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
经过一系列紧急的急救措施——吸氧、舒缓宫缩的药物、严密的胎心监护——沈黎的情况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
主治医师面色严肃地将戚璟濯叫到走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家属是怎么回事?病人孕周才26周,情绪受到如此巨大的刺激,极易诱发强直宫缩导致早产!胎儿这个阶段存活率虽不低,但后期并发症风险极高!你们必须确保他绝对静养,不能再有任何情绪波动!”
戚璟濯依靠在墙边,听着医生的训斥,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地解释:“医生,您误会了,我不是家属,只是受朋友委托前来探望的心理咨询师……而且刺激并非我造成的。”他虽然解释了,但看着医生依旧不满的眼神,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您的叮嘱我记下了,会转告他的Alpha伴侣。”
回到病房,他看到沈黎已经清醒,正安静地靠在枕头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脸色依旧苍白得让人心惊。
戚璟濯没有过多追问,只是走到床边,语气放缓,尽可能温和地开口:“感觉好些了吗?别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孩子的安全。好好休息。”他顿了顿,补充道,“公司那边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路柏衍处理得很干净,你不需要再为此费神。”
“……谢谢。”沈黎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几乎听不真切。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缓缓躺下,目光始终没有焦点。
他的手无意识地、极轻地抚摸着高耸的腹部,像是在确认什么,嘴唇微微翕动,溢出低不可闻的自语:“对不起……宝宝……爸爸吓到你了……不怕……”
“………”戚璟濯看着这一幕,心头莫名地泛起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酸涩感。
他沉默片刻,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不必谢我。受慕子昂所托,我们自然会尽力。”
“他现在……在哪里?”沈黎忽然转过头,带着担忧的询问,“慕时樾……是不是也对他下手了?”
戚璟濯迎上他的目光:“他没事,你别担心。处理好你自己的情况最重要。”
他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留下自己的助理小池在门外照应,便转身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果决:“邹队,你好,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
沈黎昏昏沉沉地睡去,然而睡眠并不安稳——母亲绝望的眼神,逐渐冰冷的尸体,慕时樾恶毒的诅咒,还有孩子微弱哭泣声……他在梦中挣扎,冷汗浸湿了额发。
“沈黎!”一声急促而熟悉的呼唤穿透了噩梦的迷雾,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
沈黎猛地睁开眼,急促地喘息着,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恐。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慕子昂写满担忧急切的脸庞。
“慕子昂……”沈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甚至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指尖迟疑地,小心翼翼地抬起,触碰上慕子昂的脸颊,感受到的是真实的体温和触感。
慕子昂看着他那双极少含泪、此刻却蒙着一层水汽、写满了惊惶的眼睛,心脏疼得窒息。他握着沈黎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将人拥入怀中,一遍遍地、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别怕……没事了,我在,我一直都在。沈黎,我在。”
“对不起……”沈黎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哽咽,不知是在为惊醒了对方道歉,还是在为其他更深重的东西道歉。
“该道歉的是我……你有什么错……”慕子昂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克制地亲吻了一下沈黎的鼻梁,感受到怀里人细微的瑟缩,动作更加轻柔,“沈黎,我在的,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别害怕。”
沈黎闭了闭眼,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慕子昂的怀抱和话语,竟然真的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男人曾经带给他最深的伤害,此刻却仿佛成了惊涛骇浪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助?
这太讽刺了,可他疲惫恐慌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汲取这份短暂的温暖。
他害怕的事情太多了……害怕重蹈母亲的覆辙,害怕孩子重复自己不幸的童年,害怕慕子昂此刻的温柔只是镜花水月,害怕慕家最终不会容下他这个Beta生下的孩子……戚璟濯说得对,他内心早已积压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恐惧。
可是……慕子昂为什么会把盛华和股份都给他?这是否意味着……他真的有哪怕一丝丝的在意?
