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金壓卡 第413章 冰與火之後

八月五日，午後陽光如火，橘黃色的光線在柏油馬路上蕩漾出扭曲的氣浪。天空高遠無雲，蟬聲在樹梢上振耳欲聾。安妮娜·霍爾結束了電視台的採訪，走到附近一家熟悉的速食店，用簡單的炸雞漢堡和一杯大杯冰可樂解決了晚餐。那冰可樂冒出的霧氣像是逃離牢籠的靈魂，稍縱即逝，卻讓她腦子冷靜了些。

吃完後，她開車返家。那輛轎車在自家車位前停妥，她推開門，一股涼爽的室內空氣立刻撲面而來。

「媽！」傑森達·霍爾說了一聲。

「我回來了，」安妮娜笑著說道。

但她立刻注意到客廳裡坐著的，不只兒子一人。除了傑森達，還有她的堂妹艾絲麗莎·霍爾，以及三個陌生的成年女性，那五人真個是：

列車行山間，忽入幽暗前。隧道長不見，復見光明邊。

光影迭幾番，往返未覺難。唯聞輪聲響，循環似未完。

她眨了眨眼，沒表現出太驚訝，只是走進去，把包包放到玄關櫃上。

艾絲麗莎注意到她回來，站起來伸了伸懶腰，笑道：「堂姊，妳的事情完成了？」

「是啊，還上了一段蠻長的訪問。」安妮娜一邊脫下外套，一邊往廚房走去倒水。

「那一起加入吧！」艾絲麗莎笑著邀請。

安妮娜端著水杯站了一下，笑出聲，「一分錢也是投，一塊錢也是投，無所謂了。」

說著，她走進客廳，電風扇呼呼地轉著，帶起她幾縷髮絲，她也沒特別整理，只拉了根髮圈隨意地束起來，那真是：

列車行穿千古嶂，往來隧道入昏黃。

百年孤寂巡舊軌，滿身霜鐵色蒼茫。

此間曾為機造廠，親鑄神兵在此方。

山搖地動千林寂，連續巨響自迴盪。

昂首一聲開巨砲，怒發砲彈射天狼。

神威彷彿億鹿狂，崩摧萬物勢難當。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天色已暗，街燈也亮起來了。

艾絲麗莎、蕾歐妮、伊內絲、瓦萊莉雅紛紛起身準備離開，幾人邊收東西邊笑鬧，交換著聯絡方式與下次聚會的預約。

「以後常來喔，」安妮娜笑著送她們出門，語氣輕鬆而自然。

艾絲麗莎最後一個出門，轉頭露出熟悉又有點狡黠的笑容，「當然了。」她眨了眨眼，然後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

這一切對安妮娜來說，就像是突如其來的午後雷陣雨，帶來短暫的涼爽與意外的變化。

阿達姆斯·楂斯廷·尼爾森結束一天漫長的行程，終於回到了位在郊區的自宅。他在門口稍稍歇了一下氣，打開門，鞋櫃的味道與冷氣淡淡的涼意撲面而來——是家裡熟悉的氣息，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爸，你回來啦！」女兒瑪莉蘭·安紫·尼爾森從餐廳探出頭來，臉上還帶著一點水珠，看起來剛洗完菜，頭髮被隨意地用髮夾別到後面，露出額頭那抹稚氣未脫的笑容。

「我回來了，瑪莉蘭。」阿達姆斯把外套搭在門口的衣架上，伸了個懶腰，壓力隨著動作慢慢散開，「你媽跟你哥呢？」

「在廚房煮飯呀，哥哥在幫忙切菜，媽說今晚要做紅酒燉牛肉。我的任務是洗菜，洗完了就可以偷懶。」瑪莉蘭頑皮地眨了下眼。

阿達姆斯走進客廳，靠坐在沙發上，舒了一口氣。身體雖然還有些疲憊，但三天的任務後，他更在意的是眼前這平靜而溫暖的家庭時光。再怎麼忙，還是得花點時間，好好陪伴家人。

他看著女兒輕快地從廚房端出已洗好的生菜，放到餐桌上，然後坐在沙發另一邊，翻著一本漫畫。

客廳裡瀰漫著洋蔥與蒜頭爆香後的香氣，還有西洋香料與肉湯的溫潤味道，交織成家的味道。

阿達姆斯閉上眼睛，讓這一刻的靜謐，慢慢滲進心底。

黃昏時分，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醫院白色走廊的牆壁被染上了一層溫暖的橘色柔光。伊希卡瓦·阿蘇卡坐在候診區的長椅上，雙手包著厚厚的紗布，只露出指尖。手部傳來隱隱的刺痛，像一場無聲的雷雨。

醫生的話語仍在耳邊迴盪——「輕度凍傷，無需住院，只需注意保養與避免勞動，數週即可恢復。」但對她來說，演戲與打字都必須暫停，這對一個高產的藝術創作者來說，簡直比生理上的傷痛更難熬。

「我先去把車開過來，」博拉吉·歐盧瓦卡約德·歐拉尼佩昆拍了拍阿蘇卡的肩膀，轉身離開候診區。

伊希卡瓦點了點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指節僵硬地滑開螢幕。她深吸一口氣，撥出了第一通電話，給了新音國際股份有限公司的組長。

電話那端接通得很快，傳來一個穩重的中年男性聲音：「阿蘇卡？妳那邊事情處理完了？」

「嗯……差不多。不過伊希卡瓦凍傷了，手指不能活動太多……」伊希卡瓦語氣平靜，卻掩不住些微的疲憊。

「凍傷？怎麼回事？」對方明顯一愣。

伊希卡瓦解釋道：「意外受了點傷。不嚴重，不需要住院，但伊希卡瓦想延長一下假期，至少兩週，保險起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是理解的語氣：「好的，我會向上級報備。妳自己身體要顧好，別逞強。有需要再聯絡我。」

