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吞噬了盛华科技大楼的大部分光亮,只剩下战略发展部零星几盏灯,在沉寂中顽强闪烁着。
沈黎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视线艰难地从电脑屏幕上密集的专利文献上剥离。长时间的专注让他精神有些恍惚,孕期的身体比平时更容易感到疲惫和不适。
而办公室另一角压抑的斥责声再次挑动了他紧绷的神经。
“李哲!我跟你反复确认过三次!为什么最终提交给海外合作方的核心数据框架还是错的?!你知道这个错误会导致我们整个技术壁垒出现漏洞,甚至可能引发知识产权纠纷吗?损失你拿什么赔?!”小组长王靖的声音因极力压制怒火而微微颤抖,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个名叫李哲的实习生,一个信息素带着未褪尽的青涩却已透出倨傲的Alpha,不仅毫无愧色,反而梗着脖子反驳:“我只是沿用了项目部之前提供的模板,肯定是他们的模板本身就有问题,或者传输过程出了错……”
“模板有问题?所有人的模板都是统一的加密通道传输!为什么就你这里连续出问题?上次的会议纪要也是漏洞百出!交代给你的任务要么敷衍了事,要么就自作主张乱改一气!说你两句还一堆借口!”王靖气得额角青筋跳动,他猛地指向沈黎的方向,声音又硬生生压低了八度,“你知不知道我们还有沈总为了帮你核对和补救这些漏洞,到现在都没能下班?!沈总他……”他的话卡在喉咙里,担忧和愤懑交织。
李哲顺着方向瞥向沈黎,眼神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嫌恶。他早就注意到这位据说是靠关系空降的沈总了。
身材清瘦,面容倒是难得俊秀,可惜是个Beta,还是个……他目光落在沈黎即使穿着宽松西装也无法完全遮掩的隆起腹部上,心底冷哼一声。
一个靠身体上位的Beta,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龌龊手段怀了孩子,居然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指手画脚。
他的那个Alpha品味真是令人不敢恭维,竟然会选择一个连信息素都没有的Beta来繁衍后代,真是拉低Alpha的档次。
沈黎感受到那束不友善的目光,蹙了蹙眉,抬起头,灯光下他的脸色带着明显的倦意。
他对着王靖温和地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王组长,数据漏洞我已经紧急修补了,也跟海外那边解释清楚,启动了应急预案,应该能把影响降到最低。时间很晚了,你们都先下班吧,别耽误了休息。”
王靖狠狠瞪了李哲一眼,终究还是把更多斥责的话咽了回去,重重叹了口气:“沈总,那您……您也千万别太勉强,早点回去休息。”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黎的腹部,满是担忧。
“我知道,谢谢,收个尾就好。”沈黎勉强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随后他缓了口气,目光转向李哲,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李哲,明天的实习你不用来了。盛华赌不起下一次错误。”
李哲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直接驱逐,愠怒道:“凭什么开除我?你有什么权力决定我的去留!”
他尖锐拔高的嗓音让沈黎感到耳膜一阵刺疼,不适地蹙紧了眉。
他维持着语调的平稳,淡然道:“我有没有这个权力,人力资源部明天会正式通知你。”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对方,带着最后的告诫,“G大的招牌很亮,但它不是你目中无人、屡屡推诿责任的护身符。职场不是学校,没人有义务一次次替你收拾烂摊子。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团队效率和项目安全。”
“你!”李哲怒不可遏,最后气极反笑,“走就走!你以为我稀罕待在这破地方?等着瞧!”
他连一句场面话的道歉都欠奉,抓起背包,甚至还故意撞了一下沈黎的肩膀走出了办公室。
沈黎被撞得有些仓促,下意识的一手护了一下21周的孕肚,一手扶了一下一旁的桌子,小唐立即扶住他:“沈总!”刚要转头臭骂那个实习生被沈黎抬手止住了。
“没事……”沈黎无奈地叹了口气,感到腹部传来一阵明显的胎动,像是里面的小家伙也被惊扰了。他不想再和这种人多做纠缠,连续的处理烂摊子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到极点。
小唐忧心忡忡:“沈总,剩下的流程我来盯着吧,您必须立刻回去休息了。Beta的孕期比Omega脆弱得多,经不起这样熬夜耗神,更何况您这……”他没敢说下去,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黎摇摇头,压下喉咙口泛起的细微恶心感,坚持道:“没关系,只是最后确认一下流程是否闭环,很快就好。你明天还要跟进后续,先回去。别担心,就这一次,我心里有数。”这个项目关乎公司未来几年的技术护城河,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安心。
小唐拗不过他,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偌大的办公室终于只剩下沈黎一人。死寂般的安静笼罩下来,只有电脑主机发出轻微的运行声。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最后一点精力集中在屏幕上。
然而,就在他起身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
一阵突兀的、沉闷的钝痛感从小腹深处猛地传来,像是一根无形的弦被狠狠拨动后又骤然绞紧!
