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会儿应该在国外念大学,那时候经济环境不像现在,国内金融体系改革,加上国际贸易接轨,遍地都是机会。”
八十年代末,那会儿的京市还比较空旷,只是个靠海港口多的小渔村。
顾展宏记得他十二岁那年,母亲去世,自他出生后就一直在外打拼的父亲顾华平回了家,带着他和全部的家底来到了京市,在这里重新扎根。
他的父亲把他送进了条件更好的学校,和几个伙伴从捣鼓小买卖到成立起小公司,短短几年,就从“顾工”摇身一变成了“顾老板”。
而他也在那时候突然变成了“顾少爷”,从渔村小院搬进了洋房别墅,而后十年间,京市这片土地上一座座厂房和高楼拔地而起,他跟在父亲身边,清楚的知道哪一片是他家的,哪一片是即将属于他家的。
顾华平是个人物,他用十几年的时间让“顾”这个姓在京市远扬,他和他的创业伙伴一手缔造了顾氏集团的前身。
年轻的时候,顾展宏也总听别人说,虎父无犬子,顾华平身边不缺女人,私生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这个顾家老大最争气,也最像他父亲。
他也确实是顾华平最看重的继承人——之一。为了顾家能够更上一层楼,在京市彻底掌握话语权,也为了他的未来考虑,顾华平做主为他定下了一门婚事。
对方出身很好,家世低调但久负盛名,和这样家风清正的家族结合,实现真正的阶级跨越,正是顾家需要的。
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让顾展宏一口答应下来的重点在于,这位联姻对象正是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钟韵钟小姐。
他那时爱慕钟韵的美貌,欣赏钟韵的才华,着迷钟韵的纯洁,而对方恰好也是他需要的那个人。
他们婚后很快就有了第一个孩子,生活和睦幸福,事业蒸蒸日上,顾展宏那时候不过二十五六,年轻气盛,未来可期,在人生中最璀璨的年华里没人比他更加得意。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肮脏的丑事,他的人生应该会写成一本完美的成功名人自传。
说到这里,他话音顿了顿,盯着白谨纯的脸,问道:“你之前说,顾慎泽很像我?”
白谨纯听他讲前面那些,听得都困了,闻言打起精神,点点头:“嗯,我觉得顾慎泽和您长得可像了。”
父子俩一脉相承的高鼻梁薄嘴唇,五官深邃锋利,气质强势冷硬,顾慎泽完美遗传了父母的优越基因,除了脸臭点,挑不出一丝毛病。
顾展宏顶了下腮,脸上闪过一瞬阴郁,这一点最让他来气,顾慎泽和顾逸承两人没一个随钟韵的,顾逸承虽然性格顽劣,成不了什么材,但跟他哥比起来还算听话,顾慎泽才是让他哪眼看哪眼烦。
钟韵死的第二年忌日,那晚他喝了很多酒,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时大概才七岁的顾慎泽还没睡觉,拿着钟韵的照片质问他,妈妈是怎么死的?
顾展宏当时盯着他那张仿佛缩小版自己的脸,好像小时候的他,询问他的母亲,爸爸去哪里了?
他的父亲害死了他的妻子,顾华平玷污了她。这件丑闻足以够毁掉两个家族,而他为了大局,为了保全颜面,辜负了她。
顾展宏永远记得她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眼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顾慎泽得不到回应,把照片高高举起来,冲他大吼:“为什么不让我见妈妈?”
“是你们害死了她!”
他顿时陷入一股巨大的怒气和怨怼之中,朝着顾慎泽甩了一巴掌,极其响亮的一巴掌,七岁的小男孩摔倒在地,手中的照片掉到他脚旁。
他弯下腰,从几片碎玻璃中拾起那张照片,然后伸手掐住了顾慎泽的脖颈,死死的,掐着顾慎泽,就像他一直想掐死顾华平一样。
大概半分钟后,他松开手,对上顾慎泽那看仇人一样满是愤恨的眼神,平静的说:“你给我滚。”
顾慎泽如他所愿滚了,国内国外,世界各地,最久的一次,父子俩长达三年没有见过一面。
顾逸承比顾慎泽的待遇好一些,可能是因为母亲离开时他还小,才一岁不到,不会追着顾展宏问妈妈去哪了妈妈怎么死的。
不过顾展宏那时一心都在事业上,对小儿子的存在并不多么关心,等到他偶尔想起来过问一嘴,对方已经到了狗都嫌的年纪,父子关系处起来太困难,干脆就和他哥一样扔出去自力更生了。
“但是你们一点都不一样。”
提起顾慎泽,白谨纯就皱了皱鼻子,对顾展宏说:“顾慎泽,我有点害怕他……”
白谨纯每每遇上顾慎泽心跳就不自觉加快,不知道是炮灰面对主角心虚了还是怎么着,反正他一见顾慎泽就腿软想跑,对方看他的眼神,好像他再多待一秒就要把他吃了似的。
但是面对顾展宏就轻松多了,顾先生总是和颜悦色的,对待他就像个温和的家长,是可以依赖的长辈。
顾展宏像是一颗参天蔽日的树,白谨纯第一次站在树荫下,才明白原来受人庇护是这种滋味。
他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往顾展宏身边挪了挪,脸颊贴着对方的掌心,像只亲人小动物般亲昵的蹭了蹭,笑容纯真无邪,说道:“顾叔叔,您比他好,您最好了。”
顾展宏看着他天真可爱的笑容,心脏顿时就像被双小手揉了一把,涌出一股炽热的暖流,熨得他通体舒畅。
“乖孩子。”他目光沉沉的盯着白谨纯,捧着掌心柔软的面颊轻轻摩挲,指腹贴着那饱满的唇,停顿片刻,清了清低哑的嗓音,许诺道:“你好好听话,留在我身边,想要什么都可以。”
“你想要什么,叔叔都能给你。”
