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金壓卡 第448章 權力的脈絡

列印完成後，白紙上印著的「光亮·融洽」字體被裁好，裝進了那只木質相框中。維斯庫納德細心地安排人員，將相框調整妥當，放到一張覆著深藍色布料的桌子上，整體看起來端莊而肅穆。他轉身看向諸葛梁，眼神中帶著一種專業的冷靜。

「皇后陛下，請把相框舉在臉頰左邊。」維斯庫納德語氣平穩，但指令十分明確。

諸葛梁心中立刻反應過來：對面人的「左邊」，實際上是自己臉頰的右邊。他沒有多說，只是簡單地答了聲：「好的。」隨即便將相框舉到自己右臉旁邊，動作自然且不帶絲毫遲疑。

維斯庫納德點了點頭，退後幾步，拿出手機，對準眼前的畫面拍攝了數張照片。快門聲在靜謐的房間裡清晰回蕩，每一下都像是對新時代的落筆。

拍攝結束後，諸葛梁放下相框，收拾好桌面，然後拿起自己的電腦，步伐沉穩地返回皇帝辦公室。推門進去時，順子正坐在辦公桌後，安靜地等著。

「拍完了？」順子開口，語氣裡帶著一點關切，也摻雜著好奇。

「是啊。」諸葛梁把電腦放在桌上，神情輕鬆，似乎一件小事總算完成。

然而順子沒有立刻看那些照片，而是微微蹙眉，緩緩開口：「我有一件事情一直不太明白。大乾國最近這幾十年的很多政策，其實更有利於皇權一統。為什麼你要把它們全都廢掉呢？」

諸葛梁聞言，眉宇間閃過一抹嚴肅，聲音放低了幾分：「那些政策確實是有利於皇權集中，但卻無法支撐長久的統治。而且，對民眾而言，也並不算什麼好事。」

順子凝視著他，眼神深邃：「具體能解釋一下嗎？」

諸葛梁沉思片刻，緩緩道：「大乾國自上世紀初期開始，就主張貴族的封地要由兒子均分。這樣一來，貴族的勢力會隨著代代分割而被稀釋，看似可以削弱他們對王權的威脅。表面上這是鞏固王權，可實際上，那種制衡也是對王權的一種保護。」

順子眉毛微挑，聲音裡帶著疑惑：「保護？」

「是的，」諸葛梁語氣堅定，目光直視著順子，「因為國王大事小事都要自己處理是不可能的。他必須將職權分擔出去，交給行政院。雖然行政院長在古代通常是由國王親自提拔，但人性是自私的。如果貴族勢力被徹底稀釋，他們就無法在制度上制衡行政院。這樣一來，國王表面上似乎掌握了一切，實際上卻會慢慢被行政院架空。歷史上這種情況屢見不鮮，甚至會出現行政院長或者國防部長最終成為新國王的局面。」

順子聽得若有所思，隨即追問：「那你能說幾個例子嗎？」

諸葛梁神情未變，卻像是早已準備好一連串的史例。他語氣平穩，帶著冷靜的分析：「最著名的例子之一，就是曹操。當時他身為行政院長，後來被冊封為王爵。那時的皇帝劉協，甚至賜予曹操與皇帝同等的禮儀標準。最終，他的兒子曹丕迫使劉協禪讓，直接奪取了皇位。

還有楊堅與李淵，他們最初都是高級軍官，地位相當於現代的參謀總長兼國防部長。這樣的職務本該輔佐皇帝，但最終，他們卻都成為了新的皇帝。

另一方面，卡瑪庫拉軍政府的第一代統帥──霍烏角烏·托奇瑪薩，最初是深得皇帝的信任。那位皇帝是瑪薩希托，或者說格熙拉卡瓦，雖然稱呼不同，但其實是同一個人。霍烏角烏·托奇瑪薩在初期確實忠誠，但他的後代逐漸架空了皇權。

同樣的模式，也出現在穆洛瑪齊軍政府。第一代統帥阿熙卡尬·塔卡伍吉，原本只是皇帝的得力將領，但他的繼承者一步步奪走了皇權。再到埃朵軍政府的第一代統帥托庫卡瓦·伊艾亞斯，最初也深得皇帝的信任，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後代徹底掌控了國家，把皇室推到只剩下名義上的地位。」

順子靜靜聽著，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片刻後緩緩開口：「那麼……是否可以加強忠誠教育來避免這樣的情況？只要每一代的官員、軍人都從小接受嚴格的忠誠教育，或許能夠減少背叛的可能性。」

諸葛梁搖了搖頭，眼神裡帶著一絲無奈：「如果教育真的能有用，穆洛瑪齊軍政府就不會在後來搞出北南二帝國。歷史早就證明了，想用思想去完全約束人性，是和人性為敵，最終注定會失敗的。」

