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心中焦急,兵分二路,白彤与何彩衣带孩子们先找家客栈住下,素素和剩下几人在茶馆周围的街上寻找。可直到晨光熹微,仍是没有找到晴儿的踪迹。呆坐在一张茶馆的板凳上,素素唇珠紧咬,重重拍了一下自己胸口,却无意发现那块儿玉石还在自己怀中。
“六师哥,你帮我看看这块玉石。这是晴儿姑娘身上掉下来的。”
宁紫宸接过玉石,仔细观察了一番。他对金石篆刻,珠宝古玩之类颇有研究。可这块玉石确实平平无奇,本身的材质并不贵重,暇疵和裂缝也不少。正面用朱砂刻着一个小小的“晴”字。他顿时紧皱眉头。
“素素,这块玉石确实有些非同寻常。不过,我已经知道了晴儿姑娘的身份。”
他话音刚落,方盈便点了点头,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张卷轴铺在桌子上,其上描绘的正是刚刚消失不见的晴儿。工整的篆文写着:“凤阳公主晴,于十五日前消失于长安。带公主回京者,可赏黄金百两。”
“黄金百两,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呢。难怪刚刚那些修士修为不浅,原来也是为此。”楚清涯暗暗想到。他拍了拍素素的肩头,朗声说道:“既然他们的命令是带回公主,想必也不会为难她。不如我们一同在金陵其他地方找找她的踪迹?”
素素听完立刻点了点头:“大师兄说的没错,她一定没有走太远。”说罢,她要过一块儿绢布,慢条斯地地包好玉坠,仍然放在贴胸的衣袋里。装好后就急匆匆地往外面跑去。
她还没迈出几步,就被白彤挡住了去路。素素忙道:“白姐姐,你把明云他们几个安顿好了?”
“嗯,明云和梦亭睡着了。彩衣在哄烟儿,估计是昨晚受了惊。我刚刚在路上遇到了朱大人,他告诉我说,凤阳公主已回到了长安。柳若寒亲自到金陵陪公主走的,就在两三个时辰以前。”白彤道。
“那只能去长安城,才能把玉坠还给她吧。” 素素心里暗暗地想着。
“正好,我们过几天也要去一趟长安。帝君相邀,在上元节赏灯吃元宵猜灯谜,听说还有一场元宵大比呢,素素想不想跟我们去啊?”陆何泽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精美的请帖塞给素素。看着她忽然涨红的脸,何泽心中暗想:“皇城里的孩子大多资质不错,背后势力也不小。要是能挑个好的徒弟,稍微打磨,在苍茫大比再拿个好些的名次,海梦仙尊的威名也就算打出去了。”
忽然,一个令素素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素素,你可算是醒了。”
她不用转身,都知道是自己的师叔叶岚来了。这人眉如柳叶,目若辰星,三角眼里带着一股锐气。一袭墨绿色的短衫上系着条白色的短带,上拴着一根翠色竹笛。
“嗯,师叔,我已经到大乘境了。”素素忙摆正姿势,规规矩矩地站好。
叶岚看着面前的人,不由得内心感伤。她一把抱住了素素,叹了一声,心中暗道:
“傻丫头,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什么境界都行。可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素素乖乖地应了一声。听师姐们说,师叔已接桃源掌门之位数年,将宗门打理得蒸蒸日上,远超前几代宗主的成就。可看到师叔的面容,她不由得心里一紧。
“您跟我过的,到了大乘境界,就可以接替你的掌门之位了。”
“哪有,我的意思是,不用再听我的来修炼了。这才哪到哪儿啊?这段时间就先跟在你师姐身边吧。桃源宗最近正在翻修,回来也是添乱。还是先把境界稳固住,我此次出来还有其他要事,先走一步。“
叶岚说罢,与在座的各家弟子交换了几个眼神。
叶岚与众人待了几个时辰,留下了吃了顿饭,几人相聚自是开心非凡。
叶岚临行前,把一包玫瑰酥饼交到素素手里,摸了摸她的头。素素小心接过,眼神微动,忍不住抱住叶岚哭了半响。
几人不便打扰二人,他们则请隔壁的王大叔帮忙,一起翻修了茶馆。
待一副端庄秀丽的牌匾被挂在门头后,整个盏梦茶馆虽显得陈旧,却至少有了不少烟火气。
何彩衣看着龙飞凤舞的字体,忍不住拍了一下宁紫宸,眉飞色舞的神情掩盖不住。
素素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关好二楼的门,下楼梯时正迎上了陆何泽。
“素素,茶馆也收拾好了。离我们去京城还有几天。金陵这里,可还有你相见的人?不如跟我们先回三清山,师尊他想你得紧。”
“陆大哥,我想去一趟坠仙岭。我师父和师娘……”
“嗯,我明白。你自放心去,我们替你支开巡逻的弟子。如有什么异变,我们能知道的。”陆何泽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小小的方鼎。
“另外,这是师尊托我带给你的一个小玩意儿,你好好戴在身上,他老人家觉得安心。”
素素把方鼎拿在手里端详一二,其上篆刻着不少神秘莫测的纹路,古铜色的器身上有些深深的痕迹,远处的宁紫宸正轻轻拍打着怀里的烟儿,无意瞥见小鼎,眼神微动。
金陵郊外的一处荒岭名为“坠仙岭”。峡谷内有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当地人都说,这是远古大战时,天上的一位神仙掉到了此处,怨念千年不损,盘旋于此。任何修士在此处,都会感到不适,修为至少都被压得低了一个境界。即使修建此地的大能,也说不清楚裂缝深处到底有多深。因此,这里也自然成为了关押魔修等奸恶之徒的天赐之地。
为恶多端的修士,通常会被关在山岭上。为首的魔尊徐玲珑则罪大恶极。这邪修之主,不知残害了多少仙门修士,甚至把金鹏教的掌门当场击杀,她被金鹏教等仙门联合击败后,关押在坠仙岭的最深处。
而这最深处的山岭更是地势凶险。黑红色的岩石像沾满了血色,重重叠叠地围在周围。从地下往山上望去,几乎看不到任何天色,只有无数的山崖和巡逻的士兵。陡峭的石阶如刀砍斧削,几乎难以通行。
就在这石阶之上,一道白衣身影正提着个满满当当的篮子,晃晃悠悠地往深处走去。
