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想要找可以领路的人?”
常悦看着眼前这个眉目秀气的女子,点了点头。
“我也想要进山,不如一同搭个伴。”
常悦见她身形瘦弱,忍不住问道:“你也进山?你识路吗?”
山楠道:“识路,我从小就在这村子里长大,从前总是跟弟弟去昆仑山附近玩耍。”
常悦有些犹豫,可实在是找不到可以领路的人,若是自己独身前往,恐怕要几经波折。
思虑片刻,常悦从怀中掏出几块铜板,道:“我身上没有多少钱,只有这些能给你。”
山楠将铜板推了回去,道:“我不要钱。”
常悦眉头微皱,不解道:“那你想要什么?我现在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给你,若你能等,等我出来后,我与我哥一同还你。”
“我不要别的。”山楠怯怯道,“我也要一株野山参。”
常悦愣了一下,随即便眉头舒展,轻笑出声,道:“好。”
两人约好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山楠虽然已经许久没有进入昆仑山地界,可儿时记忆总是那么鲜明,她凭借记忆顺利地带着常悦穿过山林,不出半日,便到了昆仑山脚处,雪竟然也停了。
昆仑山常年飞雪,对于此途之顺利,两人不是没有过怀疑,可家中亲人正等待着他们带野山参回去入药,只能硬着头皮,不管不顾地向前走。
虽然这里盛产野山参,可此等名贵药材,也不是走几步便能见到的。
常运带着山楠找寻了半晌,也未见到一株,天空又开始飘下雪花,两人只能稍作休息,吃些干粮。
他找了一棵还算茂盛的松树,站在树下勉强能遮挡些风雪,往嘴里塞着已经硬得像石头的冰冷馒头,道:“姑娘,我们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这天也快黑了,不如等会儿我们分头去寻。”
他一张嘴说话,馒头渣便簌簌地从口中喷落,掉在雪里。
山楠也走了过来,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不行,这里太危险了,听我阿爹说,看守昆仑的巨兽行踪不定,若太阳下山前仍寻不到,我们须得返程。”
常运将嘴里干巴巴地馒头混着唾液咽了下去,急道:“不行,我们往返就需一日了,若等会儿回去,明日又得浪费半日时间走过来。”
说着便将手中还剩下的半块干粮往包袱里一收,抹了抹嘴,道:“走吧,再找找。”
山楠抬头看了看已经蒙了暗色的天空,虽然害怕,可前方那人坚定地背影却带来一丝安心。
定了定神,便跟了上去。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四周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天上那轮还算圆润的明月,照耀着雪白的大地,提供了一点光亮。
山楠的眼睛被这漫山遍野的白映照的有些疼痛,停下脚步来揉了揉双眼,突然想起阿爹说过的话,若是雪太大,就往天空看,往那松树林子里看。
她甩了甩头,将视线聚焦到附近的一片松林中,那里还算是有些别的颜色。
突然,她仿佛看到林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红色的,火热的,正一点点向她靠近。
不知是不是这山中太冷的缘故,见到这几点如火光一般的亮点,山楠像是被迷了魂般,忍不住走近,边走边数。
一、二、三、四、五......十六、十七、十...八...
与此同时,常运的声音也在身后响起:“姑娘!我找到了!这里刚好有两株生长在一起,姑娘,姑娘?”
话音刚落,便见那林中突然跃出一庞然大物!
只见它身形巨大,状如大虎,通体长着黑色的绒毛,若是细看,还能看出暗色的虎纹。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身上,即刻化成雪水滴落在地,那敦厚的四爪稳稳踏在地上,不停地绕着两人来回踱步。
它颈上连接了九张人面,每一张脸上的表情皆似笑非笑,十八枚火红色的瞳孔,全部聚焦在两人身上,叫人胆寒。
山楠大惊失色,她心里明白,这便是山山山村多年来不再上山采参的原因——突然恶性大发的开明兽。
“嘿嘿,嘿嘿,嘿嘿。”开明的九张人面笑出了声,此起彼伏,虚假无比,诡异异常。
山楠与常悦杵在原地,不敢妄动。
开明的四只爪子踏在地上形成深深爪印,走了几步,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凑向常悦拿着野山参的右手,浅浅一嗅。
常悦胆色惊人,竟敢直勾勾的盯着它看,这些人面虽看起来差不多,可仍是有些细微差别。
最中间的那面人脸看起来比其他八面要更大一些,长相也更威严,它的语气似有些不解,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何这么多人都过来采这个草?”
