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年来的时候,其实是院子重新开的第二年。
“前一年冬天,夜里电线短路着了火,虽说没伤着人可几间宿舍和食堂都烧得不成样子。我当时急得不行,连夜联系了周边几个福利院,把院里十几个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都送了过去暂住。”
“等你进来的时候,院子刚收拾好,之前的孩子已经在新福利院适应了,就没再回来。”
白砾把择好的菜放在水池里,就听到孟妈妈叹了口气。
“唉……小砾啊,你在总署那边还好吗?清理员这工作多危险啊!当初我就劝你别做这个,你偏要去,找份普通点的安稳工作多好?”
“好着呢孟妈妈,您别担心!我刚进总署是D级清理员。常规治理部给我派的都是最低级的污染域,基本没什么风险。再说总署有规定,都是确认安全有保障了,才会安排我们去执行任务的。”
白砾安抚着孟妈妈,不过说这些都是为了让孟妈妈放心些。
总署的首要目的从来都是清理污染域,哪会真把清理员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就像上次吉迪恩随手把她拉去执行三级域任务,也没见有什么严格的审批,等级匹配不过是个粗略的幌子。
但这些话她也不能说给孟妈妈听,比起以前做编外清理员时的境遇,现在待遇确实好多了。
不像编外的,连身份信息都懒得核对,总署哪会在意冲在前面的马前卒呀!
如果在意联邦民众的舆论,他们恨不得让编外清理员在污染域展开的第一天,先进入趟趟水。
孟妈妈很快端来满桌热菜,饭桌上她好奇白砾的工作。
白砾无法说污染域的情况,只得捡任务外的趣事讲,孟妈妈也絮絮说着福利院的新鲜事,母女俩聊的眉开眼笑的,笑声不断。
窗棂上的阳光斜挪到桌角时,白砾摸出个人终端,已经下午1点50分。
她眼底浮起不舍,还是慢慢起身:“孟妈妈,我得走了,晚上还要忙工作。”
孟妈妈没多留,转身从厨房拎出碎花保温盒塞进她手里:“里面装了牛肉,在家你自己热着吃。”
走到福利院铁门口,白砾回头望了好几次,看着孟妈妈在门口挥手,才恋恋不舍地转身往空轨站走。
刚转过福利院东侧的拐角,白砾就迎面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后停着辆银灰色悬浮车,清俊的眉眼没改,眉骨依旧是利落的弧度,阳光斜斜扫过,在眼窝处投下浅淡的阴影。
男人脸颊却消了许多,下颌线干净利落,透着股清冽的好看。
“林知许?”白砾的脚步猛地顿住,拎着保温盒的手不自觉收紧,“你怎么在这?”
“昨天听苏燕提了一嘴,说你刚结束任务。”
林知许往前挪了半步,嘴角弯起的弧度还带着从前的温柔,只是眼下那片青黑衬得那笑容黯淡了几分。
“我想着你今天大概率会回来看孟妈妈,我这两天一直在这等你。”
“你爸妈知道你从帝国理工大学跑出来了吗?”白砾这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可说出的话已经收不回了。
林知许像被针扎了似的,眉峰一下拧得紧紧的,连声音都沉了:“白砾你!”
他顿了顿,最终只硬邦邦丢出四个字:“他们知道。”
“哦。”白砾讷讷应着,视线飘到他身后的悬浮车上,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林知许突然跨了两步,站到她跟前,影子几乎把她整个人罩住。
“白砾,你别再总署工作了,太危险了。你去做任务的时候,我担心的成夜睡不着觉。你到珀海市来吧,无论是继续深造还是工作,我都会帮你,好吗?”
白砾张了张嘴,却有些无力辩驳,只能无奈地闭上眼,叹了口气。
林知许抬手摸了摸白砾的头,温和地说道:“听话一点,好吗?”
白砾皱起眉,一把拍开他的手,说道:“什么听话一点?林知许,我是联邦军校战斗系的毕业生!你明知道我为了考入联邦军校,付出了十几年的努力!你明知道我在战斗上的天赋和努力,我这个人,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
白砾的眼眶有些湿润,“为什么连你要剥落我选择的权利?你明知道,我只会干这个。我从来没有否定过你的专业、你的家庭、你的人生,甚至是你的任何事情,为什么你……
总之,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干什么事情你无权干涉,哪怕你是我的男朋友也不行,更何况你现在只是前男友。请你现在立刻回珀海市,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白砾,我每天一想到你在污染域,连实验报告都写不下去!”
“实验报告写不出来是因为你的实验做少了,关我什么事?不要什么都往我身上扯!”
“白砾,你知道我是担心你,你为什么每句话都要把我往外推!你毕业之后,我也想过要不我们就算了,可是我真的放不下!白砾,我放不下!”林知许双眼通红地吼道。
白砾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担心不代表你能插手我的工作。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我认为我有能力处理好任务,我也有信心保障自己的安危。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怎么不需要?” 林知许急了,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指腹攥得她生疼,“白砾,你能不能别这么任性,别这么清高?你知道清理员一天要死多少人吗?一年有多少具尸体都找不到!”
“清高”两个字一下扎进白砾心里。她猛地挥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林知许踉跄了半步,她脸色瞬间冷下来,“不用明嘲暗讽,林大公子。我是清高,不仅在这件事上,我还不愿意为了你受你父母的折辱!”