素素一边走着,一边做了好几个鬼脸,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很开心。
楚清涯等人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直接跟着素素到谷底,于是便把自己的通行玉令给了素素。他们则在山岭上小心守候。由于此地的禁制是各家仙门共同修筑,这些地位甚高的大弟子自然可随意检查,以防魔头窜逃,为乱四方。
素素下完最后一级石阶,来到黑漆漆的山洞前。这里的威压已然非常大,平日里这里的守卫一日要倒三班,不得超过四个时辰,否则修为就会大退一截。洞内的情景难以看清,只有一道微弱的火光。面前几十根粗大的钢柱,均是由东海玄铁整根锻造而成,连最锋利的仙剑都只能留下一个印子。
这里就是坠仙岭目前最深的地方——囚魔洞。
她把篮子安放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面铜镜,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气,凑近厚重的铁牢,轻轻敲了敲栏杆,小声地问道:“师娘~你在吗?”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双修长的手便从黑暗里浮现,啪地一声,紧紧抓住了栏杆。这双手伤痕累累,既有剑痕,又有刀伤。然而指节长而有力,像是要把那根粗壮的栏杆狠狠掰断一般。
“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那人用调侃的语气答道。昔日的魔尊身着红衣,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她的神色如高山磐石般坚毅,甚至还带了些英气。一双红瞳稍带了些温度,正紧紧盯着素素。
“师娘,我,我闭关了很多年,所以才没能看您和师父。是素素的错。”
说罢,她立马跪下身去,徐玲珑的灵力顿时把她抬了起来。
“怎么还是老样子,先急着认错?”
“没有,没有。这些年,您过得好吗?住在这里,未免太孤单了些。”
“当然好啦,这里面安安静静,没什么人。我可以安心修炼,看看闲书什么的。我觉得她根本没走,又有什么无聊的呢?就是不能跟你天天去偷莲蓬,抓野鸡,让我心急地紧。来,凑近些让我看看,我的宝贝素素变成什么样儿啦?”
素素立马凑近了栏杆,搭上了徐玲珑的手。两人手心相握的瞬间,徐玲珑忽然眯起眼睛,觉察到了什么。
她的眼眸里,此时倒映出素素欢喜的面容,然而那双微微肿胀的眼睛,却让玲珑心中不快。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老是流眼泪怎么行。下回再让我看见,就狠狠打你屁股!”
“好,我都听师娘的,以后我不哭了。”素素挤出了一个笑容,从身旁的篮子里拿出打包好的东西:
“师娘,我买了你爱吃的豆沙包,师叔给你们带了玫瑰酥。李大婶家的小公子如今接了摊子;但是当初卖酒酿圆子的酒楼却找不着了,我临时找了新的一家馆子,好像叫什么东林阁的……”素素不由的加快了语速,像是要把几千几万字都要在一瞬间说完似的。
玲珑安静地听着素素的讲述,忽然笑了笑,把手放在素素的头上揉了揉:“不愧是如意的弟子,永远是这么贴心。听好了,素素,别在我身上费神了。自那天后,我只不过是一具残躯而已。你不一样,你现在的修为,即便这座山都困不住你;你有疼爱你的师兄师姐,有教导你的师叔,有天资有灵力,没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素素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阵,忽然说不出半句话来,明明刚刚她还在滔滔不绝呢。
隔着那些冰冷的栏杆,她尽力把身体缩成一小团,靠在徐玲珑的怀里。
极度的静寂中,似乎可以听见泪水滴落在石板上的细微声响。
通行玉令刺耳的鸣叫声打破了此时的寂静,素素知道看守的弟子很快就会回来,她必须得走了。
她往地上跺了一脚,在师娘的催促声中不甘地转身,往洞外的一片光明默默走去。
徐玲珑静静地看着她的步伐,默默露出了笑容。她知道,到了大乘境,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得了一根毫毛。那些自己选定的仙门弟子,也会帮素素顺利坐上仙尊之位,这一辈子也不愁什么了。正当她放开握在栏杆上的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来。
她的眼神不禁晃动几分,难以置信地看着忽然跑回来的素素。
素素大步流星地奔到徐玲珑面前,紧紧握住粗壮的栏杆,用一种坚定不移的语气大声说道:
“师娘,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说罢她便如来时一样,飞快地跑走了,如同一道绚丽的流星,只留下徐玲珑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那些坚硬的栏杆上,甚至留下了几道痕迹。
良久,她缓缓走到洞内。黑暗的石壁间,唯一的烛火下,是座栩栩如生的石雕,从背影来看,倒像是位温婉动人的女子。
她把地上的玫瑰酥拆开,整齐地摆好,放在这石雕相对的一张石桌上。拿起一个,拆开外面的油纸,往嘴里塞去。
可还没等她吃下半口,便忍不住站起身来,紧紧地环住冰冷的石雕,闭上了眼睛,默默祈求:
“如意,你一定要保佑素素一切都好。我很快就来找你。”
感谢你能读到这里,祝大家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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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辞亲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