什麼新的婚姻形式。只要這條存在，未來任何形式，都有法律保障。」

會場一片寂靜，只有紙筆摩擦聲響起，委員們迅速記下要點。順子凝視著諸葛梁，神情中帶著深思。阿茲拉雖然還有疑慮，但眼神裡的敵意已經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勉強的接受。

諸葛梁坐在桌前，手中握著那份已被翻閱多次、邊角略顯捲曲的草案。他的聲音穩定而持續，逐條逐章地朗讀著法條。隨著聲音在大殿裡回盪，委員們的目光聚精會神地跟隨著文字的節奏。沒有人插話，偶爾有人翻頁，偶爾有人在紙上簡單劃下重點。

由於契約婚姻的設置，使得整體章節順序被重新編排，原本第五章自然而然變成了第六章。這一章名為「扶養」。與《聯邦民法》相比，這裡的條文明顯簡化，許多關於成年人之間相互扶養的規定都被刪除，只保留未成年人的義務。與會者聽得心裡都有數，卻沒有人提出質疑。再往後，《聯邦民法》裡的「第六章：家」與「第七章：親屬會議」也不復存在，在大乾國的《民法》中，直接被略去。草案就這麼乾淨俐落地結束了第四編。

會議桌前，一排排身影筆直而安靜，他們並未露出不安或反對的神情，似乎這種刪減在大家心中都算是合乎邏輯的決斷。

事實上，這些安排背後並非草率而為，而是諸葛梁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他心裡明白，《聯邦民法》在架構設計上追求的是全面與嚴謹，因此才設立「家」與「親屬會議」的條款，規範家庭內部的責任、決策與稱謂。但那套設計放到大乾國，顯然是過於沒有必要的。

在諸葛梁看來，親屬稱謂、家庭架構、成員關係，本就應該是各自家族內部的共識，而不是法律來規範的東西。法律的職責在於調和公共秩序，而不是干涉家庭裡的細枝末節。更何況，《聯邦民法》裡關於「親屬會議」的條款，本身早已因為違憲而失效。而《聯邦民法》允許州級甚至更低層級的議會制訂位階更高的地方民法，各州早就習慣各行其是，因此並無爭議。

至於扶養章節中刪除成年人之間相互扶養的規定，諸葛梁則有更深一層的考量，這不僅是簡化法條，更是對大乾國未來國策的微妙引導。他始終認為，成年人應是獨立的個體，具備自我承擔風險的能力，法律不應強制他們在沒有契約關係的情況下，對血緣或婚姻關係中的另一成年個體負擔經濟上的扶養義務。

他靜靜地凝視著窗外，眼前彷彿浮現出大乾國那多到離譜的人口數量。這個數字，始終是懸在廟堂之上一柄無形的劍。他深吸一口氣，在心中完成了一個冷靜的推演：如果法律要求子女必須扶養年邁的父母，那麼無形中就是為生育意願提供了一張「養老保險」。反之，一旦斬斷這層法律強制要求下的互助，就等於是提醒個體：你必須為自己的晚年負責。這份義務的解除，將會悄然降低成年人的生育意願。這是一個隱晦卻強力的人口調控方案，與未來緩慢推行的無神論相結合，將會逐步瓦解人們多子多福的傳統觀念，讓生育率平緩地降下來。

諸葛梁相信，只有當大乾國的人口總量達到一個他計算出的安全範圍內，國家才能擺脫內耗的陰影，騰出資源發展其他事業。屆時，國家再通過更積極的政策，將生育率提升回維持社會活力的2.0到2.5之間。

大乾國沒有必要再走那條繞遠路的道路。於是，諸葛梁果斷地將這部分刪去，以確保整體結構簡單明快，既能保障權益，又能避免爭論不休。

隨著第四編的落幕，會議進入了最後一個重點。諸葛梁翻開新的頁面，朗聲宣讀：「第五編：繼承。」

他的聲音再次在空曠的殿堂裡響起，帶著堅毅卻不失平穩的韻律。他沒有逐一解釋其中的細節，僅僅是沿著條文逐句讀過，但字裡行間的變動仍舊顯而易見。與《聯邦民法》相比，這一編最突出的不同，在於所有帶有性別限制的字眼，都被有意識地清理與改造。