白谨纯知道这不是哄他的玩笑话,顾展宏说得出,就做得到。原书剧情里,他也给过原主这句许诺。
那是两人在亲密关系里最激烈的一次,原主为了讨好他用了药物和手段,差点搭上半条命。事后他很心疼,为了补偿原主,给了对方长达半本书的偏心和疼爱。
白谨纯的表情十分认真,看着他无比郑重的回答:“我什么都不要。”
“您一定要给我什么的话,我就要——”
白谨纯停顿了两秒,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微微发颤:“我就要您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那当然了,这一点,你不要我也得做到。”
顾展宏心情愉悦,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难得感到庆幸,庆幸他那天没有看走眼,把白谨纯留了下来。
“你啊,小小年纪的,怎么光想些用不着你考虑的事情?”顾展宏故意作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捏捏他的脸颊肉,教道:“你就不会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多问我要点什么,包啊表啊钻石啊黄金啊之类的玩意?”
白谨纯摇摇头。
顾展宏看着他:“要我长命百岁,怎么着?想和我过一辈子?”
白谨纯点点头。
顾展宏勾唇笑了一下,放开他,声音低低的,有些头疼道:“闹人精,你真是来折腾我的。”
说罢,他坐起身,探臂捞过枕头,拍了拍,掀开被子示意白谨纯进来躺好:“过来,睡觉了。”
白谨纯听话钻进去躺好,半张脸露在被子外,看着他问:“您呢……”
顾展宏坐在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拍抚他的背。
床头暖色的壁灯光线柔柔照着男人矜贵俊毅的侧脸,他垂下头,稍长的发丝搭在深邃的眉骨上,视线温柔宠溺,轻声哄道:“乖乖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白谨纯张了张口,想起秦白天对他说的,把话咽了回去,乖乖闭上了眼睛。
柔和的暖光灯灭了,顾展宏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夜光沉默的凝视着床上人,一直等到轻浅的呼吸声变得平稳。
白谨纯睡着了,半张脸蛋埋在被子里,睡颜安静乖巧,透出股纯真的孩子气。顾展宏垂眸看着他,一时入了神。
连天相处下来,他也分不清了,是白谨纯这五分神似钟韵的面容勾乱了他的心,还是白谨纯与世无争的单纯牵住了他的魂,他居然,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在乎这个小朋友一点。
这点多余的感情很难归直接为某一种,品尝起来有些复杂,顾展宏不太愿意承认,他到了这个年纪,竟然有了开始第二春的念头。
更别说,对方还是个小他那么多的男孩。
黑夜里,他缓缓俯下身,在少年额前细软的黑发上轻轻落下个吻。
他闭了闭眼,自欺欺人的想,或许,对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孩子多好一分,他过去的孽就能够多偿还一分。
等到哪一天,他能够原谅自己了,那时候,他会给白谨纯一个新的身份,好让这闹人精可以名正言顺的,和自己过一辈子。
新家的床睡起来太舒服,白谨纯美美睡了一觉,早上起得晚了点,顾展宏穿戴整齐,敲了敲房门进来叫他:“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吃早餐。”
董事长亲自叫他起床,这待遇哪个打工人敢想,白谨纯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动作迅速的换好衣服洗漱完,坐到餐桌上,家政阿姨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
“你现在的工作……”顾展宏放下新闻,本想对白谨纯说,现在公司里的工作要是做着吃力,干脆就辞职别干了。
但他一想,白谨纯的性格,听了估计要不满意,况且,这小孩又没别的什么爱好,连花钱都花不明白,万一再被外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带坏了,更是得不偿失。
还不如待在公司,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有,随时都能看见,做什么都在他的控制范围内,而且,白谨纯有上进心也是件好事。
白谨纯微微坐正了:“您是说您让我负责跟进这次项目的事儿?我昨天已经和顾总还有他的开发组员开过会了,他们在会上讲了很多,我都了解清楚了。”
他和白谨纯现在的关系突飞猛进,说亲密也亲密,说暧昧也暧昧,但白谨纯心里不忘他是上司,回答领导问话时模样正经,小脸一副认真的表情。
不过,小孩愿意亲近他,撒娇似的补充:“您放心,我有在好好学的,不懂的我都会尽快弄懂,顾总现在也没有太为难我,我觉得我可以做好的。”
“好,叔叔相信你。”
他预料到白谨纯会这么说,点了点头,道:“我去跟他讲,不许任何人为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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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