「組長，謝謝。」伊希卡瓦說。

掛斷電話後，伊希卡瓦又撥了第二通。

這一次，螢幕顯示的是莫瑞塔·蔻吉若的名字。

電話很快接通，那端傳來他一如既往帶點懶洋洋的聲音：「怎麼樣？醫生說什麼？」

「輕度凍傷，不用住院。手有點痛，電腦打不動字，攝影棚也別想上了。」伊希卡瓦說。

「……所以？」莫瑞塔問道。

「伊希卡瓦的戲份，全數讓給其她演員。編劇進度暫停，等能打字再說。」伊希卡瓦語氣乾脆。

「可以理解為什麼不拍戲，但劇本這邊真的要停嗎？不能語音口述讓別人打？」莫瑞塔追問。

「不行。」伊希卡瓦斬釘截鐵地說，「這不是單純輸入問題，是節奏與感覺的事。況且現在一閉眼腦子還在回播那個榴彈炸開的畫面，我得休息一下。」

莫瑞塔沉默了幾秒，然後說：「……好吧。那先安排人代拍妳的場次，編劇部分也暫緩。人手上會處理。」

「嗯，知道會搞定。」伊希卡瓦微微一笑，「謝了。」

「好好休息，等恢復，大家還有新企劃要談。」莫瑞塔叮囑道。

「知道的。」伊希卡瓦應道。

她掛了電話，長出一口氣，靠在車窗上，看著天色完全沉下來。街燈亮起，夜色如水倒映在醫院玻璃牆上，模糊了她的輪廓。

車子平穩地滑入車道，博拉吉打開門，「上車吧，我們回電影廠。」

伊希卡瓦點頭，側身進入車內，車門合上時，她感覺像關掉了喧囂，也像關起了一頁舊稿——那段燃燒與冰凍的日子，暫時結束了。接下來，是療傷，是沉澱，是靜靜等待下一幕開場的時機。

任務結束後的幾日，阿達姆斯一家恢復了原本的步調。早上由霞娜負責送瑪莉蘭去學校，下午傑摩斯回來會幫忙準備晚餐。阿達姆斯則回到他平日裡的技術維修工作中，時不時還會接到公司內部的諮詢通訊，都是冷凍榴彈技術相關的檔案或系統維護事宜。

儘管參與了火焰力量的特殊任務，從實際層面來看，他們得到的，仍只是那份來自公司例行發放的賞金。阿達姆斯的賞金不多，只略多於基層人員，但對於他這樣的家庭來說，已足夠補貼一個月的開銷。

修達·卡爾尼亞的情況也類似，他繼續工作，只是臉上多了幾分從容與自信。

而對多明尼克·連恩·安德森來說，他的賞金略高一些，畢竟他直接負責聯繫冷凍榴彈的研發組主管，是那一整個陷阱計畫的技術核心。

至於伊希卡瓦·阿蘇卡，從火焰力量的角度來講，伊希卡瓦電影廠是她的資產，由於攝影團隊與後製人員，使得整起事件不僅被記錄，也成為最具衝擊力的影像檔案，傳播至各大媒體，賞金當然相對豐厚。

不過，在這些人心中，賞金只是表面。這場行動讓他們彼此間建立起某種不言明的默契，也讓他們在面對企業巨獸與真相扭曲的時代裡，找到了一種身為個體的能動感。

對於艾絲麗莎來說，如果不是自己的武器被偷，她或許不會加入那場混亂且充滿變數的行動。畢竟她一直不是喜歡舞台中央的人，甚至討厭鏡頭聚焦。但當她發現自己設計的感測模組被仿造，甚至可能用來進行不法販售時，怒火還是比冷靜先一步主導她的行動。

諸葛梁給她的任務本就簡單，不需要正面衝突，也沒有上場演出——只是做好技術上的支援與備用措施。但由於當日氣溫符合預期，她設想中的技術手段未曾派上用場。不過她並不因此感到沮喪。那不是她行動的核心。

她的存在，是一個保障，是讓整場局勢更加穩定的後盾。而這份穩定，正是許多戰術中最容易被忽略卻最不可或缺的一環。

由於艾絲麗莎不是火焰力量職員，諸葛梁表示會給一筆賞金作為補償與感謝，雖然金額不會太多，但她也不在乎。對安妮娜而言，真正讓她感到安慰的，是那場行動所帶來的連鎖反應。

在那場行動之後，艾絲麗莎主動表示願意幫她照顧傑森達。

以往每當她必須出差，總得把孩子送去短期的兒童寄宿機構。那是合法的、專業的，也有政府備案。但孩子認為在那樣的環境裡，是一種被「囚禁」的狀態，而不是生活。

艾絲麗莎剛回國，正好沒有什麼工作上的壓力，安妮娜本來只是想請她象徵式地「常駐」，好繞過諾爾茨州未成年人不能單獨生活的法律要求。誰知道，堂妹不僅認真地留下來照顧，還帶來了一群朋友，讓原本孤單的家有了聲音與變化。

傑森達也很快與她們打成一片，讓傑森達每天像打開寶箱一樣期待新鮮事。

她也慢慢習慣了回家有另一組腳步聲的節奏。有時候，即便她沒出差，艾絲麗莎也會帶著那幾位朋友過來。

她的家，不再只是作為過渡的住所或簡單的生活單位。

它開始變成某種堡壘，一種無需防禦、可以安心卸下盔甲的地方。那種感覺，是過去十年來所未曾有過的。

她很清楚，這一切的起點，竟是那場由怒火驅動、策略引導的「讓赫德札克出糗」行動。

誰會想到，報復與正義之中，竟然也能夾帶著某種溫柔的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