林知许的气焰一下蔫了,他望着白砾绷得紧紧的唇,望着她亮得发倔的杏眼,喉结动了动,语气软下来:“你别生气,我以后不说了。”
白砾向来吃软不吃硬,她别过脸,看向一旁。
他的指尖犹豫了半秒,才轻轻拂开她耳后的碎发。
下一秒猛地伸手把她拽进怀里,扣着她的后颈就吻了上去,唇上的温度烫得惊人,他压抑了太久的想念,连呼吸都发颤。
白砾没来得及躲避,被他啃了一口。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却被林知许死死地禁锢在怀里。
“林知许,我们已经分手了。”
林知许埋进她颈窝,温热的呼吸蹭得她颈侧发麻。
她的手指攥住他衬衫下摆,想把他推开,可掌心触到他腰侧绷紧的肌肉,终究还是松了力道。
林知许察觉到她态度的松软,抱的更紧了,委屈地说道:“我一直没同意。”
白砾抓着他后脑勺的头发,把他的头揪了起来,“分手不需要对方的同意。”
林知许眼睛微红道:“我不管!”
白砾无奈地说道:“你不管,你父母那边总有办法插手。知许,你跟我不一样,你知道吗。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松口,我也不可能天天闷在家里做你的贤妻良母,这点你该明白吧?我们的出身、成长背景和对婚姻的观念,全都不一样,我们或许真的……不合适。”
“你胡说!我们是全世界最配的人!”林知许大声地打断她。
“你还说我不信任你,那你信任我吗?你从来都不相信我能处理好我爸妈的问题!你刚说的那些,我都能处理好的,我会让他们接受你的……”
“你已经处理两年了吧。”白砾有些不耐烦地推开他。
林知许攥着她胳膊的手没松,“小砾,你得留给我成长的时间!我知道我现在还不够强大,可我在学,学怎么跟他们争,学怎么撑起能护住你的地方。别现在就把路堵死,好不好?我、我不会再插手你在总署的事情了,你也相信我一次,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白砾叹了口气,含糊地应道:“知道了”,再给林知许一些时间,真的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吗?但是……好歹先安稳住他,不要再麻烦苏燕了。
“那……你愿意重新跟我在一起了吗?”林知许往前凑了凑,声音带着期待。
“不愿意!”白砾脱口而出,话刚落地,就见林知许眼尾的光一下暗下去。
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消瘦了许多的年轻男人,她心里莫名酸涩了一下,犹豫着说道:“先做朋友。”
“行!”林知许眼睛瞬间亮了,忙追着说,“那你别拉黑我了,在终端里把我解除黑名单吧。”
“嗯,你别再去烦苏燕了,她这段时间很忙,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你别跟着瞎掺和了。”
“好,我不联系她了。”
白砾没再迟疑,利落从口袋里摸出个人终端,低头操作。
林知许悄悄勾起唇角,他就知道小砾最不喜欢麻烦别人。
“我现在得走了,晚上还有事情”
“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别了。”白砾抬手摆了摆,拒绝道:“我暂时不回总署,得先去总署附近找苏燕一趟。”
“那我送你去总署!”
“不用。”白砾皱了下眉,语气里带点催促,“你赶紧回珀海市,你原来天天念叨实验室数据要赶,这送完我再往回跑,来回折腾不得熬到明天?”
林知许眼睛亮了亮,“你是在关心我吧,小砾?”
“我是怕你回去路上硬撑着开,真出事了,到时候还要找到我头上。”
“悬浮车有自动驾驶。”
白砾瞥了他一眼,“赶紧走吧,有情况再联系。”
林知许笑着说道:“好!我到珀海市就给你发讯息,你可别不回!”
“知道了知道了”,她摆了摆手,径直往空轨站台的方向走。
林知许的目光牢牢追着白砾的背影,直到空轨驶去,融在灰蒙的天际线里。
他才恋恋不舍地坐进悬浮车,朝着珀海市的方向驶去。
空轨刚停稳在站台,白砾边往背包里塞《荒野导航》边走下来。
抬眼就看到对面这栋精致的小楼——唐阁。
唐阁没随周围建筑追崇现代高耸,门楣悬着块黑檀木牌匾,“唐阁”二字是烫金隶书,没多余装饰,这牌匾还是老物件,看起来应该是每年请专人保养。
门口站着位穿深灰缎面旗袍的接待员,手里捧着烫金名册。
白砾往那边走时,正撞见位穿西装男人从唐阁里面走出来,接待员边微笑边跟他在身边说道:“预约已排满,您可试试两个月后登记”,语气客气却没半分转圜余地。
白砾穿着洗得泛软的灰色卫衣搭着磨白边的牛仔裤,柔顺长发松松垂在颈肩,背着双肩包像极了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
接待员依旧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地说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总署聚餐。”
接待员的目光在她的卫衣和双肩包上快速扫过,没露半分异样,只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客气:“这边请。”
“我想先去洗手间换衣服,麻烦帮我存下包。”白砾指了指肩上的双肩包。
“好的女士,这边请。”接待员侧身引路,脚步轻得踩在厚绒地毯上没半点声响。
唐阁不愧是中央政务区的高级会所,一楼走廊蜿蜒开阔,包厢的门嵌着暗纹的梨花木。
白砾跟在接待员的身后走着,身旁一间包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烟灰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西装收腰利落,深棕卷发刚及锁骨,用一枚细巧的银质发扣松松的半束在脑后,垂在颈侧的碎发随动作轻晃。
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挑,唇角总是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模样精致又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
白砾扫了他一眼,继续顺着走廊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