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珠挑了挑眉。
哟,这次倒是变聪明了!
今天李艺红有事,没跟来片场,虞珠也没有其他助理。姚建业要真进去找导演,没人拦着,难免会闹得人尽皆知,反倒麻烦。
杀手嘛,都喜欢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人。
虞珠自然也不例外。
正好她也想看看,这顿饭,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还能顺便探探这位罗斯·林先生的底。
虞珠勾了勾唇。
“行啊。”她漫不经心地回道,“不过我拍了一天戏,很累,时间也不早了,还是直接去吃饭吧!”
大概是几次被拒绝,姚建业没想到她这次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挤出掺杂着得意与虚伪的假笑:“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林先生,您看……”
他转向罗斯·林,态度恭敬。
罗斯·林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目光落在虞珠身上片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如同捕获猎物般的兴奋。
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有礼:“就听虞小姐的。”
城东,一家私密性极强的高级餐厅里。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端上,包间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
姚建业极力扮演着热情好客的主人角色,不断向罗斯·林介绍菜品,并试图将话题引向虞珠,暗示她给罗斯·林敬酒、夹菜。
罗斯·林则维持着彬彬有礼的表象,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恰到好处。他的目光却总是带着审视意味,不经意地扫过虞珠,像是在评估一件稀世珍宝的成色。
虞珠全程冷眼旁观,同时仔细分析着两人对话里透露的信息。
“虞小姐似乎不太喜欢这里的菜?”罗斯·林突然将话题抛向她,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带着探究。
虞珠放下水杯,抬眼,目光清亮,直直迎上罗斯·林的视线,唇角微微一弯:“菜是挺好。就是……吃饭也得看心情吧。”
包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如果不是隔着餐桌,姚建业简直想一巴掌扇过去。
“闭嘴!怎么说话的?”他低喝一声,转头又冲罗斯·林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不会说话,林先生您见谅!”
说完这话,他再次转头看向虞珠,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咬牙命令道:“还不快给林先生倒杯酒赔个不是!”
虞珠像没听见一般,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指尖,动作优雅而从容。擦完,她才抬眼,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姚建业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最终落在罗斯·林面前那只剔透的高脚杯上。
她忽然一笑。
那笑容里不见讥诮,反倒透出几分近乎天真的纯粹。她伸手,当真拿起了那瓶昂贵的红酒,另一只手则轻轻转动桌上的转盘。
姚建业松了口气,以为虞珠终于学乖了。
转盘缓缓停下,酒杯正好被转到了虞珠面前。
只见她稳稳地倾斜瓶身,深红的酒液如宝石般流淌,倾入杯中。
没有一滴溅出。
酒液过半,她手腕极其自然地一转,瓶口微抬,倒酒的动作戛然而止。
隔壁包间里。
同样的转盘上也摆满了菜肴。只是和虞珠那边不同,这里的精美菜肴大多被翻动得凌乱不堪,有的甚至已经见底。
那些埋头吃菜的人,活像饿了许多年没吃过一顿好饭。要不是顾忌坐在上首的季西寅,他们恐怕会直接端起盘子把残汁舔干净。
季西寅坐在主位上,微合着眼。
他脸色依旧苍白,带着病气。右手的石膏已经拆了,此刻随意地搭在桌沿,修长的手指微微屈伸,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与他全然无关。
“行了,差不多得了,该谈正事了!”有人小声提醒了一句,碗碟的碰撞声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大侄子,你看你,天天这么辛苦,身体都熬坏了。身边没个信得过的人怎么行?依我看,还是得让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去帮帮你,好歹能分担一些!”
一个满面油光、即便穿着西装也显得不太得体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语气里满是“为你好”式的关切,眼底却闪着精明的光。
他是季西寅的二叔季宏达。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烫着卷发、涂着艳丽口红的女人立刻接腔,嗓门又尖又亮:“就是就是!西寅啊,你这么大的集团,外人哪能真心实意替你着想?你表弟刚毕业,脑子活络得很,去你那儿锻炼最合适!自家人用着才放心嘛!”