“沈黎,别害怕了,我在这里。”慕子昂的语气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仔细地拭去沈黎眼角的泪痕,温柔的吻一次次落在他的发间和额头。
窗外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模糊的光晕,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放轻松,我一直都在的。”
他重复着,试图用语言和行动筑起一道屏障,将外界的伤害隔绝开来。
“慕子昂……”沈黎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那份带着光晕的暖意,意识有些恍惚。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最重要的事,抓住慕子昂的手,急切地将其覆在自己的肚子上,声音里带着哀求,“我们的孩子……还在的。慕子昂……这是你的孩子。别不要……别不要我和孩子好不好……”
这是他最深沉的恐惧,在最脆弱的时刻,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来。
听着沈黎那带着卑微恳求的语气,慕子昂只觉得心脏像被撕裂般难受,呼吸一滞。
他努力调整呼吸,在床边坐下,将沈黎更紧地拥入怀中,亲吻着他的发顶,自己的眼眶也无法控制地泛起湿热,他哑声保证:“不会的,沈黎,我保证。我慕子昂发誓,绝对不会不要你和孩子。别害怕了,我就在这里,一直都在。”
慕子昂内心早已被怒火填满——慕时樾!你这个杂碎!你到底对沈黎说了什么混账话,把他逼到这般境地!若不是顾及法律,若不是怀中人和未出世的孩子需要他,他绝对会让慕时樾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沈黎,对不起。”慕子昂将脸埋进沈黎的颈窝,声音压抑而诚恳,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我爱你。沈黎,我真的……爱你。”这迟来的沉重的告白,字字肺腑。
然而,怀中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传来均匀却依旧轻浅的呼吸声——沈黎精力消耗殆尽,再次陷入了睡眠,似乎并未听清他最后的告白。
慕子昂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盖好被子,凝视着他即使睡去仍微蹙的眉头,心中充满了无力的痛楚。
上一次见到沈黎这样流泪,还是他混蛋地要求打掉孩子的时候……回想起自己过去的言行,慕子昂恨不得时光倒流,狠狠给当时的自己几拳。
…………
走廊尽头,戚璟濯靠窗而立。
他通过一些特殊但合法的手段,很快拿到了邹队发来的关于沈黎背景的初步调查报告。打印出来后,他找到了刚哄睡沈黎、一脸疲惫走出来的慕子昂。
戚璟濯将那份未开封的文件夹随手拍在慕子昂胸口。
慕子昂下意识接住,入手是微沉的份量。他看了一眼文件夹,又看向戚璟濯,眼中带着疑惑:“这是什么?”
“你就不想多了解一下你的Beta伴侣?”戚璟濯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和若有若无的深意,“慕时樾能查到的东西,我自然也能查到。或许能帮你明白他为何如此……缺乏安全感。”
慕子昂的眉头蹙起,没有任何犹豫,将文件夹塞回了戚璟濯手中,语气平静且坚定:“不必。我等他愿意亲自对我敞开心扉的那一天。而不是通过这种方式去窥探他的过去。”
他想要的是信任,是沈黎心甘情愿的交付,而不是冰冷的调查文字。
“嗯?”戚璟濯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慕少。看来你是真的开始学着……什么叫尊重了?”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些许无奈,“不过,沈总心里压着的东西显然不轻。那么坚韧的一个人,慕时樾的话恐怕是直戳最痛处了。”
慕子昂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周身气息都冷了几分:“路柏衍是不是已经把慕时樾揍进医院了?”
“嗯,我知道他在哪个病房躺着。”戚璟濯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想再去补一刀?”
慕子昂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病房门,眼中的戾气缓缓收敛,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柔和取代:“孩子就快出生了,”他低声道,“为了沈黎和孩子,一个慕时樾……还不值得我脏了手,背上不必要的麻烦。”他有了更重要的需要守护的人,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不计后果。
戚璟濯闻言,倒是真的有些意外,随即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遗憾:“也是。这要是搁在十年前,以你的脾气,他恐怕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八百回了。”
“……”
看着慕子昂依旧凝重的神色,戚璟濯放松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语气缓和了一些:“说真的,我觉得你们俩真该好好谈谈。他对我戒备心很重,基本的心理疏导都很难进行。”
“谢谢。”慕子昂低声道。
“嗯?怎么?居然都会跟我客气了?”戚璟濯这次是真的感到意外了,挑眉打量着他。
慕子昂无奈地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这些天,麻烦你们太多了。真的……很感谢。”他知道,如果没有这几个兄弟,无论是公司的事还是医院的事,都会更加麻烦。
“真要谢,要不让赵弋恒给他开个专属病房演唱会?”戚璟濯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慕子昂立刻摇头否决:“沈黎喜欢安静。赵弋恒那个嗓门和活力,只会让他觉得头疼。”
“这倒也是,我也觉得那家伙有点吵。”戚璟濯表示赞同,随即关切地问,“你自己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慕子昂下意识摸了摸腺体:“恢复得还行,但离出院标准还差得远。”擅自拔掉监控和短暂离开病房,已经让他的主治医生暴跳如雷。
“真是难为慕少了,自己还挂着病号,就得忙着照顾伴侣。”戚璟濯轻轻摇头,“幸好还在同一家医院,来回方便。”
“如果不是因为我……沈黎也不会被慕时樾那种人盯上。”慕子昂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
他恨过自己当年无法为母亲的手术签字,恨过自己羽翼未丰时保不下肖叔叔,如今更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因为一时兴起和恶劣的趣味,去招惹沈黎?