「兄弟」、「姊妹」不再並列，而是合併為「相同直系血親長輩之平輩」（sibling），以一個中性的詞彙來涵蓋所有。

「父」、「母」則一律改為「直系血親長輩」（parent），讓稱呼不再依附於性別，而是基於血緣與輩分。

其餘所有帶有性別特徵的字句，也一併依照《皇室法》裡的規範加以調整，保持一致性。

委員們端坐著，專注地傾聽。雖然變動看似龐大，但實際上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抗議。大乾國在改革的過程中，已經逐漸習慣了以中立、去性別化的用詞來規範社會制度。這種做法不僅符合時代的潮流，也符合政權對未來社會的設想。

朗讀完畢，空氣中沉澱著一種無聲的默契。沒有任何異議提出，沒有任何委員要求討論。這意味著——大乾國的《民法》自此確定成形。

剩下的，就是技術性的步驟。科爾納克所掌控的財團法人司法服務事務所，將會接手這份會議通過的草案，把它化為正式的法律文本，完成最後的立法程序。

在這一刻，坐在場內的眾人心裡都很清楚，他們正共同見證一部嶄新的法律，在歷史的長河裡完成定稿，成為大乾國社會秩序的基石。

散會後的黃昏，宮殿長廊靜謐而莊嚴。厚重的窗簾半掩，透過縫隙灑落的陽光把皇帝辦公室映照得帶著一抹溫暖卻肅穆的金色。順子與諸葛梁走進辦公室，然後關上門，外頭的喧囂逐漸隔絕，只剩下安靜的室內空氣。

順子輕輕靠在椅背上，指尖敲了敲桌面，眉間帶著深思。

「我發現一個問題，」她緩緩開口，語氣裡透著一股少見的嚴肅，「我們現在正努力把生育率往下降，可那些已開發國家卻拚命鼓勵生育，但民眾依舊不願意生孩子。雖然說低生育率的人口危機，對大乾國來說還要一百年甚至兩百年以後才會浮現，但難道現在不該先做一些準備嗎？」

房間裡一陣沉默，諸葛梁目光專注，沒有露出絲毫推諉的神情。若有人以為他會隨口說一句「現在不是時候，到那個時候自然會有新的行政院長處理」，那未免小看了這個人。

他沉著應道：「已開發國家的問題，根子在於生育文化出了問題，所以生育率才上不去。」

順子挑眉，眼神直直落在他臉上：「有什麼問題？」

諸葛梁把手背在身後，緩緩踱步，聲音沉穩而清晰：「父權制下，女人被當成奴隸，沒有自主權，於是生育率高。當社會轉向男女平等，生育本應屬於女人的選擇，但卻強行要求男人也要參與決策、成為共同主導。男人害怕養孩子花錢，女人害怕懷孕生產傷身體，只要其中一方抗拒，多生孩子就變得困難。再加上一些國家制度上對非婚生子的系統性歧視，生育率低，自然就成了常態。」

順子輕輕「嗯」了一聲，指尖停止了敲打，換成下意識地揉著下巴，眼神更加專注：「那有什麼辦法解決？」

諸葛梁立刻答道：「很簡單——『女人主導』加上『生養分離』。既然生育是女人的事，就不需要讓男人參與決策，更不必把責任強加在男人身上。再透過福利制度，把生育和養育分開，生育率自然會上升。」

順子瞳孔微微收縮，顯然對這個說法感到震動：「生養分離？妳的意思是，女人把孩子生下來，政府負責養育？」

諸葛梁點頭，語氣乾脆：「是啊！當然——」他頓了一下，又想到順子和那些貴族有婚姻生育的剛性需求，「必須限定在那些沒有皇位、爵位、以及產業可以傳承的人。而且，這一切都要遵循自願原則。」

順子神色微變，眼神裡閃過一抹憂鬱，緩緩歎息：「看得出來，你很有想法。」

諸葛梁對上她的目光，眼底卻沒有絲毫閃躲。他甚至微微笑了笑，像是要撫平她的憂慮：「陛下不必擔心，我在思考的，不只是國家未來的生育問題。」

順子抿著唇，不語，只是靜靜凝視著他。

諸葛梁輕輕彎下身，聲音壓得更低：「我需要考慮的是，陛下願意給我多少賞金。在大乾國的經濟真正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之前，我是不會離開陛下身邊的。」

順子怔了一瞬，隨即忍不住彎起嘴角，那一抹笑容中既有釋然，也有些許被理解後的安慰。她伸手輕輕覆在諸葛梁的手背上，沒有再說什麼，卻用這個動作表達了她的肯定與信任。

窗外的夕陽漸漸下沉，辦公室裡的金色光影逐漸轉為昏暗。兩人並肩而坐，靜默裡卻透著某種牢不可破的共識。這一刻，他們不僅是皇帝與皇后，更是國家未來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