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曦面颊堆笑,像是得了圣旨,爬上马车时动作急切,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真诚与应肆安道谢,没半分眷恋,上了马车,她还不忘撩起门帘,对着拿了她糕点的小厮喊话道:
“糕点吃完,别忘了把食盒还回来,将军大人不待见我来,你记得送回太傅府上哈!”
她这模样,非但没半分被驱赶的难堪,也没有被曾经心上人厌烦的酸楚,应肆安见她反应,眉宇间沟壑愈发深刻。
……
车轮滚滚前行,将军府前,只剩下挺拔俊逸的应肆安立在那,他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神情变换莫测。
他眼底的厌恶被疑惑取代。
慕初曦,是在用话点他吗?
说话行事古怪,简直比中邪还要可怕。
尤其今日,那双眸子流光溢彩,比之前总装着阴沉算计的模样,不知变化多少。
以前的慕初曦是不爱笑的,才女当如天边皎月,是世人仰望的对象,以前慕初曦端着架子,如今失势,倒是知道利用她的皮囊,冲着他甜笑。
站在原地愣神,一旁拿了她糕点的小厮头垂的比腰还低,举着食盒毕恭毕敬递到应肆安手中,应肆安这才回神。
他刚刚竟是一直陷在那双眸子中,应肆安不自觉拧起眉,面色难看的厉害,转头,来提醒他的小厮就遭了殃,仔细看去,小厮袖口止不住的颤抖,像是生怕因慕初曦一言,大将军迁怒于他。
还不等小厮告知,应肆安掀开食盒,看着里面做成梅花的精致糕点,只用指尖碾碎其中一块。
“用自家厨子做的半吊子糕点来糊弄我,还随手打发给看门小厮,这是在挑衅我?
福临,你说,慕大小姐是何用意?”
将军府大门后头,走出来个黑衣男子,男子面上附着面具,看不清长相,他拱手作揖,姿态恭敬。
“大人,依下人看,慕大小姐这是因爱生恨,在跟您宣泄情绪。”
宣泄?
应肆安意味不明的笑了,他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他跟慕初曦从来都是公平交易,没半分感情,又哪来的因爱生恨?
世人都说他与慕初曦是京中最般配的金童玉女,殊不知他应家当年群狼环伺,满门忠烈战死沙场,只剩下应肆安一人留京守家门。
他领旨带兵出征支援父兄前,是慕初曦率先寻到他,代表京中贵女,给前线官兵捐了不少粮草,求他带去。
这是好事,应肆安还将她看作女杰,心有大义。
可旋即,慕初曦便对他说。
“应小将军,这份大恩,您现在即可报得。”
借着这份“恩情”,她要求应肆安留下一支骑兵给她,当时他还不知慕初曦要兵力做什么,后来就传出太傅遇刺,慕初曦舍命相救的佳话。
她靠这支兵马,来刺杀她亲爹,最后自己再出场营救。
完美的闭环,慕初曦赢得孝女美名,捐赠粮草,还成为京中贵女典范,救自己父亲,又变成太傅府与慕家宗族的掌上明珠。
唯一背锅的,只有被包装成敌国刺客的,被全部斩首的,他应家骑兵。
自此,他跟慕初曦表面“相亲相爱”,实则,是最厌恶彼此的仇人。
因此,慕初曦出事,他飞速割席,哪有半分犹豫。
“所以,他们两个是这样‘相爱’的?这算什么爱情故事嘛,简直比噩梦还可怕。”
【宿主呀,这可是双洁女频文,你是早死白月光,真正的女主在后头呢,不这样写,怎么身心双洁?
要是他真跟白月光有什么,早就被读者骂死啦!】
……哦。
慕初曦半知半解,不过这相爱故事中,她咂舌钦佩的,还是原主慕初曦。
若不是她出了意外,遭受这样的冤屈,肯定有能耐经历给自己平反。
【这个就属于剧情杀,宿主,您现在做的,都是超脱原剧情的事,所以现在剧情的约束力等于零,您可以选择为原主平反,让男主火葬场,也可以顺应剧情早死。
当然啦,0123还是建议您通过死亡来完成任务啦,毕竟这是您第一个任务,一上来还是不要挑战那么高难度的。】
……
慕初曦两个都不选。
她才不想做任务。
懒洋洋靠在马车木壁,顺着门帘,她饶有兴致的观察外面热闹街景。
刚刚在将军府前那番话语放在聪明人脑袋里,转三个弯解析出来,就是慕初曦在装傻,她把事情挑在明面上,诚心让应肆安下不来台,就是在挑衅。
可恐怕也只有系统知道,慕初曦是认真在跟应肆安道谢,认为他在关心自己,担心自己被晒着吧?
更不用说他话语里的深意,不就是在讥讽慕初曦倒贴吗?当着小女娘的面不给半分脸面,将话说难听至极,若是换个面皮薄的来,只怕会当场触柱身亡。
也只有它这宿主脑回路清奇,实在让阅人无数的系统哑口无言。
马车悠悠赶往市集,瞧着满街繁华景色,慕初曦脑子一热,钻进其中最华贵的首饰铺子里。
里面人影稀疏,慕初曦盯着台子上展出的几幅宝石头面,兴致缺缺,她对于“美”的定义见解独到,如今看这些,甚至还比不上她发间这套。
“这位是……,慕小姐?”