一个毫无背景的Beta能坐到那个位置,本身就说明了他的不凡。他本该欣赏这份不凡,却选择了玷污。
…………
深夜,慕子昂的病房内。
尽管自己也需要休息,但慕子昂一想到沈黎苍白的面容和那句“别不要我和孩子”,就无论如何也躺不住了。
他避开值班护士的巡查,悄悄溜到医院VIP楼层配备的小厨房,凭着记忆和手机菜谱,笨拙却又极其认真地开始炖汤。
处理食材时,他因为腺体不适和手上没完全好利索的力道,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但每一步都格外仔细,小火慢炖,小心撇去浮沫,只加了少许必要的盐调味,生怕有一点不合适会影响沈黎和孩子的健康。
炖好后,他看着时间,已是凌晨。他自己必须尽快返回病房,以免被护士发现后又是一通教训。可他更怕沈黎半夜醒来,身边空无一人,会再次陷入不安。
他拿出手机——
第一个想到的是戚璟濯,但戚璟濯短信回复说临时有个紧急越洋会议要处理,实在抽不开身。
第二个打给赵弋恒,电话那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彩排声和赵弋恒嗷嗷叫着“巡演倒计时忙成狗”的背景音。
“不去。”路柏衍在电话那头拒绝得干脆利落,“慕子昂,你那个Beta看到我跟看到鬼差不多,满脸写着‘Alpha没一个好东西’,我怕我去了,他直接应激,你这汤还不如倒了。”
慕子昂放软了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柏衍,就这一次。戚璟濯没空,赵弋恒更指望不上。只是送个汤,放在那里就好。他睡了,不一定能见到你。就算醒了……你收敛点,别吓到他。”
路柏衍在那头沉默了半晌,最终无奈地、极其不情愿地答应下来:“……行了行了,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我一会儿过去。丑话说前头,他要是不喝,我可不管。”
…………
一小时后,路柏衍提着保温桶,出现在了沈黎的病房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敛起平日里那副桀骜不驯、生人勿近的气场,尽量让表情显得平和些,才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开。
沈黎其实并没有睡熟,浅眠中听到动静便睁开了眼。看到来人是路柏衍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路……先生?”沈黎的声音有些沙哑。
路柏衍走进来,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动作甚至显得有些拘谨:“醒了?感觉好点没?”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慕子昂他有点急事必须处理,暂时过不来,让我把这个送给你。是他自己炖的,你趁热喝点。”
沈黎的目光落在那个保温桶上,眼中的惊讶更甚——慕子昂……竟然会炖汤?这完全超出了他对那个矜贵少爷的认知。
路柏衍似乎捕捉到了他这细微的情绪变化,靠在窗边,扯出一个算得上是笑的表情,解释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年我们在H大留学的时候,学校食堂的饭……啧,一言难尽。被逼无奈,只能自己动手,不然就得饿死。”他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但效果有限。
路柏衍打开保温桶,一股清淡却鲜香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他给沈黎盛了一碗,沈黎道了一声谢,而后小口地喝着,温度刚好,味道虽然清淡,却出乎意料地适口。
“你们……认识多久了?”沈黎忽然轻声问道,这个问题他之前问过,但此刻似乎想听得更确切些。
路柏衍神色微凝,似乎在回忆,而后答道:“快十年了。从高中到现在。”他看着沈黎安静喝汤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沈总……是不是想多了解一些慕子昂的事?”他想帮兄弟说点什么,但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慕子昂当年的“光辉事迹”
打篮球被球正面砸脸,游戏抽卡非到极致怒氪十万导致银行打电话确认是否被盗刷,因为挑食啃硬面包结果咀嚼肌使用过度导致下巴暂时性脱臼……这些黑料似乎都不是什么加分项,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
沈黎握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顿,垂着眼帘,沉默了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我想……如果有机会,可以直接问他。”他选择保留这份权利,也留给慕子昂一个亲自开口的机会。
路柏衍心里松了口气,幸好没说,同时又有点为兄弟着急。
他想了想,还是挑了一件相对无害甚至有点蠢的趣事,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咳,那我跟你说件他以前的糗事吧。高中那会儿,有次他跟我逃学,想翻墙出去,结果那墙头上不知哪个天才鸟爸鸟妈搭了个窝。我俩没注意,一脚下去……窝毁了。”他说着,忍不住带了点幸灾乐祸的笑意,“然后他就被那护崽的鸟追着啄,追了半个操场!最后逃学没成功,反倒因为形象过于‘突出’,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沈黎听着,明显愣住了,似乎无法将故事里那个狼狈的少年与现在这个深沉偏执的慕子昂联系起来。
路柏衍看着沈黎愣怔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尴尬,摸了摸鼻子:“那什么……抱歉沈总,是不是有点无聊?你不喜欢听这些的话,我就不说了。”他暗自懊恼,果然还是不擅长这种缓和气氛的活,这种事情还是得戚璟濯那个文人来!
沈黎却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
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努力找话题、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路柏衍,和他之前见过的那个嚣张冷峻的Alpha,判若两人。这种反差,让他有些茫然。
路柏衍看着沈黎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也觉得不宜过多打扰休息,便站直身体:“汤你慢慢喝,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按铃叫护士或者……叫我也行。我就在外面。”说完,他略显局促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他低下头,默默地继续喝汤,心中关于慕子昂的问号,似乎又多了一个。
而走廊上路柏衍,则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完成了送汤任务,虽然过程有点……难以形容。
…………
路少这里可有不少慕少的黑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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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子昂:我觉得有些东西你还是带入棺材里的好
路柏衍:[白眼]要不我让deepweek给你优化一下,当故事讲给他听?
慕子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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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慕子昂……我们我有事想跟你说。
慕子昂:嗯,你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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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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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换十年前早让他死八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