順子抿了抿嘴唇，望著窗外一角灰藍的天空，若有所思：「看來……確實如此。我小時候學習的一些資料裡，總是說貴族壓迫平民，平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諸葛梁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聲音卻依舊平穩：「那是被刻意放大的說法。沒錯，貴族當中偶爾會出現不成器的後代，造成區域性的混亂，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某個地區完蛋而已。最壞的情況下，區內的民眾還能選擇逃離，畢竟大家都還在同一個國家。可若是一國之君的後代敗壞無能，而沒有貴族能夠制衡，那麼整個國家就會陷入動盪，數百萬人無處可逃。」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略微加重：「貴族家庭的後代，從小條件優渥，再加上職務世襲，通常不會因為一時的**而出現極端的貪心或放縱。他們更傾向於維繫家族榮譽與長遠利益。相比之下，大乾國採用的是考試選拔制度，讓大量寒門子弟一躍成為官員。這些人出身窮苦，突然掌握了權力，很容易走向濫權；突然擁有了財富，也很可能肆意揮霍。這樣的風險，遠比世襲貴族要大得多。」

順子歪著頭，眼神裡透出懷疑：「可大乾國的內部資料裡，並沒有提到什麼貪官啊。幾乎每一個官員都被描繪成清廉、忠誠的模範人物。」

諸葛梁眼神冷冽，嘴角泛起一抹鄙夷的笑容：「那是因為他們無條件地信神。這種信仰，暫時能夠維繫他們的廉潔與忠誠。但我要提醒陛下，這樣的信仰是維持不了長久的。」

順子眉心一動，追問：「為什麼？」

諸葛梁語氣緩慢，卻帶著堅定的沉重：「因為科學的進步。許多過去人們以為只有神才能解釋的事情，如今都能夠被科學揭開真相。當神祇不再是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而僅僅淪為思想層面的寄託時，信仰就會逐漸動搖。一旦信仰崩潰，那些寒門官員的道德底線就會變得脆弱。未來大乾國出現貪官的可能性，並非不存在。」

順子靜靜地凝視著他，臉上的神情慢慢變得嚴肅：「確實，這些年我也感覺到，去做禱告的人越來越少。」

諸葛梁點點頭，語氣中帶著冷靜的斷言：「所以，我的設計方案不是依靠虛無的信仰，而是基於人性的現實。我的構想是，讓各大貴族勢力能力相近，並且各自負責不同的領域：教育、外交、財政、醫療衛生……這些產業表面上是陛下分賜給他們的，實際上卻是他們自己的家產。既然是家產，他們當然會傾盡全力經營，並且傳承百代千代。」

他稍稍頓了頓，目光掃過順子，聲音低沉而堅毅：「而且，透過不斷的聯姻，各家之間會形成盤根錯節的網絡。這個網絡既能互相制衡，也能互相依靠。沒有人能一家獨大──包括陛下您在內。雖然表面上這會對皇權形成制衡，但正是這種制衡，能確保您的江山代代相傳，不至於因為一時的錯誤而徹底崩潰。」

順子聽得心中微微震動，手指下意識地在桌面敲了敲，聲音沉靜：「這也就是『限制也是保護』？」

諸葛梁點了點頭，眼神堅定：「正是如此。民眾所希望的，不是誰能獲得至高無上的權力，而是安逸的生活。他們或許不反對別人打仗，甚至樂見其他國家兩敗俱傷，但有一點是永遠不變的──他們絕不希望戰火燃燒到自己的家園。只有這樣的制度，才能最大程度保護他們，也才能讓皇權真正延續。」

順子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說：「貴族聯姻雖然可以避免貴族之間的內鬥，但長此以往，會變成近親婚育，這風險不能不考慮。」

諸葛梁神情鎮定，語氣從容：「無論是貴族還是皇室，其實都可以透過收養子女來化解這個隱患。皇室的確特殊，需要在規範上作出一些限制，但也不是完全禁止。從外面收養的孩子，和本家血脈沒有關聯，從小便能培養感情，這樣一來，不僅能補充家族人口，還能有效稀釋基因的重疊度，為未來與其他家族的聯姻奠定基礎。」

他語氣稍稍一頓，眼神專注地看向順子，聲音變得更為堅定：「而且，近親婚育的真正危害，在於可能生下體質孱弱或患病的孩子。因此，我們必須教育並約束貴族成員——當遇到近親婚配時，可以選擇不生小孩，只將婚姻作為政治聯盟的一環。這樣，這個問題就能夠迎刃而解。」

「更深一層的規劃，則涉及家族的旁支與平民的流動性。」諸葛梁緩緩說道，「貴族的旁支，應該被允許與條件優渥的平民家庭進行婚姻。我們不能將平民上升的路徹底堵死，這些結合的後代，可以作為家族的基因備用池。一旦家族嫡系出現近親率過高，或因自願不育導致人口短缺，就開啟旁系聯姻來稀釋基因重疊度。甚至，我們可以將這些旁系中優秀的後代，過繼給那些親緣關係過近而不能生育的嫡系婚姻，以延續基因傳承和政治影響力。只要族譜的規劃足夠完整，紀錄保持透明，婚配時避開親緣關係過近的人，並且有旁支的活水加入，就能大大降低風險。」

順子眼神一閃，語氣裡帶著質疑：「透明度？可有多少孩子，應該算是個人的隱私吧？」

諸葛梁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貴族、皇室作為公眾人物，本來就沒有多少隱私可言。族譜就是一份公開的契約，讓所有相關人都能檢視，這樣才能保證制度的運轉，不至於陷入隱蔽與猜忌。」

順子微微點頭，嘴角勾起一絲若有所悟的弧度：「這也是你之前說過的──『享受著地位帶來的好處，就要放棄一定的權利』的一項吧？」

諸葛梁笑意加深，語氣堅定：「是啊。這就是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