常悦深知,若被看出他有惧色,恐怕会叫这恶兽更加兴奋,他压抑住颤抖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这是野山参。”
“野山参?野山参?野山参?”开明的九面在常悦耳边同时重复,越来越兴奋,十分吵闹。
中间那张人脸面露不耐,左右咆哮道:“闭嘴!都给我闭嘴!”
其余八面皆被凶得缩了缩头,低声喃喃:
“大哥不让说话。”
“那你还说?”
“你不也说了?”
“......”
过了许久,才陆陆续续都噤了声。
那为首的人面兴奋地看着这个敢于与他对话的人类,压抑不住的激动道:“这东西我那里还有许多,你要不要?”
常悦道:“我们不要,就这两株,就够了。”
“大哥!他不要!”
“他不要!”
“他们不要!”
“又不要!”
“不好玩!”
众人面吵着嚷着,拱着火,那为首人面立刻便换了副表情,眉头紧皱,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只见他那巨大的身体猛地立起,前爪挥舞,原本藏在趾间的四只利甲也伸了出来,如同四把尖刃,坚韧锋利,在这漆黑的夜里闪着银色的光。
随着“呼”地一声,带出一道猛烈的飓风。
山楠在山中许久,被冻僵了手脚,来不及躲避,沿着他那利爪擦边而过,就一下,左耳掉落在地上,脸上也立刻被划出两道深刻的伤口,伤口之长,延续到脖颈下方,将她原本就不厚重的衣物也划破开来。
霎那间,鲜血直流,滚烫的血滴落在冰冷的雪中,迅速晕开。
“哈哈哈!”
“快看呐!”
“快看!”
“大哥又发威啦~!”
众人面愈发兴奋起来,吵嚷着。
为首人面有些得意,想要再次挥舞利爪。
说时迟那时快,常悦一个飞身上前,抱住山楠扑倒在地。
常悦的后背顿时出现了几道血痕,皮肉之下,森森白骨赫然可见。
他挣扎着起身,艰难开口道:“我跟你走,让她下山。”
开明眯着那十八只血红色的眼睛,问道:“当真?”
常悦跪在地上,面色惨白,重复道:“我...跟你走,去看你那里的野山参,你放她下山。”
开明慵懒地坐在地上,抬起前肢舔舐沾在上面的赤雪,缓缓道:“可只有你自己,不热闹。”
常悦口中吐出鲜血,勾勾嘴角道:“热闹,我一个人...也会热闹。”
“也罢,她太无趣,我不喜欢。”
常悦将手中那两株沾了血的野山参塞到山楠手里,用最后一丝力气道:“姑娘,拜托你,将我的那株,带去江宁...给...常...乐...”
这山上的风雪太大,山楠缺了只耳朵,巨大的疼痛令她有些麻木,她甚至都来不及仔细听清常悦说出的姓名,常悦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开明遵守了它的诺言,将奄奄一息的常悦扔在背上便消失在那片松林中。
山楠凭着最后一口气,从昆仑山脚一路爬回山山山村。
后来便也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山运便在一旁。
魏思暝心中明白,常悦大抵是死在了昆仑山上,而他的那株野山参...
“姐!原来阿爹用来救你的那株野山参,是常悦的。”山运突然哭道,“可是阿爹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他...”
山楠微微摇头,无奈笑道:“小运,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阿爹,我只是怪我自己...”
“常乐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山楠眼神真挚,“若你想要,我这条命,你随时都可以拿走,也算我为自己的不守诺赎罪。”
白日隐道:“山楠姑娘,就算没有那株野山参,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江宁告诉常乐常悦的下落吗?”
山楠沉默不语,片刻后,道:“我不是没想过,我只是...不敢,况且,那日常悦所托,其实我并没有听清最后的姓名,而且我总觉得,常悦他没有死。”
魏思暝微微叹口气,道:“山楠姑娘,其实我不是常乐,我们只是路过江宁时受常乐所托,过来寻人而已,事已至此,若非要揪出个有错之人,那也只是开明。明日我们进山,若是能寻到常悦尸骨,也算是能给他哥哥一个交代,不知你可否告知我们那片松林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