沈黎的动作瞬间僵住,呼吸一滞。
这感觉……不对!
下午产检时,医生还笑着说孩子很健康,胎心有力。
不久前,他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活泼好动的小生命在腹中伸展拳脚,那种奇妙的、充满希望的悸动曾让他无比安心。
但此刻的痛感截然不同,是一种持续性的、带着不祥下坠感的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想要剥离。
恐惧,冰冷的、粘稠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身体猛得一颤,一手下意识地紧紧护住隆起的腹部,一手颤抖着撑住桌面……
“呃…… ”这根本不像是肚子里的孩子在调皮……像是求救信号……
痛感没有消失,反而像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清晰,力度也在逐渐加重。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内部肌肉不受控制的紧缩感。
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他背后的衬衫,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孩子……
他知道慕子昂对他没有真心,那个男人的电话在深夜很可能无法接通,或者即使接通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他不能赌,也赌不起!
几乎是凭借求生本能,他颤抖得厉害的手指摸索到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紧急呼叫——120。
优先呼叫救护车,这是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喂……您好,急救中心吗?”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剧烈的喘息,“我……我怀孕21周……现在突然腹痛……很痛……地点是盛华科技大厦A座17楼战略发展部……拜托你们快点……求求你们……”
挂断急救电话后,巨大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淹没。
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小心翼翼的坐回椅子上,在令人窒息的恐慌中,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徒劳地寻求着一丝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慰藉,他又颤抖着拨通了慕子昂的号码。
他甚至不确定电话会不会被接起。
……
市中心顶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内,弥漫着**过后甜腻奢靡的气息。
慕子昂刚结束一场酣畅的**,靠在床头,翻看着一份普通资料。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是那个信息素甜腻诱人的Omega在清洗。
私人手机尖锐而执拗的铃声突兀地划破了房间里的暧昧氛围。
慕子昂蹙眉瞥了一眼屏幕,看到“沈黎”的名字在深夜跳动,一丝被打扰的不悦掠过心头。
沈黎很少在这个时间点联系他。
他把文件随手一丢,拿着手机走向外间的客厅,懒洋洋地按了接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喂?”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预想中平静无波的声音,而是沈黎极力压抑却彻底失败的、破碎的、带着剧烈颤抖和泣音的喘息:“慕子昂……你……呃……”
慕子昂漫不经心的姿态瞬间凝固,某种尖锐的、陌生的恐慌感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刺入他心脏最深处,让他几乎握不住手机。
他的声音瞬间绷紧,拔高,充满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惧:“沈黎?!你怎么了?!说话!你在哪里?!”
“慕子昂……”沈黎的声音断断续续,被疼痛切割得支离破碎,“你……你能不能……先去医院等我……我……孩子……好像出问题了……好疼……”
“你到底在哪?!”慕子昂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电话低吼,强大的威士忌信息素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客厅。
“公司……我叫了救护车了……他们应该快到了……”沈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夹杂着痛苦的抽气声,“你先去……中心医院……好不好……”
“别挂电话!沈黎!我马上到!”慕子昂的声音几乎变了调,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慌乱的命令。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猛地冲回卧室,胡乱地将衣裤套在身上,完全无视了浴室门口那个刚刚出来、一脸错愕的Omega。
“慕子昂……我好像……流血了……”电话那头,沈黎的声音带上了彻底的绝望和哭腔,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慕子昂紧绷的神经。
“沈黎,别害怕,会没事的,知道吗?会没事的!”慕子昂一边对着电话咆哮,一边已经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套房房门,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形象全无。
那Omega就慕子昂如此行色匆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自己躺回了床上,看见一旁的资料也只是理齐了丢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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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变得嘈杂起来,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陌生的声音:“是患者在这里!快!担架!”
“先生,别害怕,我们是急救人员!”
接着是沈黎用尽最后力气保持清醒与医护人员沟通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医生……孕21周……下午产检正常……突然腹痛……唔……啊……疼……”
一个冷静的女声接过电话,语速极快:“电话这边的家属您好,我们是市急救中心,患者情况危急,初步判断先兆流产,胎心持续下降!我们正在送往中心医院急救!请您保持冷静!”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沈黎带着泣音的恳求隐约传来,微弱却尖锐地刺入慕子昂的耳膜。
“我们会尽全力!请您放心!”护士的声音专业而迅速,同时对同事喊道,“快!建立双静脉通道!一组羟苄□□抑制宫缩,一组扩容纠正可能血容量不足!严密监测血压、血氧和胎心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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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子昂以惊人的速度飞车赶往医院,耳边是电话里传来的各种仪器滴答声、医护人员简洁快速的指令声、以及沈黎压抑不住的、因极致的疼痛和恐惧发出的细微呜咽和破碎呻吟。
每一种声音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一种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名为“恐惧”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害怕什么?害怕失去这个精心策划的、用来对抗父亲的工具和筹码?