一道清朗女声响起,慕初曦转头望去,只见二楼楼梯上,站着位身着浅紫色襦裙,眉心点缀并蒂莲的少女站在那。
【宿主,这位是真正的女主!崔尚书家的千金,她刚从江南回来,是真正心地善良,品行高洁的白莲。】
【快走,别跟她对上,你是恶毒白月光,会被真正的女主吊打的!】
吊打?
慕初曦想到了那个被她泼水的女孩,其实,她不喜欢伤害别人,如果可以,她想跟那女孩说声对不起。
想到这,慕初曦弯了弯唇角,两腮软肉堆叠起来,娇憨中透着几分可爱,尤其要说的,是她双眸明亮,像荡漾着一汪湖水,清澈、多情。
慕初曦知道自己有副好皮相,以前的她是炮灰,就算知道自己漂亮也没用。
如今,这还是她第一次刻意使用自己皮相。
是的,她故意的。
“是我。”
那一瞬间,崔凝婉不自觉屏住呼吸,良久,她才回神。
之前她便与慕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这次本想着打声招呼,也算不失礼数,可刹那间,崔凝婉好似被吸入那双如水的眸子中,叫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系统依旧在喋喋不休,慕初曦不听,只提着裙摆,一步一步靠近崔凝婉。
“我听说,你刚从江南回来?那边风景是不是很美?”
她想跟崔凝婉交朋友,她不喜欢被逼着去针对一个她根本不熟的女孩。
再说,女主是系统亲口承认过的善良,她为何总要用那微妙的恶意,来对待这样美好的女孩?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更不用说慕初曦极其捧场,不管崔凝婉说什么,她都只会捧着下巴,用那双漂亮灵动到极致的星星眼盯着她,时不时赞叹出声,时不时被逗的捧腹大笑。
一个下午下来,崔凝婉被她盯的脸红心跳,原本安静淡雅的人,也被打开话匣子,聊到最后,她只恨自己性子太静,甚少出门,竟然搜刮不出更有趣的事说与她听,她对慕初曦的印象彻底被颠覆,二人分别时,还有几分依依不舍。
“我刚回京城,初来乍到,没什么朋友,你若不嫌弃,我求父亲往太傅府递庚帖,请你来我府上品茶,可好?”
妹妹身死后,京中那些贵女纷纷断了与慕初曦的往来,曾经京中热闹非凡的品酒赏花宴,慕初曦再也挤不进去,更不用说这深闺小姐的私邀。
慕初曦只点头,凑近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邀请我,最近京中对我意见很大,都没人愿意找我玩了。”
眼下听见慕初曦这般大剌剌的提起,她面上闪过一阵尴尬,可望着面前女孩真诚的笑意,她才方知,是自己想的太深了。
崔凝婉真心实意的抬手,握住少女一双柔荑,少女滑腻柔软的质感,让崔凝婉不自觉摩挲几下,就像在摸一匹上好的丝绸,叫人爱不释手。
“慕小姐真诚待人,旁人只要细细了解,一定愿意站在慕小姐这头,相信你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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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归家的马车时,慕初曦仍觉得不真实。
时间转眼就来到宫宴,这天是皇帝诞辰,跟随慕家人进入大殿时,众人看清是慕初曦赶至,登时落得满室寂静。
虽说还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谈论她妹妹的死因,但那些明里暗里轻蔑不屑的目光落在慕初曦身上,像咬人的虱子,叫人浑身不舒坦。
慕初曦只扬着脑袋,坦荡的迎上那些投映来的目光,今天她依旧仔细打扮一番,一双柳叶弯眉衬的那双眸子更是好似能掐出水来,分明是明艳的长相,偏生长了这么一双眼,跟她对视久了,仿佛要被她吸进去般,彻底变成她的俘虏。
谁看她,她就望回去,眼底没有丝毫心虚,也没有外人想象的,被戳脊梁骨,她本该羞愧、无地自容。
耳边交谈声四起,这里离主位甚远,各家相熟的小女娘都凑在一起,相互攀谈。
她们有意隔开慕初曦,只她一人周围静谧,可慕初曦就像看不懂这排挤,只在耳边隐隐听到自己的名讳,与他人阴阳怪气嬉笑时,慕初曦只提起裙摆,走到那人面前。
“在讨论我吗?我就在这,为何不当着我的面大声说?”
慕初曦越坦荡,就衬的旁人越不堪,分明做错事的是她,残害自己亲姐妹的可是她,她哪来的脸面质问旁人?
她敢做,还不敢叫别人说?
奈何,那些小女娘顶着她澄澈的目光,一个个只低下头,扭开脸,面上火辣辣的,臊的慌。
也有人挺起胸膛,刚要张口说什么,就见慕初曦眨着那副通透如琉璃般的眸子望向她,眉头蹙起,显出几分倔强,仿佛旁人一旦说错什么,慕初曦就要哭出声来般。
她只是装样子,在场没人不知晓。
即便清楚,对上她那张小脸,也没人舍得说她什么。
那感觉十分奇妙,甚至看见她弯眼瞪人,被瞪的那个心头一阵失落,仿佛只有追上去道歉,获取她的原谅才好。
她们究竟是怎么了?
……
这些人拿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拜高踩低,奚落慕初曦这个跌落神坛的才女,仿佛只有踩上她一脚,才算“三观正确”。