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澄天 第3章 第三章

苏懿还是像往前一样把自己关在租住的公寓里，大多数时间都在思考。

她经常坐在落地窗前复盘，复盘自己前一段时间短暂的牧区生活。

大西北是生她养她的地方，能馈赠她的东西远比这个公寓多得多。

那里没有车水马龙的繁华，没有万家灯火的灿烂。

只有最纯粹的东西，自由和野性。

她那本灰色笔记本已经写满了，每用掉某个灵光点，她都会撕掉一页。

但又舍不得扔掉，所以专门在家里放了个白板，用磁铁把撕掉的纸都贴上去，密密麻麻贴满了一面。

她常常说自己是个随性自在的人，但对于唱歌写歌这件事，苏懿从来都不随便。

最近发行的那首单曲终究只是一个改版，原有的灵魂还不够饱满，苏懿不是很满意。

她还是想用自己家乡为最大的主题，再写一个自己心中的乡音。

构想容易提笔却很困难，苏懿提起笔，发现那个清冷医生已经在她的牧区生活里留下了很重的痕迹。

自己的猫和他有关，牧场的牛羊和他有关。

甚至现在连歌曲都要和他有关了。

苏懿也觉得奇怪，那么短时间的相处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影响，她想了想，想不明白。

或许感情这东西就是虚无缥缈的。

既然想不出，顺其自然就好。

苏懿连着一周都没怎么出门，维持生命体征的速食饭菜都拜托经纪人给她送过来。

“苏懿，你最好是能搞出什么东西啊，天天这么使唤我。”经纪人嘴上说着，心里却很相信苏懿。

“放心啦，不会让你失望。”

三个月后，一个很普通的夜晚，苏懿在自己的音乐账号和直播平台上同时发布最新单曲。

收听量和点赞数量一夜之间暴涨，只是在音乐平台传播还不够，有人截取了她的bridge片段作为短视频平台的BGM。

悠扬动听的间奏很快成为各个西北旅行博主的心头好。

几乎每个去西北旅游的人都会用苏懿的这首歌作为短视频的bgm。

陈渑还留在牧区，他也发现自己喜欢的网络歌手发行了新单曲，点开音乐外放，曲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动听。

网络歌手很喜欢开虚拟直播，陈渑蹲守在直播间，轻飘飘地打赏礼物成了榜首。

他愿意为了有价值的一切付出金钱，更何况，现在这名歌手对他来说已经意义非凡。

失眠吗，困扰他许久的失眠，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没有歌声，他都要瞪眼到天亮。

榜首的弹幕有特殊特效，陈渑想了想，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你的歌很好听，我已经听明白了。”

弹幕飘过，停留了很长时间，最后又慢慢淹没在弹幕海里。

新单曲爆火后苏懿几乎每天都要开直播和粉丝聊上几个小时，刚开始是虚拟形象，后来就被粉丝忽悠着，只露半截身子。

她的屋子很干净，没什么东西，但有眼尖的粉丝发现，她身后有几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很显眼。

粉丝没花多少力气就扒出了照片里的地点。

某牧区的兽医站。

照片上的牌子和实际地点完全相符，有不少粉丝调侃苏懿谈恋爱了，苏懿矢口否认，只说那是自己的家乡，回去了留影纪念一下。

还有很多，不方便摆在桌子上。

粉丝多半都不相信，各种猜测纷至沓来，苏懿装作无事发生，到点就结束直播。

苏懿的粉丝在很久前就给她建了微博超话，这次直播过后，有不少产出粉录屏了直播的全过程，切片在各个平台传播。

主要目的还是想让大家认识她。

但照片事件也吸引了不少眼球。

有些人甚至说也要去西北走一趟，去看看让苏懿留影的兽医站究竟是什么样子。

陈渑的兽医站已经和几个月前大不相同，不仅装修得更好，设施也比之前完善。

他推迟了回医院工作的时间，院方那边惜才，知道陈渑一个人在牧区不好过，事情多得处理不完，还给他调配了几个人当助手。

同事经过相处已经和陈渑很熟悉，他也知道自己所处的兽医站很快就会成为旅游大热地。

微博上的帖子他也刷过去不少。

单曲的礼物榜首是谁，他心知肚明。

“陈医生，这网红歌手想追你啊！”同事举着手机给陈渑看苏懿的直播截图。

陈渑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瞥了下屏幕。

“你很闲？”

同事被他这样噎了一句也没恼，毕竟早就习惯了他这样淡淡的性子。

“哎呦，你仔细看看，人家拍了那么多照片不摆，怎么就偏偏把咱们这小小的兽医站放桌上呢？”

同事说着，十分笃定：“你们之前肯定有过联系，你还给人家刷那么多钱，要说你们没什么，我绝对不信。”

陈渑揉了揉耳朵，似乎是被他吵的有些头疼。

“你为什么总觉得是人家追我？”

“那不然呢？”同事说得理所应当，他又看了看陈渑那铁树不开花的样子，轻轻哼了声：“不然还能您陈大医生追人家？”

陈渑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他拿着笔，漫无目的的在病历单上画了几个圆圈。

之后他又抬头，对上同事探寻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回答：“为什么不能？”

“你.....”