还是害怕电话那头那个总是安静顺从、此刻正濒临破碎的人……他真的无法分辨。
他只知道,他绝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绝不!
当他以近乎疯狂的速度赶到医院急救中心时,沈黎已经被推进了抢救室。
他暴躁地在走廊里踱步,空气中弥漫的其他病人家属纷乱焦灼的信息素味道让他更加烦躁易怒,属于S级Alpha的压迫性信息素几乎要失控地倾泻出来。
他猛地想起——沈黎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公司!更不该有流产的风险!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助理小唐的电话,语气阴沉恐怖,将睡梦中接起电话的小唐会因为接到了午夜凶铃。
“说!沈黎为什么这个时间还在公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骇人风暴。
小唐在电话那头吓得语无伦次,带着慌忙将今晚实习生李哲如何搞砸了关键数据、如何推诿甩锅、态度如何恶劣、沈总如何不得不留下紧急善后的事情结结巴巴地汇报了一遍。
最后声音发抖地补充:“沈总他……他看王组长气得厉害,那个实习生又……又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怕影响后续团队合作,就想着自己尽快处理完……我劝了,可是沈总说就这一次,没事……”
“让那个废物实习生立刻滚蛋!”慕子昂怒不可遏地打断他,声音里的暴戾几乎要穿透电波,说完直接掐断了电话。
他一拳打在了抢救室外走廊的墙壁上,感到信息素丝丝缕缕的溢出来,他深呼吸调整情绪才勉强压制住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狂怒。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表情凝重地走出来:“慕先生,您爱人现在是急性先兆流产。宫缩非常强烈,伴有少量出血,目前用药后暂时控制住了,但胎心依然偏慢,需要绝对卧床静养,严密观察。Beta的子宫环境和激素水平本身就不如Omega稳定,妊娠期非常脆弱,尤其是中期,一点劳累、情绪波动或者惊吓都可能是诱因。他需要住院观察治疗至少一周,等情况彻底稳定才能考虑出院。这次非常危险,幸好送医及时。”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慕子昂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翻腾的情绪,才推开病房的门。
沈黎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看到慕子昂进来,他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虚弱地想要别开视线,声音微若蚊蚋,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恐惧:“对不起……我……”
“你道什么歉?”慕子昂走到床边,脚步下意识地放得很轻。他的语气是一种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刻意放缓的温和。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凉,极其小心地拂开沈黎额前被冷汗彻底浸湿的黑发,“不是你的错。别多想,好好休息,这几天我在这里陪你。”
沈黎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愣怔,眼神茫然了一瞬。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虔诚地抬手轻轻覆盖在微隆的腹部上,那里暂时恢复了平静。
他再次低声道歉,这次是对着肚子里脆弱的小生命,声音带着哽咽:“抱歉……宝宝……是爸爸伤到你了……”
万幸,孩子还在。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这个孩子,慕子昂此刻这罕见的、他渴求已久的温柔陪伴,是不是也会像泡沫一样瞬间消失,打回原形,甚至变得更糟?
“慕子昂……”他声音依旧轻得需要仔细辨认,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不确定,“最近……我明明都能感觉到孩子动得很欢了……很有力的……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我说了,不是你的错。”慕子罕有地重复强调,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看着沈黎那双盛满了恐惧与愧疚的眼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精准解读的复杂情绪,像是烦躁,又像是……一丝极淡的、被他迅速否定的心疼?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加缓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轻柔:“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别想,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以后再也不准碰了,一切等你好了再说,听到没有?”
沈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不敢再看慕子昂。
他只是努力地、一点点地调整着自己紊乱的呼吸,拼命告诉自己为了孩子必须冷静下来,必须放松。
慕子昂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离开,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沉默地陪着。
这份突如其来的、近乎守候的专注温柔,真实得让沈黎鼻尖发酸,想要落泪,却又虚假得让他不敢深思,生怕一眼看穿又是镜花水月。
……
慕子昂已经开始心疼了,认不清自己的感情了[无奈]
.
其实他们的孩子一开始说得亏沈黎身体好,慕子昂的基因好,不然真的保不住……[狗头]
慕子昂啊慕子昂,入戏不要太深啊[摸头]
.
就是写的时候也很揪心,这个实习生真的已经触碰到慕子昂的雷区了[无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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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论如何在一个人雷区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