说话的是季西寅的三姑季美芬。
“还有我家那小子……”
“我闺女学财务的,正好……”
其他几个亲戚像是得了信号,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包间里瞬间充满了“自家人”、“信得过”、“帮忙分担”之类的词汇。
季西寅依旧半合着眼,仿佛在闭目养神。
直到那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才缓缓地,抬了抬眼皮。
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疏离的倦懒,只是淡淡地扫了一圈。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包间,顿时安静下来。
季西寅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清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与这包间里急功近利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极轻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
“分担?”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哑与倦怠,显得并不强势,却字字清晰,“各位叔伯姑婶,是想替我分担什么?”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落在最先开口的季宏达脸上,仿佛只是单纯地询问:“是要替我分担那些上亿项目合同里的风险?还是分担公司财报里,小数点后三位数字背后的盈亏责任?”
他又转向一脸热切的季美芬:“或者,表弟是想替我分担凌晨三点被电话叫醒、处理跨国并购的压力?还是分担股东大会上,被几十个股东当面质疑业绩的压力?”
他每问一句,被点名的亲戚脸色就难看一分。但更多人在听到“上亿的项目”时,眼中反而闪动着难以掩饰的贪婪。
季西寅扯了扯唇角,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就找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群把贪婪写在脸上、却自以为精明,恨不得将他像桌上来肴一样啃食殆尽的所谓亲戚,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
“各位家里的小辈,如果真有这份本事和胆识,欢迎按照公司流程投递简历、参加面试。人事部门那边,只看能力,不看出身。”
说完,他再次合上了眼,脸上带着一丝倦色,仿佛应付这些事消耗了他不少精神。
包间里死寂一片。
“妈的,真是油盐不进!”季宏达在心里暗骂。他沉下脸,眼珠一转,冲自己的妹妹使了个眼色。
季美芬收到信号,脸上立刻堆起夸张的笑容,声音比之前更尖:“哎呀,西寅呀,你要是不想让自家弟弟妹妹去你公司,姑姑也能理解。不过——”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贴心”:“你这身体总得找人照顾一下吧。你看婷婷这丫头,是我娘家侄女,今年刚满22岁,大学毕业,人又乖巧懂事,年纪也跟你差不多。要不你俩处处看?身边也好多个知冷知热的人。”
季西寅摩挲着杯壁的指尖停住了。
他缓缓抬眼,目光掠过季美芬身边的女孩,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看一件摆设。
那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在季美芬的示意下,带着几分娇羞抬起头。可刚对上季西寅的眼睛,就被他目光中的冷寂和审视吓得一哆嗦,脸唰地白了,猛地低下头。
包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季西寅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清晰的疏离:“姑姑,”他顿了顿,“我目前这个状态,似乎并不适合耽误别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径直落在季美芬脸上,仿佛能将她彻底看穿。
“什、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季美芬觉得自己的心思全被看透了,刚才还能说会道,这会儿却连话都说不利索,“姑姑就是觉得,身边有个人照顾,你也能更安心些……”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他看出自己盼着他早死……
不过,就算早死,也得先找个人继承家产才行。夫妻关系自然是最好!
其实其他人本来也想带人过来让季西寅“相看”。只是季美芬最先提出这个主意,又以“人来得太多容易让侄子起疑,不如先带一个试试,不行再换”为理由,最后只带了婷婷一个人来。
她没想到婷婷这么不争气,关键时刻居然害羞起来,这样子还怎么培养感情?
季美芬暗自埋怨着。
“哎呀,大侄子,瞧你说的!”季宏达赶紧搓着手干笑几声,试图缓和气氛,“你这条件,多少姑娘排着队想认识呢!你姑姑就是太着急,没挑对时候!等你把身体养好了,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咱们季家可全都指望你呢!”
季西寅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无趣,包括在这些人面前继续伪装。
他径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