同事无话可说，他完全无法想象陈渑追人会是个什么样子。

太诡异了。

见鬼。

苏懿爆火之后，围绕她本人的议论就没断过。

之前对她评头论足过的音乐人周铭，脸上相当于狠狠挨了一巴掌。

他之前评价苏懿的作品又土又俗，那首歌也确实不温不火的。

可这次苏懿发行的单曲忽然爆火，却依然是他之前吐槽过的老土西北风情。

同为网络歌手，苏懿分到的关注多了，周铭这边得到的就会变少。

流量池子就那么大，想要就得扑进去抢。

再出一个视频分析批判苏懿这首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周铭苦思冥想，只能用一些见不得光彩的手段。

他拜托自己签的公司联系了好几家专门炒作的营销号，让他们准备“棠糖”歌手新单曲抄袭的通稿。

大致方向就是把苏懿这首歌往那几首经典老旧的西北风情歌曲上靠。

指责她做的是拼好歌就行。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搅动风浪，把这滩水搅浑了。

抄袭就是个狗皮膏药，谁沾了都麻烦，不脱掉一层皮是没办法顺利脱身的。

苏懿每天都会在超话打卡签到，她当然注意到了陈渑的兽医站已经完全暴露在大众视野里。

害怕会发生难以控制的事情，苏懿纠结了几天，还是受不住心中的煎熬，她和经纪人告假，再次坐飞机回了那片萧瑟空旷的土地。

临近过年，牧区比她上次回来时还有阴冷寒凉。

苏懿裹紧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她打了辆车直捣村子。

到家后，她先是像往常那样收拾了一通，又在院子里和小橘猫玩了好一会儿，这才打算去兽医站。

她不知道兽医站现在是什么情况，会不会人满为患，陈渑还在不在那里。

她当时落下的日记本上已经写了电话号码，可陈渑始终没有加她的微信。

所以，她几乎对陈渑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但还是凭借着心里那股劲，又折回来。

没再借车，苏懿走了很久才走到兽医站外的小路上，她想借着狂风冷静冷静，平复自己的心。

心脏跳得太快了，已经不符合她平常的状态。

包括回牧区这件事，真的很冲动。

但她就是想。

兽医站比她想象中还要安静，原本的棉布帘子已经没了，换成了一扇铁门。

苏懿走上前，用骨节敲敲门。

“咚咚咚！”

没人回应。

苏懿又抬手敲了几下，她听到了凳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不好意思，今天兽医站闭站休息。”

清凉的嗓音隔着一层门板传出来，苏懿心中一紧。

“陈渑，是我，苏懿。”

陈渑的手搭在锁上，却没有着急开。

“我知道是你，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他淡淡发问。

“有人来骚扰你吗？”苏懿这句话带着关切，关心则乱，她甚至连被人拒之门外都不怎么在意。

“没有，来这里的只有求助的牧民。”

苏懿松了口气，没有人骚扰陈渑就好，她很怕影响到陈渑的私生活。

印象里陈渑就是淡淡的，对什么事都是，如果贸然被打扰，应该会很烦躁的。

门外的风似乎越来越大了，但陈渑依然没有放苏懿进去的意思。

“陈渑，你什么意思？”

“你只是担心我有没有被骚扰？”

陈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心里没底，不知道对方会回答什么话。

但他就是好奇。

苏懿究竟是为什么而来，只是担心自己被骚扰，还是也存了一份想见见自己的小小私心呢。

“你以什么角度问我，粉丝？还是陈渑。”

苏懿的话打开了陈渑伪装的缺口。

“你呢，是棠糖还是苏懿，如果是苏懿，我会很开心。”

话音落，陈渑终于打开门。

他见苏懿比之前瘦了一些，如果忽略眼底的痕迹，依然漂亮明亮。

陈渑把手里的暖手袋塞到苏懿手中。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懿拉了个凳子坐在暖炉旁边，她想了想，回答：“你刷礼物我就知道了。”

很少会有人给她刷那么大额的礼物，而榜一头像也很简单，一片灰蒙蒙的图层。

太符合陈渑的风格了，干净，淡漠。

剖白之后是意外的和解，陈渑和苏懿都默认了缓和关系。

还未确定，虚无缥缈，但彼此都想要努力一下。

苏懿刚刚返回城区，网上就已经酝酿起围剿她的风暴，各大平台都陆陆续续出现了针对她的黑通稿。

话题无外乎新歌抄袭，德艺有失。

经纪人紧急联系了苏懿，让苏懿想办法凑好创作全过程的证据，工作室会想办法帮她处理其他问题。

说是处理，其实工作室也保持了放任自流的态度，毕竟黑红也是红。

具体抄没抄不重要，抓住这泼天的流量才重要。

苏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沉寂了几天，她的微信忽然有动静，一点开。

是一个灰色头像加她，名字很简单，就两个字，陈渑。

鬼使神差地通过，陈渑没有和她寒暄，而是发了很多话安慰她。

“把你手中能用到的东西发给我。”

“不要伤心，你的歌很好听。”

“想出去度假呢？可以去散散心，先不要管网上那些话了。”

“我会帮你，我们可以一起处理这件事。”

“苏懿，回我消息。”

看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苏懿心头一动，她揉了揉肿痛的太阳穴，回了陈渑一个“好”字。

其实她也能振作起来努力解决这件事，但陈渑的这些话一出现，她没有那么难过了。

反而觉得踏实。

陈渑坐在电脑前，他点开一个助手发过来的文件资料。

资料的第一页出现一张照片，底下标注的有名字。

周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